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眸中流淌着的，分明是一种难以言诉的蛊惑，是一种让人沉醉的妖魅。
这绝非正常，那便是……
旁门左道！
她是在不经意中着了人家道了！
细细回忆了一遍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那记忆就宛若方才是一番梦境一般，让她觉得含糊迷昏。
凤灵柔猛然抬起头来，对着小丫头问道：“我想再见见你家这位世子。”
小丫头怔了怔，说道：“姑娘还有话要说吗？既然这样，我叫人去告诉世子一声就是了。”
凤灵柔悄悄拿起了梳妆台前的一枚金簪，将簪子锐利的尖抵在了自己的手心上。
静静低头坐着，不再发一言。
良久，那位世子才又走了进来，眉头微微蹙着，似是十分不悦的模样，在看到凤灵柔时，却忽而绽放出一个微笑来。
这一次凤灵柔早有准备，不错，还是那样的感觉，那种让人顿时如同陷身梦境之中一般的感受。
凤灵柔一咬牙，手上用力，尖利的簪子刺入了掌心，神志顿时清明了起来。凤灵柔扬起头来，双眸中一片清亮之色，“世子用这样的手段，是否不够光明正大呢？”
那人似是吃惊的模样，眼眸眨动，带得那睫羽翻飞，仿佛两秉黑漆漆的小扇子。
“你瞧出来了？”他笑了，笑容中却没有了刚才让人沉醉的力量。“倒是我小瞧了你。”
凤灵柔忍着手心传来的阵阵剧痛，“世子既然救我，想必也有你的理由。我们开诚布公的来谈如何？有些手段瞒得过一时，却长久不了的。”
那人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看着凤灵柔脚下新鲜的几滴血迹。
“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坚忍的性子。”宁可用自伤来证明自己的判断，这说明了她对自己的判断很有把握。那到底是什么让她竟然有这样的把握呢？
微微仰起头来，若是她果然能成事，也算不枉费他师傅的死了吧……
凤灵柔抬头看向那人，浅浅而笑，“原来，还有九星世家传人想不到的事。”
南宫轩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看来，你都知道了？”
凤灵柔点了点头，从他再次回到这房间的一刻，她心中便明白了。这样满头的银发，这样蛊惑人心的笑容。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令师曾为我批命，所以对贵世家我也略有耳闻。”凤灵柔低声说道，语调柔和，说得不急不缓，仿佛是与朋友之间的闲谈。
“他说我倾国倾城，当时我也只道是说我的容貌。”自失的一笑，凤灵柔继续道：“可经过这一场刺杀，又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世子‘天命之人’四个字，我也大约猜到了些。”
南宫轩缓缓点了点头，“既然你想要开诚布公的谈，那就开始吧。宫中对你的评价是天真懵懂，看来，他们错得有些离谱了。”
凤灵柔的目光缓缓抬起，越过南宫轩看向窗棂，忽然莞尔一笑，“也不算错，我现在自己想想，也觉得自己过去蠢得紧。”
十四年来，她都看不出皇后不是她的生母，想不到这样的和亲只不过是暂时的拖延与敷衍。
她不天真懵懂，还有谁能更天真懵懂了？
南宫轩的目光中充满了探究之意，看着凤灵柔在春日阳光照射下显得有几分透明的肌肤，淡淡的如同晕染了一层光，隐隐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
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她竟然能够看破自己的“夺魂”之术。这样的女子怎么算得上蠢？
不过，自己从来没有失手过，她是怎么看破的？
南宫轩忍不住问道：“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没有。”凤灵柔毫不迟疑的回答了，既然说过了要开诚布公，那她就做好准备对他说出实话来。
她需要盟友，而九星世家无疑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上千年的传承，傲然遗世的高人风范，都让这个家族有着当世仙人的美誉，这样的盟友，她求之不得。
让自己强大，才能让金国强大，而只有金国足够强大，东晋才不敢轻举妄动，她才能保护自己的幸福。
深深吸了口气，“让我看穿的，不是你的破绽，而是我自己的心。”
她深深爱着一个人，十年的风雨同舟，十年的休戚与共，十年的生死相依。她知道自己爱得有多么的深，这份感情在她心中的重量早就超越了一切。
而看到他的时候，她竟然失了神落了魄，仿佛是个咋然见了英俊少年的小女孩一般怦然心动。
这不是她，她定然不会如此的。
“你的心？”南宫轩笑了，这倒是个有趣的答案。
或者，他应该把她的意思理解成直觉？一个女子天生的直觉？
这世界上确实有人天资聪慧，能从一点点异样的感受就推导出正确的结论来，眼前这个容貌如此娇艳的少女，便是如此吗？
可就算是如此，这世界上的娇媚又聪慧的少女也多得很，她为何才是唯一的天命所钟呢？
“我需要一个理由。”南宫轩低声说道。
给她批命之后，自己的师父仿佛在一个瞬间就老了几十岁。他亲眼看着他精神矍铄的走进皇宫之中，却步履蹒跚的踉跄着出来。
回程的路上，他的身子便一日比一日衰败。
这是上窥天意的结果，也是窥探天意所必须支付的代价。
他说不上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有几分厌恶她。
“我曾经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凤灵柔的声音很低，仿佛整个人已经沉浸在了梦中一般。“我梦见我嫁给他，我和他整整生活了十年，我们很幸福……”
南宫轩心中一动，梦？
或者，是她不懂得怎么来讲述这样一段经历？
当他看到她的时候，他眼中所见便于一般人有着不同。几乎是在看到那张俏脸的同时，他的脑海中浮现的就是战火与厮杀的场面。
不过是短短一瞬间，可与他而言却似经历过整整一场战乱一般。
她竟然天生有着与南宫家一样的预见能力？
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凤灵柔，见她依旧是一副陷入了回忆中的模样，耳中听着她的低语，“梦中，我有一个儿子，叫麟儿。可后来，父皇和母后来了，为贺我的麟儿封为太子。之后，我便看见他死在血泊之中，我的儿子也被一刀……”
泪水沿着她白皙的脸庞滚落，掉在地上，与她掌心流出的血交汇融合成小小的一滩血泪。
“我悲愤交加，自戕而死。”凤灵柔抬起头来，看向了南宫轩，眼中是深深的痛楚。
南宫轩心中一动，这不是梦，却也不是预见……
这样的能力他从来未曾听闻。
“再睁开眼，我还只有十四岁，在宫中待嫁……”凤灵柔的神情中充满了困惑和不解，“可这十年的经历，却深刻如我脑海之中。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重新活了，还是只不过是我的一场梦。”
南宫轩的眉头凝在了一起，“之后呢？”
凤灵柔眼眸中的困惑越来越深了，“之后的每件事都与我记忆中相同，却又不同。每个人都与我梦中一模一样，可每个人却都有了差别……”
南宫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此话怎讲？”
凤灵柔想了想，才解释道：“他与我梦中的见到的人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差别，无论是身形体态还是眉梢眼角，都是一样的。若我只是十四岁的宁国公主，我不该知道他的容貌。”
南宫轩点了点头，确实，深宫之中的公主没有理由知道一个从来不曾见过的人长什么样子。
“可是，他的神情，他的言辞，却……与我梦中的人有着不同，我说不出是哪里不同，可这种不同的感觉却很强烈。就如同，我知道我初次见你的时候，我的感觉不对了一般。”凤灵柔继续说道。
南宫轩点了点头。有些感觉不可言说，却又真实的存在，这样的体验他也曾经有过。
凤灵柔见他点头，似是松了口气，问道：“若是世上还有人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约也只有南宫世家了吧？”
南宫轩却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这样的事南宫轩也闻所未闻。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才是天命所钟之人吧。
南宫轩沉默了良久，低声说道：“你想要什么？”
“我要习武，我要梦中的结果不会发生！”凤灵柔的声音一下子提了起来，带着迫切。
“你愿意用什么交换？”南宫轩的声音冰冷，仿佛不曾被凤灵柔的情绪所感染。
“交换？”凤灵柔怔住了，从公主到皇后，她所习惯的旁人为了她的心愿而努力。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我是金国的皇后。”凤灵柔站起身来，自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仪。“我也是东晋的公主。这样的身份，难道不足以让南宫世家助我一臂之力吗？”
南宫轩转过身来，挑眉看向凤灵柔，脸上渐渐凝聚了一层肃然之意，仿佛看破了她的心思一般，南宫轩沉声说道：“南宫世家千年传承，试问世上哪一朝哪一代能敌得过？”
凤灵柔怔了怔，就听南宫轩继续说道：“金国立国不过才两百余年，东晋也尚且不到五百年。在我南宫家眼中，朝代更迭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皇后？公主？”南宫轩轻蔑的笑了笑。
语气变得慵懒，含着丝丝挑衅的意味，“你可知道前朝的皇后和公主如今都在何处？”
他的脸色陡然严峻，“而我南宫家，却依旧屹立不倒！”
凤灵柔顿然坐倒在了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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