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转身,定定地看着韩子辰的双目,“如果一开始,他们要的就是所有人的命,这又该另当别论了。”
“人命……”韩子辰愣愣地重复,清儿不可否置地别过脸,望着天上一汪明月,月光映得她的脸上一片清辉,片刻出神,她已转身离开。
“你还想瞒多久?”
清儿止步,苦笑着想,不是她想瞒多久,而是要瞒多久,“不知道,或许,这辈子都不能把窗户纸捅破。”
立妃的圣旨一出,立即在朝引起轩然大波,有人认为淑妃刚刚大去,此时另立新妃是对逝者的不敬。也有人说后宫尚未安定,若能冲冲喜气,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宫决崖对此一概不予言论,任由群臣在台下争辩,人也变得神出鬼没,时常是觐见的大臣候在上书房外,从清晨朝阳明媚一直等到旁晚孤鹜回飞,最终还是要无功而返。
一连数日不见宫决崖踪影,清儿终日坐在桌前翻书,婉夕看着门外高悬的匾额,不禁摇头道,“这皇上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如今明明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妃子却又见不着人了。”
难得过了几天清闲日子,眼见婉夕竟盼着那冤家,清儿不免冷哼一声,脸色自然好不到那里去,正要开口,婉夕却突然变了神色,恭恭敬敬冲着门外福下身子。
清儿起身,蒋公公带着五名小管事托着礼盘跨进门里,“恭喜娘娘了!太上皇特意赏赐绫罗七匹玉如意一双,杂家给您送来了。”
“多谢太上皇恩赐!有劳公公了,天这么热还烦劳公公跑这一趟。”蒋公公挥手笑道,“娘娘客气,把东西放进去。”清儿转念一想,“本宫理应是去拜见太上皇,却还承蒙他老人家惦念,公公若不嫌麻烦,还请为本宫引路,本宫也好当面谢过。”
蒋公公将手中拂尘换了个边,冲着清儿微微低了低头,“娘娘哪里话,这边请,随杂家来。”
安排好婉夕,清儿跟在他身后一路朝着隆真殿走去,五名管事各自散去,只剩下他们二人一前一后。
“娘娘可曾听说那骗子道长被处以极刑一事?”蒋公公慢声细语,清儿如实答道,“并未听说,已经行刑了?”
“自然,如今世道乱得很,有些人被钱财名利迷了心窍,连皇室的主意都敢打,如不杀一儆百,岂不是要把皇室的脸面丢尽,娘娘,您说呢?”蒋公公回头一笑,眼底隐匿着不可知的意蕴,清儿抿了抿嘴,僵硬地勾了勾唇,“公公所言,言之有理。”
蒋公公哈哈一笑,“娘娘是明白人,明白人在宫里就不会吃亏,以后若是有什么不便,娘娘尽管开口就是。”
“多谢公公……”
清儿只觉得手脚冰凉,他只是再告诉自己,闹鬼之事已经告一段落,所有的罪责都已由那胡道长一人承担,太上皇和太妃那里都已不在追究,如今只是要她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再多做打算。
紫红色殿门朝内打开着,低调文雅的摆设叫人看不出这宫殿主人的身份,清儿候在门外,蒋公公入内通报,片刻便走回门前,“娘娘,请。”
“孩子,来了。”太上皇自己独坐在桌边,桌案上摆着棋盘,她看得出来,他憔悴了许多。
“臣妾讲过太上皇,太上皇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着她规规矩矩地福身行李,太上皇只呵呵地笑,“义润,你下去吧。”
蒋公公行过礼,便推出门去,临走时不忘把门带上,空旷的殿内只余下他二人,一坐一立,谁都不曾先开口。
“多谢太上皇赏赐,臣妾受宠若惊。”清儿暗暗攥起了拳头,脸上堆起虚伪的笑意,太上皇落下一枚棋,抬眼看她一眼,伸手招呼她上前,“坐吧。”
不知该坐不该坐,清儿踌躇片刻,终是坐在了他的对面,眼睛却不知放在哪里是好,低头看着棋盘,不由得一愣。
只有一颗白棋。
“你这孩子,几年不见,倒是变得世故圆滑了。”太上皇低语,清儿视线一晃,不知该如何作答,“老大把事情的经过都和我说了,是孤这老骨头对不住你。”
“您这是从何说起。”清儿唇畔的笑意褪去,满脸只剩木然与尴尬。
太上皇捻起一枚黑棋,在指尖把玩,“害你到这步田地,孤实在不忍要你再把性命搭进来。”
‘啪嗒’一声,棋子落定,太上皇抬起头来,“走吧,你为他做的,已经够了。”
看着他眼神里的慈祥与泪光,清儿忽然失声,“当初是我太自私,一心只想要他坐稳皇位,把这些人活活逼上了死路。他人在龙椅上,可心没了啊。”
“孤知道,是老大要你进宫牵制施王,这次是他犯了混,你走,孤命他不准再为难你。”
“太上皇。”清儿缓缓抬起头,一脸的平静,眼底却难掩错杂,“我入宫不是为了皇上,是为了我自己……和孩子。”
太上皇手指一颤,捻起的棋子重又落回棋盒里,“我已经把命给了他,能活过来,我只当是老天施舍,想要我重新为自己活一次。我只想看着宫子瑜长大成人,将来他走他的君王路,我过我的独木桥,不求母子能够相认,只要能看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沉寂良久,太上皇缓缓地伸出手,覆上了她的额头,厚实的掌心很温暖,她不禁慢慢将眼睛闭上,眼睫颤抖,“孩子,孤再问你一次,委屈吗?”
脸颊浸过两行清泪,清儿摇头,声音颤抖,“我甘之如饴。”
太上皇混沌的双目被泪水浸湿,高高地挑起眉头,深深吸了口气,“你还爱他。”
“我不知道。”
爱与不爱,已经不是她能够说的出的了。
两人泪眼婆娑相视良久,同时唇边泛起了笑意,清儿抹了把脸,看着手心浅浅的颜色,不禁有些慌神,“擦了吧,你本身就是朵牡丹。”
“施王的事,你就不要再费神了,好好活下去,就是你尽到的最大的功劳。”清儿起身,跪地不起,重重地扣了一个响头,才转身,缓步离去。
“像……实在是太像了。”
太上皇喃喃低语,蒋公公不知何时走进殿门,见他满脸的泪水混成一团,只低着头,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夜班,迷蒙睡梦间,门外有人叩门,清儿披上外衣,“谁?”
“娘娘,奴才夜间叨扰实则罪过,可……皇上他醉倒在宫门口,死活不肯走路,谁敢上前就要杀谁的脑袋。奴才们实在是没辙了,才想请您过去,劝劝皇上。”
“你们都劝不住,本宫又怎么会劝的动呢。”清儿揉了揉眉心,没想到他也有喝醉了耍酒疯的时候。
“娘娘,求您了,就去一趟吧。”门外的小太监带着哭腔,婉夕一脸不耐烦地想要将他赶走,清儿起身,穿好衣服,“本宫又没说不去。”
小太监见她出来,欣喜若狂,连忙跪地叩首,一路小跑带着她朝宫门走去,远远便听见宫决崖的低吼声,“给朕滚!听到没有!”
“皇上……”小福子一脸无奈,他还从没有见过皇上这般模样,喝醉不是没有过,三年间他夜夜买醉已成定性,可从未耍过酒疯啊。
“公公!娘娘请来了!”
小福子眼见清儿,眼中立即闪过一丝光亮,“好娘娘!您可劝劝皇上,奴才们这是说不得也动不得,可难为死了。”
“耍什么酒疯,若是真的醉了,哪还有力气在这里和你们纠缠。”清儿出声,话缺叫身边人倒吸一口凉气,宫决崖闻言抬起眼,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冷哼一声,转身便朝回廊走去,小福子自然不敢跟上,只得眼巴巴地看着清儿,清儿挥手,“本宫跟着他,你们还是先回去准备热水和换洗的衣物。”
一群人脸上立即像得到的赦免,唯恐她下一刻会反悔一般,急急忙忙告退,清儿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长裙,不禁叹了口气,提着裙摆跟上前去。
宫决崖一路头也不回地走,清儿只在他身后跟着,腿脚不知不觉有了酸意,“皇上,你到底是要走去哪儿。”
宫决崖步子一顿,回过头来瞪着眼睛看着她,视线叫清儿好不别扭,低头才发觉,自己没有妆点。
一声低吼,清儿发觉他的不对劲,立即上前扶住他弯下的腰,“怎么了?”
还未来得及把话说完,一声干呕,接连便是一股腥臭气,清儿皱着眉头替他拍背顺气,看着他吐出的净是些酸水,不顾自己沾染上秽物的裙摆,清儿一时间翻不出他的手帕,只得用袖子替他擦拭。
宫决崖眉头紧锁,大口喘气,睁眼看着她满脸的担忧,和袖子上斑斑点点的痕迹,人似乎清醒了许多,动手将她外面的长裙撕开,不容她质疑,拉起她的手便一路狂奔。
“要去哪儿?”
他并不回话,清儿心头一紧,隐约感知到什么。不由得想要把手缩回去,却被他拉的更紧。
“你去了隆真殿?”
清儿应了一声,“他和你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
不知跑了多久,周围的景物渐渐陌生,清儿发觉自己身在一个从来过的角落,一坐汉白玉堆砌的楼阁静静地隐匿在丛林之间,宫决崖放缓了步子,松开了她的手,心知她一定会跟上来。
“这……是哪里?”
看着一幅幅陌生的画像和缭绕的香火,清儿一阵胆寒,宫决崖不语,走至一副画像前,突然停住了步子,“你还想瞒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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