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袖，别多嘴。与旁人一样就是了。”凤灵柔如花般娇艳的面孔映照在镜中，三日前，她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十四岁的年纪。镜中那副娇艳的容貌分明是她自己的，难道自己真个是做个场冗长的噩梦不成？
花了整整三天时间，她才适应了过来。她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东晋国嫡出公主，是父皇和母后的掌上明珠。她从来不曾出嫁过，更不曾有过一个叫做麟儿的孩儿。
可为何，只要这个名字在她心头划过，她的心便如同被利刃刺穿一般的疼得她冷汗都淋漓而下。
到底是现在她身在梦中，还是那个惨绝人寰的场面才是她的梦境呢？
听说，人死之前，所有经历过的一切都重新体验一遍，现在的她是否就在那濒死的体验之中呢？
耳旁那叽叽喳喳的话语声又起，“叫你多嘴！碰钉子了吧？咱们公主这样绝世容颜，就是一般打扮也能把旁人都比下去。生来就比她们尊贵些，胎里带的！”云蝶的伸手点着水袖嘟起的樱桃般小口，笑着揶揄。
是了，这话她曾听过的，只是隔了长长的十年，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当时是如何来着？凤灵柔扬起嘴角，就算是个梦，也让她好好再享受一次吧，享受一次，她从前只道是寻常日子的那些平淡幸福。
“我还不是为着公主着想吗？那些江湖术士的嘴里有什么准头呢？万一竟瞧不出咱们公主的身份来，胡说八道了什么，让人听了堵得慌！”水袖对着云蝶皱眉，侧头避开她的手指。
江湖术士？不错，今日是父皇请人来给她们姐妹批命的日子。说是九星世家从来不出世的高人，就是皇家邀请也是推三阻四，只这一日不知道怎么了，竟直接跑到了皇宫门口来，说要给公主们批命。
这就显得有点怪了，要算也是算皇子的命啊，毕竟公主又做不得皇帝的，不过是嫁人罢了，她们这些金枝玉叶无论嫁了谁都是低嫁，大不了嫁给邻国的皇帝，也不过是个平嫁罢了。除了这两种可再没别的了。哪里用得着他来算？
上一世他怎么说来着，是了，他说的是：孤村落日残霞，白草红叶黄花。她当时听完不明所以，想了两日也就丢过一旁了。这种没头没脑的东西，模棱两可的，不过是世人愚钝，被他骗过了。
此时蓦然都上心头，却徒然惊醒。这不正是没头没尾的意思吗？没有一个字写的是人，难道，难道他的意思本来就是说上一世不该是她的人生？
“我们走吧。”凤灵柔突然站起身来，身旁叽叽喳喳斗嘴的侍女吓了一跳，偷瞄了一眼凤灵柔的脸色，两个人同时向着对方轻轻吐了吐舌头，这一齐躬身答应了。
她脚步匆忙向着御花园走去，那位老仙长此时已经是八十多岁，早过了男女大防的年纪，又因着身份特殊，因此才能出入皇宫内院。
她想知道此时到底是真是梦，是她临死前的回忆，还是她真的有了机会重活一世，只要再见他一面就知道了，他给她批的命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只要再听他说一次，她便能验证心中的疑惑。
疾步走到亭外，抬眼往向她亲笔所书的“海棠留春”字样，这是她的第一幅字，就被父皇用在了御花园最美的景致中，妹妹们那听起来让人酸得倒牙的贺喜声似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始终是她。
前世所见的那一位道骨仙风的老者，正双目微闭，似是半梦半醒一般独坐亭中。她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是在给自己鼓起勇气一般。
走了过去，才抬脚跨上一步台阶，却见那矍铄的老者突然睁开了双眼。凤灵柔骤然停住了脚步，那不同与她见过的任何一双眼眸，分明是生在了一张鹤发童颜的脸上，却看来如同刚出入的婴儿一般，纯粹而干净，似是莹然有光。
那老者站起来身来，齐胸的长须无风自动。
凤灵柔的眼睛微微眯起，她怎不记得有这样一个画面，若她看过这样一双眼，她必不会忘记的。
“公主……”那老者的声音干涩，似是在颤抖着一般，短短八个字，就似用尽了他全部的力量，“一顾再顾，倾城倾国。”
原本挺直的腰背瞬间垮了下来，整个人骤然就老了十几岁。
那老者双眸中的光彩隐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不堪，他脚下步履蹒跚与凤灵柔擦肩而过，双目垂泪，口中呼喊着：“冤孽，冤孽啊……”
这不对，这不是她记忆中的，忽然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凤灵柔转过头去，看着老者的背影跌跌撞撞向着宫外走去，久久回不过神来。
水袖和云蝶对望了一样，几乎是一齐说道：“这人别是有什么毛病吧？”水袖又道：“我们公主自然生得倾国倾城了，长了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来，这也叫批命？”
云蝶也是一头的雾水，口中喃喃说道：“早知道神仙这样好做，我还进宫当什么差啊，我也给人批命去就好了。”
凤灵柔只觉得双腿发软，不对，不是这句话，不是这样的场景，他也不是这样的反应。也就是说，这不是她的记忆，她真的重新回来了，她又重活回来了。
眼眶湿润的起来，她还机会嫁给他，她还有机会再一次与他相拥，那熟悉的，温暖而安全的气息，会再一次包裹住她。
他深情的双眸会再次望向她，他那俊朗的薄唇会再一次为她而扬起。
甚至……
她还有机会重新生下麟儿。
麟儿……
她苦命的孩儿，她还能见到他，还能听到他再叫她娘亲，依偎在她怀中撒娇。
凤灵柔双手在胸前合十，心中诚心诚意的感谢上苍，你给了我又一次机会，这一次我必不辜负，我必将好好珍惜，重走来时路，纠正一切的错误。
我会幸福，和我的夫君，和我的麟儿一起。
我会好好的守护他们，我绝不会再让人伤害他们一丝一毫。
上天，谢谢你，谢谢……
凤灵柔带着泪水笑了起来，她是何其的幸运，竟然可以得到再来一次的机会。
此时的凤灵柔还不知道，很多年后，在纷飞的战火中，她身后扬起血红色的大旗。当一座座城池在她脚下崩塌之时，她才真正懂得了倾国倾城的含义。
“姐姐，这是怎么了？”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凤灵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凤灵柔，双眸如同小鹿般灵动。“不是说九星世家的老神仙来给咱们批命吗？怎么姐姐哭上了？”
凤灵婉一脸的关切，语音的尾调却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之意。
凤灵柔骤然惊觉，转头望向了凤灵婉，只见她脸上的笑容清丽可人，一双略有些圆的杏仁眼仿佛会说话一般，整个人仿佛是山中的一朵徐徐而放的花树，让人移不开眼。
她曾与她极其要好的，她与她同年，唯一不同的是，她是皇后所出的嫡女，而她则是贵妃所出的庶女。她们自幼一同长大，在她心中，从来拿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子一般。
可现在，她为什么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嘲讽的意味来？
身子虽然是十四岁的身子，可内中的灵魂却是在异国的皇宫之中执掌了十年凤印，一言可以定六宫兴废的金国皇后。
这样的语气，也许以前的她当真听不出吧？
可如今的她……
凤灵柔不动声色的接过了水袖手中的锦帕，在自己的眼角微微按下，口中含笑道：“那里是哭了，刚才站在这里冷不防被风迷了眼，这才掉下了眼泪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春日里就是风多的让人烦。”凤灵婉笑得温柔可亲，刚才的嘲讽被收得一干二净。
这个女子只比她大一个月罢了，却处处比她得宠，事事压过她一头，若不是她得了母妃的严令，要好好笼络着她，她才不屑于跟她这种……
悄悄在心中吐了吐舌头，这话可不能说出口来，母妃说了这是宫中的辛密，要是说了出去，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算了，她也不过是个……
心中轻蔑的一笑，真亏她还端着个嫡公主的架子。要是自己是她，只怕臊也臊死了！幸而她一向傻得很，自己在她面前几次险些露出了痕迹来，她竟然一丝都不曾察觉。
口中接着笑道：“姐姐，西楚国和金国的国君都来了，说是向咱们国求娶公主呢，也不知道我们谁嫁去西楚国，又是那个嫁去金国呢？”
他来了……
那俊朗的面容有一次在她心底浮现，嘴角噙着笑意，眼眸中都是深情。
他来向她的父皇母后求亲了……
凤灵柔的心中激荡，强压着一颗狂跳的心，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就听凤灵婉问道：“姐姐想不想去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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