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凤灵柔轻声说道。
“哦？”方老将军目光微闪，看向了凤灵柔。却见她也正向着自己看了过来，一双黝黑得眸子深不见底。
“如今东晋的借口，还是我失踪的事。若是老将军此时杀了他，那纵然证明了我是真的，也是无用了。毕竟，这不是阵斩……”凤灵柔缓缓说道，一双清亮的眸中满是诚意。
方老将军微闭双目，片刻后才深深吸了口气，睁开了眼。凤灵柔再看时，老将军眼中已是一片清明。“皇后所言不错，此时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凤灵柔点了点头，耳中听得骏马铁蹄踏上吊桥，发出如同擂鼓般的“咚咚”声，便转过身来，面对着登上城楼的阶梯。
她缓缓向着阶梯走了几步，站立在了城头上最显眼的位置。
此时的凤灵柔不施脂粉，素面如画，三千青丝只用一条缎带束起，盘绕在脑后，竟是一支珠钗也无。全身没有任何配饰，身上所穿的也是寻常的茧绸衣裙。
可昂然站立在城头之上，便自有逼人的贵气从她全身上下散发了出来。那是身为公主的骄傲，也是多年宫廷礼仪所培养出的贵人仪态。
她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就这样自然而然的站立着。却已是引得城楼上的士兵人人倒吸了口冷气。说这位不是公主，那公主得什么样啊？
无论旁人的看法，城楼上的士兵却早就信了，眼前这位，就是如假包换的凤灵柔。
随着战靴敲打在青石板台阶上的声音，苏龙的身形出现在了阶梯上。凤灵柔双眸冰冷，嘴角却轻轻勾起，朱唇亲启道：“苏侍卫，一别如斯，没想到故人重逢竟是今日的局面。”
苏龙的脚步顿了顿，随即便又一次拾阶而上。他高大的身形遮挡住了阳光，带着浓重的压迫之感，整个人包裹在战甲之中，仿佛那战甲已与他融为一体。
硬朗、英挺，却整个人都充满了煞气，仿佛是一秉已经出鞘的利剑，带着夺目的光辉，那锋芒寒冷逼人。
凤灵柔微微抬起了下巴，好不畏惧的直视着苏龙，她倒要看看苏龙如何当面不认她！
苏龙在凤灵柔面前站住了，四周的士兵几乎在同一瞬间都下意识伸手抚上腰间的长刀。更有弓箭手将手搭在了弓弦之上。
没有攻击的命令，他们不能动苏龙，但苏龙的出现却是让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威胁，一种无声、无实质，却又让全身的肌肉都不自觉收紧到了极致的威胁感。
就连凤灵柔都感觉到了眼前的苏龙，似乎并非自己所认识的那一个。他容貌依旧，身形依旧，可整个人的气势都似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龙仿佛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冷冷看着凤灵柔，道：“城楼之上我已是看明白了。”
说完，便转开了目光，看向了方老将军。却是对着方老将军一拱手，说道：“此人并非东晋公主，将军想来不曾见过公主吧？”
方老将军自然是早就料到了苏龙不会当面承认，对凤灵柔不假辞色，而对自己抱拳拱手，苏龙的意思十分明白，他不承认凤灵柔。
可此时两军交战，苏龙的意思就代表了他背后数十万东晋士兵的意思。对方不承认凤灵柔的身份，那就不会退兵……
方老将军目光幽深，冷笑了一声，说道：“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原是贵国所长，倒是老夫少见多怪了。”
凤灵柔见方老将军难抑心中愤怒，顿时插言说道：“想来苏将军不曾看清楚，何妨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虽是不能杀了苏龙，但以对方主帅作为人质，还是大有条件可谈的。
苏龙唇角一勾，露出个略带了几分嘲讽的笑容来。却是不理会凤灵柔，看向了方老将军，说道：“怎么？金国想以我为人质？”
方老将军冷哼了一声，说道：“贵国国君连亲生女儿都可以不闻不问，元帅未免太过看重自己了！”
苏龙这才把目光向着凤灵柔看了过去，口中冷然道：“你可听明白了？纵然留下我，也并无用处。”
凤灵柔轻轻咬住了樱瓣似的下唇，白玉雕琢一般的贝齿轻陷其中，显出思索的神态来。
苏龙轻声冷笑，双手一抱拳，说道：“告辞！”
凤灵柔见他转过了身去，口中一声疾呼：“苏龙！”苏龙的脚步一顿，竟是下意思站住了。“你曾经对我说过，你娘亲是乡间妇人，虽一生操劳辛苦，却对你极是慈爱。你看看城下，多少与你娘亲一般的乡间妇人！”
苏龙身形微微一晃，凤灵柔知他心有所感，立刻大声说道：“人人都有父母兄弟！我知你并非无情之人，为何会如此狠毒？”
方老将军暗暗摇头，觉得凤灵柔竟是说起这些，难免有些小儿女情态了。想用这样几句话就能说服苏龙，这想法也未免太过天真了些。
可没想到，苏龙竟是转过头来，对着凤灵柔一字一句说道：“若乾坤承平、天下一统，可保数百年无战事。生民今日之苦，是明日之福。”
凤灵柔却是上前一步，挺直了脊背看着苏龙，朗声说道：“若无野心勃勃之人，才是生民之福！助纣为虐当真心中无愧吗？若你光明正大，为何不敢认我！”
苏龙手握剑柄，看向凤灵柔，那目光中似是含了深意，又似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凤灵柔昂首看着苏龙，却见苏龙始终不言不动。过了片刻微微觉得有些不对，似是不断有反射的光进入眼眸之中，下意识的寻找光源所在，却发现是苏龙握着剑柄的手指在微微颤动。
手指颤抖带动了剑柄，而剑柄上镶嵌的晶石便不断折射了光线。
他的手在颤抖……
凤灵柔看向了面容平静，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苏龙。苏龙却猛然一个转身，向着城楼之下而去。
凤灵柔心中惊疑不定，充满了不安之感。苏龙的手在颤抖，这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情难自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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