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莺歌艳语,林舒再没听见其他奇怪的声音,也没个人说话,她这心里便就一直吊着。
好在黑衣人走后,尹天逸就牵起她的手,在她手心写道:“无事了,莫怕。”
林舒面上点头,心底依然不确定,只希望一切真如尹天逸所说那样,就好。
再没旁人来打扰,尹天逸心底对于声音的渴望,又开始蠢蠢欲动,这次没要他吩咐,张妈妈是第一时间就给送来了一桌好酒好菜,那香味,叫林舒默默地吞了好几口唾沫。
碍不过尹天逸想听曲的兴头,林舒只得老老实实随着他去了纱幕后面,她先是试了几个音调,尹天逸则是早早就咬了木筷守在一边,就连她试音的几声琴响,也叫他欢喜。
林舒今日换了另一首琴曲,却也是婉转的调调,配着她今日的穿着打扮,很是相得益彰。
尹天逸听得久了,看得久了,不禁在想,不知他能否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她的声音,必然也如她人这般,温温婉婉,清幽如兰。
可心中想象百遍,依旧只能是想象,待得一曲奏罢,尹天逸拉着她的掌心犹豫着写道:“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听到你说话的声音?”
林舒呆了呆,想了想对着尹天逸说道:“你将那木筷的一端压着我的喉间,兴许可以。”
尹天逸见她这样说,心底一乐,急忙照做,又怕压得重了,会让她感到难受,又松了几分力道。
失去视觉之后,林舒的感觉都变得异常敏感,此番,被他这样一折腾,身子不禁有些软,低声低气地告饶:“你别这样,我受不了了……”
她声音软糯,像是云巅的浮云一般,只轻轻的几个字,却是轻易地俘获了尹天逸的心。在他梦中,便就是这样的声音,一直牵引着他,不停地追随着那道身影。
尹天逸很想再听听这梦中才会有的声音,却又舍不得林舒难受,赶忙将那木筷收了回来,在她掌心写道:“我并非故意,日后,不得你允许,我绝不这样做。”
林舒有几分想笑,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间,方才的异样感觉,好像还存了些,叫她浑身依然有些脱力。
她琢磨了会儿,鼻尖被那饭菜的香味勾得不能自己,便道:“我有些饿了……可不可以,先吃饭?”
“自然。”尹天逸一直都注意着林舒的唇形,此刻见她这样说,忙在她手心应道。
左右,她会一直都在这玲珑坊里,左右,他已经认定了她,左右,从南阳王府来这玲珑坊也不过一条街的距离。
他有的是时间,与她相处,有的是时间,听她的声音,有的是时间,让她爱上自己。
两人各自存着心思,这一顿饭吃得却比以往任何一顿饭还要来的有滋有味。
林舒感念这是自己除了过年过节之际,吃得最好的一顿。尹天逸则是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林舒,眼底含笑,原来他梦里的人,这么贪吃。
自今日确定林舒就是自己的梦中人之后,尹天逸几乎是每天都要来玲珑坊一趟,每回来,都会缠着林舒不放。
这玲珑坊来往人潮,渐渐的,传言就开始甚嚣尘上。
有人道:“南阳王世子爷俊逸风流,遍寻天下美人,为今被玲珑坊内一琴姬所惑,日日流连忘返,可见其情深如此。”
亦有人道:“南阳王世子与那琴姬,虽然都是好相貌,可一个耳聋,一个眼瞎,也算得上是绝配,南阳王府得此世子妃,合着也该去烧高香了。”
更有那不怕死的人道:“这必然是对南阳王当年造下的杀孽,而来的因果报应,不然世子爷好端端的那么一个俊俏聪明的人,怎么突然就聋了?再者,那世子爷拖了这许多年不曾娶妻,乍然动情,遇到的还是个瞎子琴姬,定然是报应啊……报应。”
尹天逸自然是听不见,可林舒却能听得见,虽然张妈妈与小环,总是拦着那些嚼舌根的歌女过来她门前乱说,可她还是听见了。
林舒并不怕,她知道自己要做的得是什么,等她与尹天逸相爱之后,他们就会离开这个世界。届时,外界的舆论与传言,与他们两个将毫无关系。
她今日的小目标也很明确,合着尹天逸这么些天,也该是听腻了她的琴声与话语,她可以试着教他一些新的东西。
门外那些嚼舌根的歌女,被匆忙赶过来的张妈妈几声呵斥赶走,紧接着门被人推开,林舒侧头望过去,眉眼含笑。
明媚的春光透过那雕花纱窗,在她的周身铺洒下一片暖色光晕,她便是那么静静地望着这方,眼眸平静无波。
尹天逸却是在入门的那一刻,就痴了,他怔怔地看着她,任由身后的张妈妈抿嘴笑着关上了门。
林舒听到门被人关上的声音,便是笑着开口:“怎么傻站在那里,不进来坐么?”
尹天逸看着她阖动的唇形,这才回过神来,心里知晓她定然是说了些什么,可他方才只顾着痴望了,没去细读她的唇形。
此刻,他有些不好意思,慢慢摸索着去到她对侧的榻上坐了,见她手里捋着几道红绳,像是在编织着什么东西,他不由好奇地望了过去。
却见林舒纤指微动,伸手过来戳了戳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唇示意他看着。
“我给你编了道红绳,你把手伸过来,我好量量,看是否合适。”
尹天逸读了,便乖乖地将手伸了过去,怕她看不见,抓着她空出来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林舒轻声失笑,将手里编织好的红绳慢慢系在了他的左手上,比了比,长度正好。她指尖捋着那几根红绳又编了几下,顿时一个灵巧的结就编好了,不见任何线头。
林舒伸手摸了摸自己编的这根红绳,很是满意。
她心底暗暗期望着,能够借由这根红绳,牵住她与尹天逸的心,叫两个人这一世能够成功相爱,不被旁人插足。
尹天逸亦是随着她的素手,看了一会儿自己手腕上多出来的红绳,他细细一想,就在她掌心写道:“我懂。”
没有太多赘述的语言,仅仅“我懂”二字,林舒便觉得她这摸黑编红绳也是值了。
林舒扬眉轻笑,想了想便道:“今日你来,我与你说件新鲜事,也不知你是否愿意。”
尹天逸在她掌心写道:“你说。”
“我教你说话,如何?”林舒眉眼弯弯,抬头望向她这边,虽然她看不到尹天逸的表情,却也能大致猜出,他在听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他应该是惊呆了吧?林舒这样想着。
等了半天也不见尹天逸回她,她刚要伸手去戳他,手就被人凭空握住,接着有人在她掌心写道:“你的名字。”
林舒微微一怔,讶异于他第一个想到的会是自己的名字,心里又有些窃喜,这是否表示,自己在他心中还是有分量的?
寻了木棍放好,林舒檀口微张,慢慢地将自己的名字念了出来。
尹天逸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张口试图跟着方才的记忆,念出那两个字,可他太久没有说话,发出来的声音与林舒刚刚所念的那两个字的发音可谓是千差万别,甚至于他自己都觉得真是太难听了。
林舒乍一听到尹天逸将自己的名字念成这样,也是相当无语的,可最初的无语过后,她心里只剩下心疼与无奈。
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究竟是怎样度过的……
这样一想,林舒不禁想伸手摸摸尹天逸,她手伸到一半,就又被人握住了,尹天逸面带愧色,在她手心写道:“对不起,我的声音真是太难听了。”
林舒心知,在他开口练习说话之际,决不能打击他的信心,否则他一旦对说话产生消极抵触心理,以后,就别指望他对着自己说出那三个字了。
她伸手回握住他,示意他看向自己的唇:“已经很好了,勇气可嘉,慢慢来,你一定会做好的。我等着你。”
林舒的这句话,无疑是给了信心受挫的尹天逸最大的鼓舞。自他七岁失聪那年后,他开始还能自己说话,可后来,他慢慢地就变得不会说话了,他发现自己的发音越来越奇怪,这迫使他体内的自尊心作祟,直接导致他闭口了二十年。
而今,他再次开口,尽管声音难听得连他自己都受不了,可林舒却并没有嫌弃他,相反她还这么温柔地鼓励他,安慰他。
尹天逸心情激动,握着林舒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没有再在林舒的手心写什么,而是,叼着木棍又抵在了林舒的喉间,示意林舒再一次给他示范。
林舒这次说话的速度更慢了,在听到尹天逸那依然跑得不不着调的发声之后,她按下了尹天逸想要继续抵在她喉间的手。她指了指自己的嘴,慢慢张开口,一边念自己的名字,一边示意尹天逸注意她口腔内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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