宋宫有庶女-第九十八章:斜倚薰笼坐到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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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是一汪暗沉的蓝色,月华垂落,星河渐渐黯淡。高台楼阁中隐有灯火,花枝疏影随风而漾。她如石墩般一动不动,泪水早已干枯,唯有湿痕满面。他无视她在庭中跪了两个时辰,秋风那样凛冽,她连厚衫也不及穿,只裹着一身轻纱水袖,因为他说喜欢她身姿轻盈的模样。甜言软语犹在耳侧,手心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却已是咫尺天涯。

    胸闷得让人窒息,仿佛马上就会死掉。忽想起小时,母亲哭时,总是捶打着胸口,用力嘶吼。她学着母亲的模样,一拳一拳砸在胸口之上,以为会好受些,却不想,那悲戚之意反如蚀人骨肉般汹涌而至,将她一寸寸的吞灭,坠落无尽的痛苦之渊。

    殿中寂若无人,赵祯倚着凳手颔首不语,静姝亦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凝望着他。她此时才渐渐明白,眼前的男人虽是她的夫君,能给她世上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凤位,但他从未属于过自己,也永远不会属于自己。如今他能如此对待尚临冬,今后亦能如此待自己,微一思忖,只觉心寒渗人。

    宫人们瞧着这仗势,更是吓得咂舌,连呼吸也不敢太重,唯屏声静立。苏文君心急莫兰伤势,请求回馆照料。赵祯未有拦阻,令她退下。

    不过多时,殿外有内侍回禀,跪于廊下,道:“张医女申时转醒,吃了林御医开的汤药,如今已昏睡过去。”赵祯陡然落下心中大石,缓缓松了口气,才道:“皇后。”

    静姝犹在发愣,忽听赵祯说话,忙道:“是。”赵祯脸上寒冰渐渐融化,语气也柔了许多,道:“此事朕交由你彻查,也不许偏薄。不管牵扯到谁,也要追查到底。”静姝忙起身,恭谨道:“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望。”

    赵祯虚扶她一把,深沉道:“你是后宫之主,朕原不该插手,但此事关乎宫中规法体制,若不严惩,难以清肃宫闱。”顿了顿,又软语道:“你身子弱,后宫诸事繁多,朕不想你太过劳累,想让杨德妃同你协理后宫,她年纪虽轻,但也算端庄敏慧,你觉得如何?”

    殿中明明温暖如春,静姝却如冷水浇头般寒颤发抖。她心头一紧,腿上发软,差点站立不定。赵祯在灯下瞧得分明,又岂会不懂,却淡淡道:“蕙馥苑发生如此大事,你身在后位,竟闻也未闻。若是后宫妃嫔稍得圣宠,就能左右六局二十四司,那要宫规体制有何用?你要知道,你是后宫之首,只有你严明了,朕的后宫才会安稳。”她几欲落泪,低声道:“是臣妾没整治好后宫,才惹出如此大错,请皇上恕罪。”

    赵祯点了点头,倏地起身,往殿外走去,道:“天色已晚,你也累了,回宫安寝罢。”见赵祯掀帘出来,阎文应忙迎了上去,道:“皇上想去哪宫?”赵祯脚下不停,直往前走,道:“回福宁殿。”经过临冬身边,停了停,斜眼看着她,到底划过一丝不忍之色,沉声道:“你也起来吧,朕知道你怕冷。”临冬听闻,热泪夺眶而出,又听赵祯轻声说:“朕走了。”临冬忍着悲恸,叩首于地,嘶哑道:“恭送圣驾。”

    第二日清早,旨谕六宫,尚临冬贬为采女,杨德妃赐协理后宫之权。宫人们惯会见风使舵,墙倒众人推,一时间,德妃殿前门庭若市,道贺之人接连不断。而蕙馥苑则门可罗雀,冷冷清清,临冬推脱身子不好,避客不见。

    子非早上听闻宫人在议论莫兰,问过后,才知昨夜之事。自莫兰小产,到贬入染坊,子非从未问过她有关皇上的种种,只是装作不知道,有时说露嘴了,也会仔细瞅着她的脸色,生怕她会难过。好在她是莫兰,蕙质兰心的莫兰。即便身处染坊那般艰辛难熬之地,她也能想出法子做出美味的酸梅汤给众人品食。即便是宫中最低等的贱婢,她也能不卑不亢,以初心待人。她就像摆在医女房中的那束野花,虽然身处潮湿阴郁的境地,但那空气里,分明有着花的坚韧与清香。

    粹和馆与仁明殿离得近,子非想赶在上值前去瞧瞧莫兰。不想到了粹和馆才知道,莫兰房间门窗紧闭,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侍从围着,御驾仪仗则躬身站在廊下,众人皆屏声静语,仿若无人。

    房间本不宽敞,一间带窗的大屋,里面横架着大张木板,医女们各自摆了被褥在上面,就算是床了。周怀政昨日带着莫兰过来,方仓促将其她人挪了出去,此时也只往那木板上厚厚铺了绸被,暂时将莫兰安置了。

    赵祯始终放不下心,天未亮就起驾至粹和馆,几乎一夜未睡。他将众人都屏退了,只留了一名还是周怀政从御前拨过来伺候莫兰的宫女在跟前。莫兰眉头紧蹙,昏睡中亦有大颗的泪水不停的从眼角滑落,隐入鬓中。

    宫女倒了滚烫的开水拧了热毛巾,正要帮莫兰拭泪,却忽见赵祯将手伸了过来,接过毛巾,又道:“你也出去吧。”那宫女心中明了,忙躬身退下,关门的那一霎那,她看见赵祯将毛巾抚在莫兰脸上,动作又柔缓又怜惜。

    他见莫兰痛苦如斯,不知不觉就接过手巾,想帮她拭泪。可他常年习武强身,手上力气大,又从未伺候过人,哪里能得要领,生怕自己粗手粗脚的弄得她疼,忙小心收了九分的气力,只留了一分轻轻落在她脸上。忙了半柱香时辰,她才不哭了,赵祯松了口气,玩笑道:“你若还流泪,朕这只手可要举断了。”

    窗户本就简陋,从缝隙中钻入阳光来,洒在罐中雏菊之上,那花骨子静静的舒展开来,竟有种无法形容的美。赵祯起身将窗户推开,使阳光射入屋中,他轻声道:“今日秋光甚好。”话音刚落,只听身后有柔柔的声音传来,道:“若是能赏菊吃蟹,吟诗斗茶就更好了。”赵祯转过身,果见莫兰已然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扬着笑意,含情望着自己。

    他心中一暖,忙大步跨至她身侧,依着床板坐着,伸手捧住她的脸,道:“脸也不烫了。”莫兰疑惑道:“六郎怎会在这里?”赵祯见她精神尚好,心情豁然开朗,一扫昨日阴霾,温言道:“你昨日昏迷了一夜,可把朕吓坏了。”莫兰想侧一侧身,好能与他面对面说话,却觉那大腿好似不像自己的,竟如何也动不了。赵祯知她意思,忙道:“医女给你抹了草药,虽止了痛,但也会失了知觉。你先忍一忍,别乱动伤了筋骨。”

    他又轻轻问:“你饿不饿?”莫兰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想着赵祯必定也未用早膳,自己若不吃,他也就不肯吃了。于是笑着点点头,道:“我倒想吃煎夹子了。”赵祯道:“你有伤在身,怎能吃那些东西,不如就吃点稀饭罢。”莫兰故意露出不悦之色,娇嗔道:“不要”。

    赵祯笑道:“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等你好了,想吃什么,朕都让他们给你做来。但今天,我们就吃稀饭可好?”莫兰见他殷殷望着自己,心中欢喜,点点头道:“那就听你的,吃稀饭。”赵祯忙唤了内侍进来,仔细吩咐了,又道:“只简单弄几样清甜白粥来,无需大费周章。”

    尚食局办事自然利索,不多久就用食盒呈上满钵子栗米稀粥来,配以几样酸爽酱菜,倒也颇能勾起食欲。莫兰不能坐起,只能微仰着头,由宫人喂食。赵祯瞧着她吃完了,见钵中还剩半碗,便道:“朕倒也饿了。”宫人听了,却不敢将剩粥盛与他,忙躬身道:“奴婢这就去叫御膳房做。”赵祯却道:“不必了,就吃钵中半碗就行。”宫人不敢违逆,忙盛了粥,递至赵祯手中。赵祯此时才觉饿极,就着莫兰吃剩的酱菜,胡乱吃了粥,才道:“你好好躺着休息,朕先去福宁殿处理政务,晚上再来看你。”

    莫兰浅笑道:“你尽管去,国事紧要。我好歹也是学过医理的,并不害怕。”有宫人端了沐盆毛巾等物进屋为赵祯洗漱,赵祯随意抹了脸漱了口,就往屋外走去。走至门口,忽又转过身来,见莫兰吃过几口稀饭,面色稍稍红润,微闭着眼正要睡觉,便依依不舍道:“你好好休息。”莫兰听见他说话,忙睁开眼,扬起薄薄笑意,道:“你放心去吧。”

    赵祯见她柔弱温顺,娇喘微微,唇角亦含着一股慵懒意味,禁不住大步走至她面前,不顾众多侍从在侧,俯身亲在她的唇上。她也顾不得旁人,只闭眼回应他。

    两人竟当着众人深深的吻了下去。

    旁侧宫人从未见过如此情形,忙背过身去不看。周怀政瞧着,心中焦急如焚,却也不敢惊动,只轻唤了屋中宫人出去,又轻轻将门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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