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等事先知情者率先反应过来,当即迎上来,跪了一地,“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凤倾澜没急着让他们起来,冷眸淡淡地扫视一圈,一语未发,那一眼却如寒冰过境,生生冻得人浑身一个激灵。
衣料摩擦声悉悉率率地响起,心甘的,不情愿的皆跪倒一片,高呼千岁。
一时间,唯有直直伫立在人群中的年耀光最为醒目,他眯眼盯着凤倾澜,收在袖中的玉佩,仿佛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说起来,年耀光也算是两朝元老,功勋卓绝,深受先帝器重,与先帝也曾有过过命的交情。
先帝曾断言,东霖有耀光在,必保百年繁盛,这么多年,他也确实对东霖尽心尽力,这才使许多人都愿意投入他的门下。
只是,人一旦被权力欲望迷住了眼睛,他的野心,便会迅速膨胀。
凤钰轩的出生,便是一个契机。
他自认自己几十年的官场之路都走下来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便再不会有什么能阻扰他继续前进。
可变数出现了,或者说,他迟来了许多年的克星出现了。
正是眼前这个一身王者之气的男人。
凤倾澜初长成的头几年,年耀光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他也只不过是个靠着嫡子的身份空有一个太子头衔的奶娃娃罢了。
直到后来,孝元皇后殁了,他以为太子之位迟早会落到凤钰轩头上。
可他错了,那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从来就不是一个没了谁,就会活不下去的人!
世人只道是,他能在太子之位、储君之位上屹立不倒,全因凤皇始终不忘孝元皇后,才对他爱屋及乌,更因他外公护国大将军的权。
但其实,他最大的靠山,是他自己。
没有人知道,他曾和年耀光在暗中交锋过无数次,只是没有哪一次是搬到台面上来的,一个是不屑,一个是不齿。
直到今天,他们也该做个了断了。
“臣原以为殿下已经畏罪自杀,未曾想殿下竟还活着。”
一片静默中,缓缓响起年耀光浑厚略带讥嘲的声音,“殿下这时候出现,是特来认罪的么?”
“认罪?”
凤倾澜似有不懂,蹙眉沉思许久,方问,“本宫何罪之有?”
不待年耀光答话,他又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倒是丞相大人你,见了本宫却不行跪拜之礼,该当何罪?”
作为吏部尚书,严格很尽责地回答,“此乃大不敬之罪,理应罚奉半年,廷杖五十!”
“嗯……罚奉……”
凤倾澜沉吟着,摇头淡道:“依本宫看,罚奉就算了,丞相大人家财万贯,怕是也不在乎这么点儿银钱,罚了也没意思,不如……就直接廷杖五十吧。”
语声落地,众人神色各异,年耀光的脸色更是难看。
什么叫罚奉没意思?
所以说,杖打才有意思?
他阴沉了脸,冷哼道:“要想杖打朝廷命官,恐怕殿下还没这个资格。”
倏地,他合掌一拍,“啪啪”两声响起,少顷,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脚步蹒跚着走进御花园。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宫中首席御医,章老!
初一见他,凤倾澜眸光深幽,却并无意外,仿佛早有所料。
章老径直走到年耀光跟前,俯首作揖,“大人!”
“章御医不必多礼。”
年耀光手抚胡须,面对章老的脸色也好了些,“章御医,今儿本官把你叫来,就是想让你当着诸位同僚以及太子殿下的面,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
“是。”
章老应了一声,从头到尾,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都没有半点儿表情。
他转过身来,面向众人,苍老的声音亦没有半点儿起伏,“臣下一日在皇上寝宫为皇上诊脉时,见殿下将什么东西混进了皇上素爱燃的龙涎香里。臣下学识浅薄,那时还并未觉出那究竟是甚。直到皇上突然昏厥,从此一睡不起,殿下和他那对医术颇有研究的伴读更是同时不见踪影。臣下心有疑虑,拼尽全力查找病因,才知皇上竟是中了熔血香!此毒太过刁钻,臣下着实有心无力,只能将实情告知丞相大人,请大人定夺!”
话音方落,御花园内便响起一阵议论之声,章老是宫中的老御医,又是专司凤皇康健的御医,一时间,他们相信的更信了,动摇的相信了,不信的动摇了。
凤倾澜冷眼扫过这群神态各异的脸,寒凉的目光,最后落在章老那张没有情绪起伏的脸上。
静默半晌,他淡然启口,“本宫为何要谋害自己的父皇?”
“自然是为了夺权,取而代之!”
年耀光的回答不假思索。
凤倾澜扬眉,“丞相大人莫非忘了?本宫已是储君。”
“呵,若非你毒害了皇上,恐怕你早已不是!”
年耀光冷笑道:“皇上曾找臣商议过废黜储君另立之事,只不知为何会被你知晓,你担心大权旁落,绝对先下手为强,是不是?”
凤倾澜默然无语,只觉他瞎掰的功夫愈发炉火纯青了,若是陌尧在这里,定然会笑赞一句:果然是人越老,脸皮越厚!
当然,那笑是嘲讽的笑。
“如此说来,本宫毒害父皇之后,该待在宫里处理善后,等着他驾崩后第一时间继承皇位才是,为何还要离开呢?”
凤倾澜眉目微蹙,眼中带有疑惑,仿佛这里面的主人翁并不是他自己,他只是在听一个故事,然后适时地提出疑问。
年耀光冷哼,“你自以为装作出宫替皇上寻找解药,便不会有人怀疑你,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定不会想到,章御医早已发现你所做的一切。”
“啪啪……”
话音刚落,御花园入口处传来一阵拍掌声,随之响起戏谑地调笑,“丞相大人的故事说得当真极好,依小王看,丞相大人日后若要辞官,去天桥上说书应当再合适不过,大人以为如何?”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身玄色锦袍的夜长风缓缓踱步而来。
他剑眉星目,嘴角含笑,与赫连玄澈的内敛不同,他的笑更张扬一些。
年耀光并未将这闲散王爷放在眼里,只不冷不热地回道:“王爷说笑了,本官只是在陈诉事实。”
“你所谓的事实便是满口胡言,以下犯上,随意诬陷皇室储君?”
夜长风折扇轻摇,笑得漫不经心,“丞相大人可知,诬陷皇室储君,该当何罪?”
“混账!”
年耀光低喝一声,伸手一指章老,“章御医亲眼所见,何来诬陷一说?”
闻言,夜长风看了眼凤倾澜,凤倾澜目视章老,忽而淡道:“听闻章御医的小金孙刚过完满月,昨儿个本宫趁着空闲时还去瞧过他,白白胖胖的一脸福气相,相信日后定能继承章御医的衣钵。”
这话题转得太过,且莫名其妙,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唯有章老和年耀光同时变了脸色。
一个眼中忽闪亮光,一个面色阴沉。
年耀光眯眼睨着章老,语意中含着是人都听得懂的威胁,“本官提醒你一句,方才所说若有一句假话,诬陷皇室储君的言论,必定叫你满门抄斩!”
“那年丞勾结外敌进犯我东霖,又该以何罪论处?”
凤倾澜不怒而威的一句话宛若晴天里的一个霹雳,又好似滴进沸腾油锅里的水,霎时让场面炸了开来。
因为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件事儿,那便是北樾的突然来犯!
通敌卖国,这是何等严重的罪名,即便株连九族都不为过。
“你、你血口喷人!”
元川苍白着脸,一心维护年耀光的他疾言厉色道:“老师一生为东霖竭心尽力,事事以东霖为先,如此忠君之人殿下竟也污蔑,难道殿下就不怕在场的诸位同僚心寒么?”
“年丞相都没说什么,元大人又何必这么急?”
夜长风收起折扇,随手把玩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觑着脸色愈发阴沉的年耀光,“通敌卖国的罪名委实严重了些,但小王也相信殿下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乱冤枉人,咱们不若先来听听,丞相大人有何话说?”
年耀光紧盯着凤倾澜,哼笑,“殿下可有证据?”
“证据在这里!”
清亮的声音骤然想起,有人觉得熟悉,却也有人觉得陌生。
众人齐齐转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便见一身锦衣白袍的陌瑶站在御花园的入口处,巴掌宽的锦带束在腰间,衬得她身姿格外颀长挺拔。
她手里还紧紧捏着一叠信件样的东西,或许是因为跑得太急,那张小脸显得有些酡红,神色却是一片肃然。
夜白、凌天以及杨束三人分立在她两侧,还有一个长相憨厚,眼里却精明一片的男子毕恭毕敬地立在几人身后,正是曾和陌瑶有过一面之缘的小乐子。
一见到这小乐子,年耀光的脸色便难看的无以复加。
因为那不仅是小乐子,还是那个常给他谏言的得力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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