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灵柔被唤回了心神，自失的一笑，才说道：“我愿意，可我也有一个条件。”
她要知道她的生母是何人。
是个宫女？是个民女？
她到底如何了，这么多年来，她是否想着自己？她又过得好不好……
“我要知道我生母到底是谁？她人在哪里？”凤灵柔的眼泪滚落，原来她是个没娘的孩子，原来上一世她活了一辈子，却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是谁。
皇后沉默了下来，心中默默叹息，她果然是都知道了。
思忖了片刻，皇后开口说道：“你娘，她是我的妹子。”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丝丝缕缕的哀伤……
可这样低的声音听在凤灵柔的耳中，却如同天空中一道惊雷滑落。她的生母是皇后的妹子？也就是说，她虽不是她娘，却是她的姨娘？
凤灵柔直勾勾看向皇后，心中如同滔天巨浪翻滚不休。
“只是她现在，已经不在这尘世上了……”皇后闭上了双眼，面色痛苦不堪，似是陷入了可怕的回忆之中。
她的声音轻缓，却带着浓浓的哀伤，“我生过一个孩儿，她与你一般年纪，只是比你大了七天，可她生来就先天不足……”
皇后的眼角有泪珠滚落了下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她走了以后，我一直就把你当做是她，当做是我的亲生孩儿，柔儿，便你如今这名字，也是给她起的……”
她还记得那个孩儿，一生下来，就全身都是青紫色的，尚在包裹之中便开始服药、针灸，那是多苦，是多痛，可她却哭不出来，只能发出如同幼猫般的声响。
那丝丝的喘气声听在她耳中，就像是整颗心都被人一把攥住了，疼的她几乎窒息，喘不上气来，那时的她泪水从不曾干过……
凤灵柔的双唇颤抖着，麟儿那临死时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眼前，她懂得，懂得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痛，痛到令人绝望，刻骨噬心……
“柔儿……”皇后低声叫着，声音中饱含着柔情，饱含着母爱。可凤灵柔却不知道，她叫的是自己，还是那个比她大了七天的女婴。
“可我终究不是她……”凤灵柔在这样的一刻突然明白了皇后的感受，怪不得她平日里待自己如此温柔体贴，让她从来不曾怀疑过她竟然不是自己的生母。
原来自己占了的，是本来属于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子才是真正的嫡出公主……
“不错，你终究不是她。”皇后的目光中有隐隐的恨意闪过，她是爱她的，毕竟这是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儿，可她有多爱她，就有多恨她。
是她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孩儿。她如此健康，平安喜乐，而她的孩儿……
凤灵柔轻轻叹了口气，“那我娘和父皇……”既然她娘也是丞相府的女儿，与皇后同样的出身，为何皇后贵为国母，她的母亲却不曾封妃呢？
皇后咬了咬下唇，似是难以启齿。半晌，才说道：“当时皇上还只是位亲王，并不能随意妄为，我是先帝指婚的正妃，你娘她……她是丞相府的一位婢女所生。”
是出身……
凤灵柔苦笑着，原来她的娘亲是如此的出身啊……
“可我与你娘一起长大，在我心中她与我是姐妹。她的孩儿便是我的孩儿，我虽不是你生母，却是你嫡亲的姨娘啊……”
皇后目中的泪珠滚滚而落。
可到了真正抉择之时，她为何毫不迟疑的把自己推了出去？
凤灵柔的身体里住着的，是曾执掌过金国十年凤印的灵魂，宫廷之中的倾轧她熟悉到只要看见一丝丝，就能抽丝剥茧。
没有疑问了，她都懂了……
“想来，父皇喜欢我娘亲多些吧？”宫中女子所争夺的，可不就是君王那一点点的宠爱吗？
君王之爱，能令亲生姐妹都反目成仇，何况是不同母的姐妹啊……
她懂了，她全懂了，所以她才爱她，所以她才恨她。
她的生母是她的妹子，可也是夺走了她心爱之人关注的敌寇……
“我生的，是不是很像我娘？”凤灵柔并没有等待皇后回答，而是直接抛出了这个问题。
她虽是在问，可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她不似皇帝，也不似皇后，想来，她生的是像了她的娘亲吧？
“一模一样……”皇后低声说道，凤灵柔越长便越酷似她的生母，那张脸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日日在她眼前晃着，让她想起，那些尘封的往事来。
就是这样一张脸，迷惑了当时还是亲王的皇帝，让自己虽然身为正妃，却嫁入王府几个月，还是完璧之身。
这是她最深的耻辱，最不堪的过往……
“柔儿……”皇后压下心中隐隐升腾起的恨意。她还用得着她，她还不能现在就让她知道所有。她放缓了声音颤抖着张开了双臂。用恳切目光看着她，如同天下所有慈爱的母亲，那目光有温柔，有宠爱，却始终不达心底，没有那真正血脉相连的深刻。
没有如同以往一般扑入皇后的怀抱之中。凤灵柔后退了一步，默默摇了摇头，死死被她咬着的下唇中有血迹渗了出来，她如同不知道疼一般，问道：“我娘的死，其中有没有皇后娘娘的推波助澜？”
她已是改了称呼，若一切都与自己推测的相符，那想来她娘的死她也无法逃脱干系的吧？
皇后沉默了，良久之后，才低声说道：“柔儿，这件事不是你想的这样……”
凤灵柔抬起了双眸，“那请皇后娘娘告诉我，这件事又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她目光汗泪，却充满了坚定。
“柔儿……”皇后的泪珠滚落了下来，“母后一直当你是亲生女儿，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我东晋国的嫡公主啊。”
凤灵柔别过了头去，她终究还是不肯说的。
不错，她占了她的女儿本该拥有的一切，但她却不曾亏欠她分毫。
她还过了，在上一世，用她最爱的男子，用她亲生的孩儿，用她自己的命。就是天大的债她也偿还的清清楚楚了。
她不曾亏欠任何人，上一世的恩怨纠葛她不想梳理，也不愿意论个是非对错，就让尘归尘，土归土，让一切都埋葬了吧……
从此之后，她与皇后只是陌路。
十四年的养育之恩，她报答过了，她不想再报答一次了。
“皇后娘娘，”凤灵柔蹲身为礼，用尽自己对这东晋国最后一点情义，在她与她之间，做个了断，“我出嫁之后，就是金国的皇后了。这东晋国的皇宫，从此之后，与我无半点瓜葛。”
她说的含糊，皇后却听得明白……
“你是说，这东晋国再也不是你的国家？这东晋国的皇宫，再也不是你的家？柔儿，那我呢？我也在不是你的娘亲了吗？”皇后的声音颤抖着，夹杂了不断滚落的泪珠，从那双迷人至极的眼眸中不断滚落着。
如春江水生，似百花含泪。足以令每一个看见的人，都感到心痛，心伤。
只有凤灵柔不曾，她能感觉到的，只有刻骨的伤痛与深深的恐惧。看着她张开的双臂，只觉得与她上一世临死前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随之而来的，就是漫天的血雾，就是她所经历过的，最深的伤痛，痛到她如同万箭攒心。
皇后终是走了，含着泪水，一步几回头……
凤灵柔望着皇后离去的背影，眼眶慢慢红了。十四年的情缘，今日做个了断吧。她曾给了自己如同亲娘一般的慈爱，可自己娘亲的离去，她也难逃干系。
她让自己以嫡出公主的身份生活了十四年，可十四年后的和亲，却是清清楚楚将自己送上死路。
她不欠她的，一丁点都不欠。
三日后，东晋国嫡出公主凤灵柔出嫁。十里红妆遍地锦绣，整个宫殿中都荡漾着喜意，喧闹得让人心中没有一刻的安宁。
凤灵柔一身大红的嫁衣，焦急的等待着……
“来了，公主，来了来了。”云蝶一片声喊着，小脸涨得红扑扑的，水红色的裳子绣着喜鹊登枝。
凤灵柔抬起头来，目光向着殿外望去，他的身影远远的出现了，明黄色的锦袍，团龙的纹样，并不出奇的样式穿在他身上，为何就是如此英武挺拔？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脚步声这样的铿锵有力，一声一声的都砸在了她的心上，像是雷神的巨锤，“咚！咚！咚！”直激得她全身血脉奔涌，整个身子都绷紧到了极限，微微颤抖着。
即使是隔着薄纱的盖头，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可还是那样的英俊，那样的器宇不凡，她极力用目光描绘着，却原来他的容貌早就深深刻入她内心深处了。
凤灵婉浅笑声起，“这人好生高壮硕，活脱脱是头熊啊，姐姐，这可是皇后娘娘要你嫁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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