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她的,是满室静谧。
她终于觉得难堪了,也不再乞求,慢慢爬起来走了出去,踏出御书房的大门,她便迅速的收起泪,眯了眯眼睛,昂起头,依然是那个高贵矜持的名门之后。
她走后,御书房彻底陷入了沉寂。
坐在书案后的仇慕远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连一向心硬的夜离看着都有些不忍:“你这样……又是何必。”
仇慕远却没有回答他,伸手轻轻抚过桌面的铜镜,对着镜子细细的照着,忽然轻声一笑:“原来,我老了也这般英俊。”指尖抚过眼角细微的皱纹,真的很细很浅的一道,如果不仔细看还真不会留意到。
对此夜离感到很无语:“是,你是最英俊的,但是你不觉得这样过分了吗?有必要这样子?你这样除了伤害她又能有什么作用?”
“能刺激她啊。”仇慕远指尖轻轻划过铜镜上他的轮廓,眼底带着三分戾气:“既然上苍注定她会忘记我,我何不索性让这一切来得更快一些。”也省得到最后她忘记了他,他却顶着一张苍老的脸痛苦的爱着她,还不如早早的两两相忘,趁他还在世,还能给她许一个如意郎君。
明白他的想法的夜离一窒,红尘乱,红尘苦,不入红尘不知相思苦。
他们之间的情缘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曾经他太过天真,觉得他们这样生生世世的轮回牵绊是对彼此的煎熬,以为将沈清安的凤命渡给仇慕远便能花好月圆,却不料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沈清安没了可以逆天改命的凤命,从此将渐渐失去从前的记忆,成为一个普通人。
而仇慕远却因为有了凤命,虽然能坐拥江山,却因为命格承受不住凤命的矜贵,会渐渐早衰,直到生命走到尽头。
他不知道是痛苦的轮回好,还是眼前这种境况好,他只知道,他真的很难过,为他,更为她。造成这一幕惨剧的人是他,他再无颜面对仇慕远唇角的讽笑,垂着头走了出去。
他走后,贺大总管捧着一个被摔断了提手的食盒进来了,轻轻的放在案台上,看了眼仇慕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的退了出去。
仇慕远指尖颤抖着,轻轻揭开食盒的盖子,浓香扑鼻而来,而他就在这样熟悉又陌生的香气里泪流满面。
清安,清安,如果你是我生生世世的劫,那么,如果我死了,而你没有将一切重来,是不是你从此便会幸福安乐?就算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会去赌这一局。我就不信,我们永远无法得到幸福。
沈清安强撑着一股气走回晴谙宫,将夏至安置在床上后,精神一松懈,眼前便是一黑。
醒来的时候,听到床边有人压抑的低声哭泣,她头痛欲裂,脑海中闪过很多片段,仔细想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伸手按住额角,轻轻的揉了一下:“玉儿……”
“师傅,你醒啦!”玉儿一跃而起,紧张的看着她:“怎么样,你还疼吗?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宣太医?”
“我没事。”沈清安皱着眉头坐了起来,立刻疼得龇牙咧嘴的,赶紧站起来:“好痛。”
“还痛吗,我,我现在就去宣太医。”玉儿说着就要往外跑,沈清安赶紧把她叫住:“不,不用,只是刚才起来得猛了些,现在好多了。”
“哦……好的……”玉儿迟疑了一下,伸手拿过食盒:“师傅喝点粥吧?刚熬好的,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用食盒温着,还烫着呢!”
沈清安缓缓在桌边坐下,脑袋里慢慢想起昏倒前的事情,她眼神一凝:“春迎和夏至怎么样了?”
玉儿舀粥的手一抖,浓粥滑落,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看着她的表情,沈清安的心就是一颤,手紧紧的按在桌角,沉声道:“她们怎么样了?”说着就要起身去看。
手被重重的按在了桌面,玉儿轻声道:“师傅别去!春迎,春迎已经没事了,太医给她敷过药,只是皮外伤……”
“那夏至呢?”沈清安听到自己冷静的说。
玉儿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缓缓抬眼看她,抬起的脸上满面泪痕,她颤抖着唇瓣:“师傅,别去,夏姐姐她……她去了……”
仿佛被人打了一记闷棍,沈清安呆滞的站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浑身都冷得发抖:“什,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申时。”玉儿垂下眼低低的哭起来:“走的很安详,她从头到尾没有醒过,也感觉不到痛意……”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她死前的惨状还是历历在目,让她无法平静心绪,那是夏至啊,与她朝夕相处好几个月的夏至姐姐……
对人从来体贴周到,虽然总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其实内心比谁都要柔软,这样的夏至竟然死在了这个寒冬,她甚至都没能穿上她的新衣裳,过她一直期待的新春……
远处隐约有锣鼓声传来,沈清安只觉得浑身冰冷,站了一会,忽然面无表情的道:“走吧。”
玉儿诧异的抬起头,沈清安平静的看着她:“我们去送送她。”
两人慢慢走到夏至的房前,门里传来几个小丫鬟压抑的低声哭泣,她们不敢大声哭喊,这在宫里是被禁止的,尤其是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里,如果被人知道她们都会被罚的。
听着门里的哭声,玉儿不知不觉的停住了脚步,沈清安却恍若未觉,径自推门而入。
“沈姑娘……”门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起身朝她行礼,只有春迎一人坐着没动,连头都没回一下。
沈清安没有出声,轻轻的走到床前。
床上的夏至神情宁静温婉,没有了平日的故作冷漠,这时候的夏至看上去也只是一个秀气得带着三分稚气的女孩子。
她才十七岁。
沈清安心里针扎一样的疼,低低唤道:“夏至……”
“你闭嘴!”春迎蓦地炸了,恶狠狠的瞪着她,眼里一片血红:“你没有资格叫她!如果不是你意气用事,非得和柳姑娘较个高低,还不知死活的在御书房前大喊大叫,夏至怎么会死!她是为你死的!是被你害死的!”
沈清安没有生气,甚至没有还嘴,她闭上眼,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才伸手握住夏至已经慢慢冰凉的手,轻声道:“夏至,你安心走吧,我会为你报仇的。”
说罢也不管春迎如何跳脚大骂,便转身离开了,刚走到门口,便遇上一行凶神恶煞的侍卫。
他们二话不说径直往春至床前走去,沈清安直觉不好,直接挡在了他们面前:“站住。”
为首的侍卫一脸不耐烦:“大过节的死了人,晦气,宫里不允许哭丧你们头一天进宫的吗?这都不知道?赶紧给我滚滚滚,今天大过年的我也懒得找你们麻烦了,来,抬走。”
没人看清她是如何动作的,但是她的匕首就这么冷不丁的横在了他脖间,眉间一片森冷:“谁都不许动,谁敢碰她,我就杀了谁。”
“沈姑娘,你这样我们也很难做,属下只是奉命行事,宫里办事都脑袋拴腰上,谁也别为难谁行不?”
“我说了,谁动谁死。”沈清安寸步不让。
“清安。”耳边传来一声低叹,却是许久不见的夜离出现在她面前,轻声道:“放开他。”
沈清安冷目以对,场面一时僵持下来。
夜离慢慢走过来,扫了眼床上的夏至,拿了枚令牌在那几名侍卫面前晃了一下:“你们都出去吧。”
侍卫们对视一眼,最后选择了退让,依言退了出去,被沈清安扣住的侍卫尝试着动了一下,发现沈清安没再用力后,便缓缓的退离匕首,一同走了出去,还体贴的给他们带上了门。
“你们收拾一下吧,一个时辰后,我来带她走。”夜离静静的看着她:“我会给她办一个葬礼,让她入土为安。”
“我不相信你。”沈清安冷冷的道。事实上,她谁都不会再相信了。
“可是你除了相信我,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夜离眼里带了些无奈,想了想,举起手:“我给你发个誓吧!如果我没有做到我许下的承诺,就让我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沈清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最终没有说什么,转身坐到了夏至床沿。
这意思就是同意了,夜离心里也轻吁了一口气,只要她愿意解决就好,最后看了眼夏至,他悄然离开了。
“她的新衣呢。”沈清安扫了眼旁边的丫鬟:“去倒盆热水来。”
她们艰难的给夏至擦干净身体,她的臀部已经不忍目睹,其他丫鬟都默默的选择了回避,沈清安却恍若未觉,轻轻帮她擦干净,还认真的给她敷了药,包扎起来,然后给她换上了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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