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明明是最好杀掉她的时机,他却迟迟下不了手。甚至,他还将自己的琴递了过去,拖住她,不让她下沉。
身子一稳住,林舒就忍不住开始打量周围的地形,想着要尽快离开这泥潭。
这泥潭终究不是久呆之地,只怕再呆下去,最后也会陷下去。
林舒不想死,而且,她看着明显处于失神状态的尹天逸,想他目前也折腾不出什么好的法子来,心叹一声,看来还是只能靠自己。
“当时,你为什么要从那上面追下来?”尹天逸突然开了口。
他低缓的声音,混着崖下娑娑的林风,骤然就吹进了林舒的心里。
林舒蓦然回眸看他,一眼就望进他专注的墨色瞳眸里,记忆骤然回笼,她骤然想起第一个世界之时,她坠落崖下,萧何急急跃下崖间时,那一脸的焦急。
当时他没有任何犹豫,就跳下了崖,她心里,其实是感动的。
林舒微微笑了:“因为,我不想你死。”
说的是实话,却叫尹天逸上了心,生了情。
他骤然移开目光,朝着那边的崖壁说道:“我们,能够从那边上去吗?”
林舒闻言,转眼看过去,微微蹙了蹙眉,虽然那边的崖壁比较平缓,可是那上面的枯叶可是漂浮在水上的,下面肯定也是这样的泥潭。
“怕是不行……”林舒抿唇道,“我们还是想别的法子吧……”
尹天逸左手轻轻扣动琴身,拖着林舒的琴顿时一分为二,暗藏在夹层之中的匕首,则在这期间,坠入泥潭,再不复影踪。
尹天逸将两块木板往林舒腋下一边推了一块,然后挣着手离了她的左手:“你先到那边的岸上去,那里有树藤,想是够长,应该可以将我拉出来。你身子轻些,你先上去。”
林舒只觉得身子下陷的速度又慢了些,因着桐木板的浮力,她甚至不得不开始慢慢调整身姿,好让自己借着桐木的浮力,慢慢往上浮。
她回看了尹天逸一眼,然后开始暗暗运力携着两块木板朝着那边的崖壁缓缓游过去。
然而在她身后,失去依靠的尹天逸,随着泥浆的浑浊流淌,身子又开始慢慢往下陷。他的目光一直都追着那抹,被泥浆抹的黑黑的娇小身影。
林舒好不容易游到了崖壁上,脚下刚刚踩上稍微硬实的土石,她都没有想着去休息,而是深呼吸一口气,随后拔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去割那垂在附近的树藤。
每一下,她都用尽了力气,纵然,她已经力竭,可她还是拼着一口气,想着能够尽快砍掉那根树藤,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不敢回头去看陷在泥潭之中的尹天逸,她怕,怕自己扭头之时,就看不到他了。
事实上,黝黑的污泥已经漫到了尹天逸的胸口,他能够感觉到呼吸开始有些不顺畅,可他依然不敢乱动,只能静静地随着身子下沉。
他的目光依然紧紧地黏在那边拼命砍树藤的林舒身上,看着她为自己这么拼命,他的心里暖暖的,就算是这么死了,他也心甘情愿了。
“天逸!”
林舒割好树藤之后,又将那树藤缠在最近的那棵古树上,这才又将树藤绑到自己的身上,携着木板又慢慢潜进了泥潭。
“等着我!”
“别乱动!”
“我来了!”
林舒的声音,就像是一阵天籁,给因为现在泥潭之中,因为湿冷而快要昏过去的尹天逸带去了生的希望。
他尽力睁开眼,看着她一身泥泞地过来,看着她用树藤将两个人绑在一起,携着木板,一点儿一点儿地朝着崖壁那边走。
她的身子很近,有些温热,又有些湿冷,身上除了幽幽的兰香,此刻还混上了草木的清新与泥土的气息。
她的双手,都已经失去了素日里的葱白,变成了一双污泥兮兮的粗手,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被动的将身子靠在她的背上,由她带着自己,去往生的彼岸。
脱离泥潭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可是天气却已经变了,天边的乌云来的很快,好在,并没有下大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倒是成了林舒润嗓的甘泉。
她拉着尹天逸朝天张着嘴吞那些雨滴,时不时,两个人相视一笑,为劫后余生,同时为两个人之间有些变化的情绪。
夜终于还是来了,夹着阵阵风雨,林舒又冷又饿,不由地往尹天逸身边靠了靠。
尹天逸自然伸手揽住了她,将她拥入怀中,两个人借由体温取暖,彼此都没有旖旎的心思。
林舒万分自然地靠在尹天逸的胸膛,像之前的每个世界那样,听着他的心跳,她禁不住开口说道:“你的琴,毁了……”
“再好的琴,也抵不过一个你。”尹天逸抓住她依旧乱动的手,小心地拢回在身前,“别乱动了,疼吗?”
“开始的时候,不觉得痛,现在,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好痛哦!”林舒不由噘嘴撒娇。
哪知,尹天逸心疼地将她的手捧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吹着,话语里,亦满是心疼:“你当时,不该下来的。”
“那时候,哪里还想的了那么多,现在,我们两个人都没有死,不是很好吗?”
“是啊,真好,你还活着,我也活着。”尹天逸微微笑了笑,又稍稍搂紧了她。
夜越来越深,林舒与尹天逸是又饿又累又困,而此时,一声狼嚎,倏然将他们两个人从这困意之中拉回了神智。
林舒禁不住打了寒战,猛睁着一双凤眼,瞪向那泥潭对岸的幽幽狼眼。
她的右手也悄悄摸到了腰间的软剑,心弦紧绷,只等那狼一旦异动,她就拔剑相向。
狼群似乎对于横亘在它自己与猎物之间的泥潭有所忌惮,转而后退。
就在林舒稍稍松口气,以为狼群知难而退的时候,突然发现狼群竟然不知从哪里拖来了几根枯木,扔到泥潭之上,然后为首的那只狼朝着他二人的方向,轻轻一跃,借着枯木作为踏脚点,又朝向林舒与尹天逸跃了过去。
林舒直接将尹天逸往身后一推,拔出了剑,可那只狼并没有跃过来,也没有挨到林舒的剑。
一直从天而降的火箭,将那狼直接射杀,狼“嗷呜”一声,坠落进泥潭之中。溅起的泥浆,映着点点火光,将林舒的目光吸引到了火箭来临的上空。
白日里被羽箭追袭的画面历历在目,林舒心弦紧绷,拉着尹天逸悄悄靠近崖壁,只等着观察上面的来人是敌还是友。
“殿下!吾乃京城北营羽灵中郎将郭智,陛下命我等前来救主。”郭智身形一跃,就落到了崖壁边上,除去他的腰间,他的右手边还缠着着一根手腕粗的绳子,此刻他恭敬地将那绳子递到林舒跟前,“殿下,先请您上去吧。”
林舒只瞥了他一眼:“这悬崖有多高,只有你一人下来吗?”
郭智答道:“共有十人沿着崖壁攀下来,卑职脚下功夫轻些,便就下来的快。等会儿其他人想必也就到了。”
话正说着,就有另一名羽林军攀着绳子下到崖壁,同是行礼过后,恳请林舒上崖。
林舒也不矫情,直接拿了绳子给尹天逸绑好,又给自己绑好,至于被毁掉的琴,她看了一眼,还是捡了起来,抱在怀里。郭智见状,忙将那琴,交由另一名下来的羽林军。
郭智确认绳子都扎结实之后,用力拉了拉绳子,吹响了一阵口哨,接着一股力开始借着绳子,将几人慢慢拉起。
郭智与那两名羽林军共同小心地护着林舒与尹天逸,不让他们被崖壁上伸长出来的树枝草叶划伤。
好不容易上了崖壁,当林舒看着那悬崖上灯火照耀下,一脸期盼地朝下仰望的林云的小脸,倏然就笑了,还伸出满是泥浆的手,朝着林云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姐姐我又回来了!”
林云早在羽林军们往上拉绳子的时候,就一直精神紧绷着,等待着林舒被拉上来了。
这会子,见到林舒上来,还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顿时鼻子酸酸的,想哭又想笑。
这繁杂的情绪,全然化成了一个念头,促使林云在林舒的脚下踩到实地之时,就扑了上去,抱住了满是污泥的林舒:“姐姐……”
林舒被他这忧闷哽咽的嗓音喊得心里一阵柔软,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在看到四大高手都守在他不远处的位置,她之前提着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一心人浩浩荡荡地回了长公主府,早已有下人备好热水新衣,林舒是一刻也不愿沾着这满身的泥垢了,她甚至觉得那些泥浆都结了硬块,粘在她的身上,叫她着实难受。
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林舒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添了好些新伤。
尤其是她的右手,洗去那些泥污之后,她的手上面满是一道道不规则的红印子。有好几处伤口较深,显出来翻白的皮肉,内里却还渗着点点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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