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平铺在桌面上的白纸，随着茶水的浸染，缓缓浮现出一条条的血红色，如同新鲜的血迹一般。诡异的大红在纸面上飞速勾勒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渐渐的，有了嘴眼口鼻，有了发髻，浮现了衣服的纹理与样式。所有熟悉凤灵柔的人，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立刻认出那就是凤灵柔。此时，她似是跃然纸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眼眸似无意似无辜，仿佛正在回望着两人。
凤戾天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双腿略微有些发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苏龙的反应却是完全与他相反，竟是全身都绷紧了，一脚向前跨出，伸出了手去，想要抚摸那画面上动人的脸颊一般。
“这不可能……”凤戾天的声音有些颤抖，手指颤巍巍的指着纸上的画像，说道：“不过是妖术邪法！不可能！”
可无论他怎么否认，这一切都还是清清楚楚出现在他眼前，让他心中觉得恐惧无比，却无论如何都移不开双眼。
苏龙却是一直极力按捺着自己，不要用手去抚摸白纸上的人影。对凤戾天的话语充耳不闻，嘴唇颤抖着，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着：“公主，您可是……可是有什么怨恨吗？”
深深吸了口气，闭住呼吸，又缓缓吐出胸中的浊气。苏龙只觉得心中痛苦难当。她怎么可能不怨恨呢？自己又如何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来。如同南宫轩所言，自己的父亲都不愿她活着这世上，能有几人承受的住？
她不过才是个少女，刚度过了及笄之年。如同枝头盈盈一朵娇花，纵然是性格坚毅，又怎么承受得住这也的打击。
她是怨恨的，否则的话，又怎么会选择了自尽，又怎么会在城池之中游荡，又怎么会今日在东晋的军帐之中，显露出了她的容貌来。
似是在回答苏龙的疑问一般，那纸上上竟是缓缓散发出了清雅的香气来，甜甜的、夹杂了绿茶寒冽的香。香得冰冷而悠远。
那是桂花的香气，凤灵柔最爱的香味。他甚至还记得，他双臂伸展将她托起，便是这样的香气充斥了鼻端，让他目眩神迷，让他情难自制。
“陛下，想来，公主是听到您的呼唤了吧？”苏龙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安静，混杂在冷冽的香味中，听起来竟是有几分嘲讽之意。
凤戾天此时却无心去计较苏龙的失礼，全服心神都放在了那白纸之上，试图找出让自己不相信的理由。
可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让人没有办法去不信。
凤戾天缓缓退到了窗边，咬了牙从牙缝中呲出几个字来，“朕不信！这一定是金国故弄玄虚，一定是！”
“查！”凤戾天猛然一下站直了身体，对着刚才回事的侍卫说道：“立刻派人去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侍卫一直俯身跪到在地上，虽是见两个人行动言辞古怪，可到底是陛下面前，不敢擅自抬头张望。现在听了这样一声，自然是找到了合理满足好奇心的借口，连忙抬起头来，向着桌上看了过去。
只见白纸上，用鲜红的胭脂般笔迹画了个绝美的女子。联想起刚才两个人那几乎听不懂的对话。心中骤然明白了过来，这是，公主显灵了？
躬身领命，伸手要去拿桌上的白纸。耳中却听得苏龙一声断喝：“别碰！”
侍卫倏然一惊，连忙住手，看向了凤戾天。凤戾天一蹙眉，却见苏龙亲自用手捧起了那张还湿润着的白纸，口中低声说道：“我与你一同去查！”
凤戾天眉头深锁，看着苏龙躬身行礼，带着侍卫退出了军帐之中。
那画一离开了房中，清甜的香气也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甚至刚才那股冰冷的压抑之感，也瞬间就无影无踪了。
凤戾天坐倒在了椅中，却觉得脑海中听到一个声音，在含笑呼唤着：“父皇，父皇……”凤戾天痛苦的闭上了双眼。那是凤灵柔的声音，从小到大，她都是如此亲切而甜蜜的呼唤着他。
可此时听来，这含着笑意的声音却不知为何，显得阴森可怖。
凤戾天没有答应金国让凤灵柔停灵四十九天的请求，可也没有拒绝。他暂时将这件事搁置在了一旁，心中所想的，只剩下了，刚才所见，是否真是魂魄。
当夜，凤戾天就做了一个梦。梦中，凤灵柔依旧是七八岁时候的模样，算起来，那也他与皇后感情最好的一段日子。
那个时候的凤灵柔，天真而可爱，不同于他的其他女儿，她似是没那么多的小心思。只是一味的童真着，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自己便格外的喜爱她。
给她的宠爱只怕比其他几个公主加起来还多。她也对自己无比的依恋，可以说是父女之间最值得回忆的往事了。
可今夜的梦中，凤戾天却看见七八岁的凤灵柔手中拿着匕首，一脸的凄楚，一双乌黑的眸子都沉浸在悲伤的水意之中。
她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不，跟确切的说，是飘来，似是一朵云在水面上行走的姿态。
“父皇，你要柔儿死吗？”她的嘴唇没有动，可声音却是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他的耳中。
“父皇，你要柔儿死吗？”她就这样一句一句重复着，不断的发问，不断一步步逼近了他。
梦中的他觉得恐惧无比，可口中却是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来，甚至来身体，都不能移动分毫。
不要过来，不要再过来了！
凤戾天不断在心中狂喊着，可眼前的凤灵柔却是眼中含着泪水，再一次对着他发问：“父皇，你要柔儿死吗？”
她已是逼近了他面前，明明只是七八岁的人，可为什么却是与他脸对着脸直视着。
“柔儿死给你看！”梦中的凤灵柔忽然高高举起的匕首，向着她的小腹猛然击落。
“不要！”凤戾天一声狂吼，睁开了双眼，才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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