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

    猛然从噩梦中挣扎醒过来，望着眼前完全陌生的环境，湾湾下意识地从床上坐起。

    脑袋有片刻的迟缓，但很快，湾湾就想到自己昏迷之前，无厌山庄上下中了软功散，而苏卿卿又带着幽冥宫的人攻入了无厌山庄。

    后来是东方珏把她打晕的——

    心中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湾湾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可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回去无厌山庄，去找东方珏！

    若是东方珏死了，那她也无法活了！

    太心急想要下床，谁知一下没站稳，湾湾几乎摔倒在地上。

    动静太大，外面的人听见了声响，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名四五十岁的妇人，打扮简朴，眉目温柔。

    见到湾湾醒来，并且跌坐在地上，妇人急忙走了过来，扶起了湾湾，担心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可有摔着了哪里？”

    湾湾却没有回答妇人的话，一双素手紧紧地攥住了妇人的手，因为紧张，力度微微有些大，一脸焦虑地问道：“大婶，这里是哪里？”

    妇人微微吃痛，轻轻蹙起了眉，但见湾湾一脸快哭了的模样，也没有和她计较，只是如实相告：“姑娘，这里是冀北城郊，姑娘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

    昏睡了三天三夜？怎么会这样？

    湾湾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大婶，你是说，我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那大婶你可记得是我送我来到这里的？那个人如今又在哪里？”

    三天三夜，东方珏，你好狠的心啊！为了不让我醒来之后回来找你们，你竟然用迷药把我弄晕了吗？

    湾湾的眼前一片氤氲，但心中仍然期盼着东方珏没事，大家都没事。

    “是一位长相极俊的公子把姑娘送来的，那位公子交给我一些银子后，嘱咐我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姑娘你，然后就离开了。”

    那妇人顿了顿，看到湾湾眼中蕴含着泪光，又小心翼翼地道，“姑娘，那位公子说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希望你坚强地活下去。”

    湾湾娇躯一震，紧咬着唇，久久没有做声，半晌才又问那大婶，“大婶，你可知道无厌山庄？可曾听过无厌山庄这几日有无发生什么大事？”

    大婶明显一愣，“姑娘所说的无厌山庄，在三天之前，发生了一场大火，烧死了庄内的人，如今已经是一片哀鸿遍野了！”

    大婶并不知道眼前这漂亮的姑娘突然问起这个是要做什么，但看着她那渐渐红了的眼眶，她似乎明白了过来。

    “姑娘，可是那无厌山庄里头有你认识的人？”顿了顿，妇人又道，“唉，姑娘，不管怎么样，人死不能复生，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才是——”

    “不！东方珏他不会死！绿乔他们也不会死！”

    尽管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没有礼貌，但是湾湾无法接受东方珏他们都死了这个事实，愤怒地打断了那妇人的话。

    妇人一愣，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心疼地看着湾湾。

    泪水扑簌簌地从眼眶掉落，湾湾用力地一抹，二话不说，赤着脚就往外跑，也不顾自己身上只穿了单薄的亵衣。

    “姑娘你要去哪里？”

    那妇人见状，忙叫道，想要去追湾湾，但湾湾跑得极快，妇人根本追不上。

    如今的湾湾脑海里面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跑去才能回到无厌山庄，只是全凭着感觉，不停地往前跑。

    东方珏，你不能有事，你一定不能有事！我说过，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会紧紧跟随着你的脚步。就算是慢了一步，你也一定要在黄泉路上等着我！

    跑啊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就连自己的双脚满是鲜血，湾湾也浑然未珏。

    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湾湾才停了下来。

    只是看着那已经被大火烧毁了的无厌山庄，湾湾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偌大的无厌山庄，已经不复从前的景象，如今四周一片狼藉，还残余着烧毁了的痕迹。而那倒在地上的一具具早已经烧焦了的尸体，个个都是面目模糊，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东方珏，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

    湾湾脸色苍白地摇摇头，却已经无力再站起来。

    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任由泪水涟涟地顺着手而流下来。

    哭了一会儿，湾湾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再一看，双脚不知什么时候踩到了异物，如今正鲜血淋漓。

    紧咬着牙，湾湾艰难地从地上站起，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那已经烧毁了的无厌山庄前，四处去搜索是否还有生还的人。

    她素手纤纤，如今却在烧毁了的无厌山庄里头翻查着那些或被横梁压住了的尸体，或已烧得面目全非，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的尸体。

    她一具一具地翻查着，眼中的泪水早已经止住，如今再也流不出眼泪来。

    那纤纤玉手从白皙到肮脏，甚至被那些尖利的建筑物弄伤了手，流出潺潺的鲜血，她也似乎浑然未觉。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雨，从蒙蒙细雨演变成倾盆大雨，但她依然不死心，紧咬着牙，依然翻找着那多不胜数的尸体。

    全身湿漉漉的，眼前的视线也因为大雨而渐渐朦胧了下来，如今对于她来说，一日找不到东方珏的尸体，就一日不能证明东方珏已经死了，那么她，就依然有一线的希望。

    只是这些尸体一具具烧毁的程度大不同，要辨别他们的身份，根本就很难，所以湾湾找得很仔细，不希望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大雨下了很久很久，天色也渐渐地昏暗，半弯的月亮高高挂在夜空之中，清冷孤寂。

    湾湾已经找了整整一天，此时已是筋疲力尽，但她仍麻木地搜寻着，不顾一切。

    昏暗的夜色之中，一个黑影出现在这片狼藉的土地上，一步一步地朝着那陷入疯狂找寻中的湾湾。

    湾湾浑然不觉有人在渐渐朝着自己走近，待她发现的时候，是那人的手轻轻地拍着湾湾的肩膀。

    “东方珏？”

    湾湾下意识地喊道，回过头，却对上一张银色的面具。

    失望之情溢于脸上，但下一刻，似乎想到什么似的，湾湾发疯一般紧紧捉住了鬼影的衣襟，大声质问道：“鬼影，东方珏在哪里？！你一定知道的，是不是？！”

    鬼影满眼心疼地看着眼前似乎疯魔了一般的湾湾，其实他方才他一直躲在暗处看着湾湾的一举一动，他本不欲走出来，但看着湾湾的举动，他心里担心，只有走了出来，制止湾湾继续找寻。

    “湾湾，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吧！”

    鬼影的声音虽然带着淡淡的无奈，但此时对于湾湾来说，却如同来自阴森的地府传来的可怕魔咒。

    “不会的！不会的！东方珏怎么可能会死？你骗我！一定是你在骗我！”

    湾湾不肯相信，使劲地摇摇头，又转过身，继续查看地上的焦尸，嘴里还一边喃喃说着：“不，东方珏怎么会死？东方珏怎么会死！他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湾湾，你不要这样……”

    鬼影看不下去了，湾湾身上只穿着亵衣，方才一场大雨，把湾湾全身都淋得湿透，如今那雪白的亵衣已变得肮脏，黏黏地贴在湾湾的身上，而她的手上、脚上，甚至脸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刮痕，尤其是双手和双脚，满是血迹，有些已经凝固了的伤口，此时又因为一番找寻而裂开来，流出潺潺鲜血。

    恍若未闻鬼影的声音，湾湾依然不顾一切地搜寻着。

    于心不忍，鬼影不由分说地上前抱住了湾湾，紧紧的，任由湾湾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出他的怀抱。

    湾湾哭喊着，“鬼影，你放开我！我要找到东方珏，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他！”

    鬼影用下巴抵在湾湾的额上，声音中夹带着深深的无奈，“湾湾，这里的尸体成千上万，你要一具一具地从这里头找到东方珏吗？即使让你找到了他的尸体，那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湾湾，你不要再执着了。”

    他的话，一字一句都如同这世间最锋利残忍的武器，一下一下地，刺得湾湾的心狠狠地痛着。

    “不，如果东方珏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在鬼影的怀中，湾湾喃喃说道。

    鬼影的心一震，把湾湾抱得更加紧了，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去做傻事。

    湾湾嘲讽一笑，“如果我要死，你以为你这样抱着我，我就不能寻死吗？我还能咬舌自尽，我还有很多方法可以让自己去死……”

    听到湾湾这么说，鬼影心中无以名状的害怕，突然堵住了湾湾的樱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顺便防止她真的咬舌自尽。

    “唔——”

    湾湾吓了一跳，没想到鬼影会突然吻住了她的唇，她下意识地挣扎着，可是她早已经筋疲力尽，此时挣扎起来，根本没有力度。

    慢慢的，湾湾不再挣扎了，只是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冰凉的触感，让鬼影一怔，双唇离开了她的。

    月光之下，湾湾脸上的泪痕是那么的触目惊心，鬼影满眼心疼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可是那泪水就如同涌泉一般，怎么拭擦，也止不住。

    湾湾突然笑了，“鬼影，为什么？”

    鬼影一愣，不明白湾湾为何会突然问出一句为什么。

    湾湾冷笑，“不要装傻了，你也是幽冥宫的人，苏卿卿要带人来绞杀无厌山庄，难道你都不知道吗？”

    鬼影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他知道这件事情即将会发生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残忍？这无厌山庄上上下下几千条人命，难道在你们眼中，就如同草芥吗？他们很多人都是无辜的！况且当初剿灭幽冥宫的人又不是他们，为什么要把他们全都杀了？为什么？”

    面对湾湾的质问，鬼影无言以对。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独孤幽的计划，也不知道独孤幽和苏卿卿之间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令独孤幽如此放心地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苏卿卿。

    而在苏卿卿完成这个任务后，独孤幽也把一直控制着苏卿卿的解药交给了她，放任了苏卿卿自由。

    从此以后，苏卿卿将不再受到独孤幽的折磨与控制。

    只是这些，他要怎么开口告诉湾湾？若是告诉湾湾，他根本一直被蒙在鼓里，湾湾会相信吗？或许这样说，若是当初他一早知道独孤幽的计划，他会阻止吗？答案是否定的。

    他根本不可能阻止独孤幽的计划。他并非伟人，而且他的生命也在独孤幽的控制之中，他不可能为了无厌山庄这些与他无关的人而背叛了独孤幽。

    只是他很庆幸，庆幸东方珏把湾湾偷偷送走了，所以他才能在这里见到活生生的湾湾。

    “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

    湾湾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身子软软地跌落在地，悲恸地痛苦着。

    鬼影不忍心地蹲下、身，想要伸手去抱住湾湾，谁知湾湾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把鬼影推开，双眸充斥着仇恨的目光，狠狠地看着鬼影。

    “你滚开！不要碰我！”

    面对湾湾如此厌恶的眼神，鬼影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难受。

    而就在他一个晃神的时候，湾湾突然捡起地上尖锐的不知名物品，嘴角咧出冷冷的笑容，眼看着那尖锐的物品就要刺入湾湾的心脏。

    “不要——”

    鬼影的心剧烈地绞痛着，他动作极快地打掉了湾湾手中的利物，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

    “让我死，你让我死！既然东方珏都已经死了，我还活在这个世上做什么？”

    湾湾一边哭喊着，一边用力地捶打着鬼影的胸口。

    鬼影从前没有感觉到这般心疼过，终于忍不住道出了真相：“东方珏没死！你若是死了，就真的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就像是魔咒一般，听到鬼影这番话，湾湾停止了哭闹，不可置信地看着鬼影。

    “你说什么？东方珏没死？”

    鬼影心疼地注视着湾湾，点点头，“苏卿卿爱东方珏爱得入骨，又怎么舍得杀了他？只是苏卿卿如今下落不明，我也不知道她带着东方珏去了哪里。”

    湾湾不敢相信东方珏没有死这个事实，但听到鬼影这么说，又似乎不像假话。

    “苏卿卿没有杀死东方珏，可苏卿卿杀了整个无厌山庄上下，东方珏怎么可能会跟着苏卿卿走了？到底苏卿卿对东方珏做了什么？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转念一想，东方珏武功高强，即使软功散再厉害，也不可能有效一辈子，那么苏卿卿到底对东方珏做了什么？

    面对如此激动的湾湾，鬼影无奈地摇摇头，“苏卿卿一把火烧了无厌山庄之后，就带着身受重伤的东方珏离开了……”

    “东方珏受了重伤？那你怎么敢肯定他没死！”

    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够确定东方珏没有死，她就还有机会找到东方珏。而将来不管有多么的困难，她都一定要找到东方珏，一定！

    “湾湾，你不是希望东方珏没有死吗？如今我告诉你，他没有死，可你为何偏偏不信？我刚才也说了，以苏卿卿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舍得让东方珏死的，你明白了吗？”

    湾湾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子全身的力气都似乎抽离出来一般，浑身无力地靠在鬼影身上，苍白的脸上慢慢露出一抹惹人心疼的笑容，喃喃道：“他没死就好……他没死就好……”

    说着，竟然晕倒在鬼影的怀中。

    鬼影一愣，轻轻拍打着湾湾的脸庞，见她丝毫没有反应，又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见她只是昏迷了过去，松了一口气，打横抱起了晕倒了的湾湾，离开这一片狼藉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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