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看去,四周一片荒芜,唯有通往悬崖的路。
“我把江山还你,只有一事,求你不要怪我。”清儿泪如雨下,一双水眸却倏然间格外明亮,艰难的撕下面具,“倘若日后你念及孩儿,就当做是他体弱夭折,莫要怪我没能把他保全。”
宫决崖一愣,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一张脸,可双手不自觉地抬起,想要把宫子瑜夺进怀中。清儿死死搂住襁褓,身子一点点向后撤离,“你还没有赢,你身后,是成千的禁卫军和满朝文武,你只能力求自保。”
言外之意,他无力顾及他们母子。
她是施晋天的义女,到时候,众口悠悠,针对太子妃的言论将挤满朝堂。她不怕他为难,只怕贼人再有机可乘。
见他僵在空中的手臂缓缓垂下,清儿一笑,“你的罪名,将移加到施晋天的头上,太子妃的证言书我已交给韩子辰,你无须劳神。”
说完,清儿自嘲的笑了起来,看来是她中毒太深,死到临头,竟然还是在为他周全。
宫决崖铁青着脸,脚下的地面硬生生被内力震碎出裂纹,“回来。”
清儿摇头,她心知肚明,所谓见机行事,就只是皇上的一句婉言罢了,只有她死,才能换来他的完胜。
她不想他坐拥皇位之后还要因自己为难,要做,就做的彻底些,该清的清,该除的除。
“回来!”
宫决崖迈不出步子,只眼睁睁看着清儿一步步退至悬崖边,静立良久,清儿脸色一变,“快走!有追兵!”
不待宫决崖作何反应,耳边便响起马蹄声,声势浩大,由远及近,正待他思索之际,清儿急切地呼喊,“快走啊!”
待马队到了跟前,一批禁卫军涌至宫决崖身后,为首的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所有将士皆下马跪地,问安声响彻云天,声音喊进了清儿心里,周在的景物隐去,她只能看到宫决崖决然的身姿,和臣服在他脚下的众兵。
对,这才是他。
她要的,得到了。
脚下一阵悉率,宫决崖警觉地回过头,清儿的脚跟已处在悬崖边外。
“大胆罪妃!速速就擒!”
为首的将领见到清儿先是一愣,随即一声大吼,惊醒了恍惚之中的宫决崖。
他们本是前来捉拿负罪太子,可风水轮流转,如今,替施晋天作说客的太子妃,竟成了千古罪人。
“诸位将军。”清儿不待宫决崖出声,便高声喊道,“本宫自知罪过,无言面见圣上,愿一死相谢罪。”
宫决崖心头一阵惶恐,刚想冲上前去把她拉回来,手却被人攥住。回过头,只见一众将士皆一脸肃穆地看着自己,为首的将领则轻轻地摇了摇头。
清儿笑了起来,心头最后一丝挂念落了地。决绝关头,他推不开得,终究是皇权与军心。这样一来倒是落得她省事,左手攥紧了襁褓,死死窝在自己胸口,低头看了眼宫子瑜的小脸,“睡吧,睡醒了,就什么都过去了。”
宫决崖脚步一个踌躇,黑眸中,一抹丽影逐渐消逝,只觉得身旁人紧抓自己的手缓缓松开,胸口一颤,仰天一声长啸,颓然双膝跪地。
耳边是撕裂的风声,清儿看着眼泪向上飘去,离自己越来越远,努力团紧了身子,想要护住宫子瑜……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收场竟会如此,一世光阴负着罪妃的名号草草落幕,纵身的瞬间,身体竟说不出的惬意舒服,仿佛禁锢着她的条条锁链全部消失。
山谷间忽然传来一声低叹,似有似无,迷蒙中,身子仍在下坠,眼前黑暗逐渐浓郁,清儿强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殿下,请您速速下山,赶回宫中。”
宫决崖拖着身子走至崖边,脑海中一闪而过清儿在山间翩然飞舞的情形。可同时他记起,清儿的内功,已经废了……
“找。”
“殿下,您说什么?”
“找到她,是死是活都要找到!”
宫决崖捶打着一旁的石壁,一片碎石散落,众人噤声,不敢有何异议。
想她一世聪颖,却在生死关头犯了傻,轻易将姓名交付于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施晋天出现的时候,他当然知道她不会负他,那怕天下人背弃于他,她也只会背弃天下人。
只是万万想不到,她背弃了天下人,同时背弃了她自己。
回至寺院内,莫叶莫柯已在院门口等候多时,见宫决崖只身一人回来,不由得寒了心。
“殿下……”
宫决崖自莫叶身边走过,对他的叫唤置若罔闻。径自走入堂屋,韩子辰坐在桌边,手撑在桌案上,宫决崖见他眼睫闪动,便直接低声道,“施晋天在哪里。”
韩子辰睁开双眼,满是血丝,好不骇人,“已派兵押送回都。应该还没有出山。”说着,从怀中掏出几封书信,和一方黄帕,乃是皇上手谕。
“就凭它,施晋天的如意算盘就打了散?”宫决崖冷笑,韩子辰犹豫着点头,下一刻,那黄帕碎成不计其数的碎片,宫决崖手拿着软剑,面无表情地将剑扎在了桌子上。
韩子辰向门外看去,“没找到?”
宫决崖不语,冷视着韩子辰,他倒情愿没有找到。
入夜,被派去寻找清儿的士兵全都回了信,没有下落。轩寂轩离等人都身负重伤,早早被安置好休息,言盈仍是昏迷不醒,韩子辰守在床边,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宫决崖便带兵上路,几乎从回来之后,他便一语不发,没有人敢上前问话,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大肆声张。
历元十九年腊月,太子回都,重修朝纲,施王欺君犯上,罪不可赦,打入天牢,静候发落。
历元二十年正月,太子继位,举国欢庆。
月夜凄寒,黑幕阴沉。
“还是没有消息?”莫柯站在桌案前,宫决崖没有抬头,批阅着奏章。
“启禀圣上……没有。”
“退下吧。”
熄灯之后,宫决崖走至老皇上寝宫,徘徊几步,最终转身离去。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太上皇倚在榻上,须发间参杂着花白,短短数月,他竟变成了老态龙钟的模样。
“你肯来了。”
宫决崖俯身请安,太上皇摆手,“听你喊这一声,竟比当初听你喊第一句‘爹’要来的欢喜。”
“可朕却不曾听过朕的儿子唤朕一声。”宫决崖说的平淡,太上皇却身形一颤,“你还是怪我。”
“朕从不曾怪罪过谁。”宫决崖停顿,“怪只能怪自己。”
话已至此,太上皇也不肯多留,手扶住额头,“下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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