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周氏诧异的睁大了眸子,半响都没回过神来。
“母亲……”林元溪撩着帘子,从后头走了出来,只不过那平坦宽阔的额头轻轻一皱,显得不是太高兴。
“溪儿,你瞧瞧,你瞧瞧,我不过是说她一句,她就给我尥蹶子,这还威胁上我,合着真当我不敢罚她去祠堂?”老夫人愤怒的吼了起来,这口气不上不下,脸色难看。
“母亲,您先消消气,儿子想晗儿不是故意同您作对,之前儿子也问过晗儿,她说答应对方不会将他们身份泄露,不过倒是给儿子透露他们来自京城,这几日儿子派人去查探,却是未查出丝毫讯息,只怕身份不低。”林元溪郑重其事道,以他如今在徽州城的权势和地位,却是什么都没查到,只怕不是有人从中作梗,便是京中有人插手。
老夫人毕竟在京中富贵圈中待过,不过那等无知妇孺,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便想明白其中缘由:“你说那二人真的能有所帮助。”
“儿子也曾悄悄去看过,那二人年纪都不算大,只怕是京中新贵,看他们的衣着和气概,定非普通权贵子弟可比。”林元溪思量片刻,回答。
“……如此一来,这四姑娘万万不可去跪祠堂。”老夫人沉声道。
林元溪有一瞬的尴尬,让老夫人把林初晗请过来,先训诫一番,再逼问那二人身份的事儿可是他起得头,可现在非但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还把四姑娘给弄去跪祠堂,可问题是林初晗决不能去跪祠堂,先不说跪了祠堂名声会臭到底,便是为了和招来客栈那两人打好关系,也缺不得林初晗,但是这个烂摊子该由谁去挽回……
“……行了,看你为难的样,这件事既然是我出的头,自然也由我去丢这个面子,又没人让你去低三下四,用的着黑着一张脸。”老夫人佯怒道,倒是令林元溪更为窘迫:“这怎么行,怎么能让母亲去给小辈低头……要不,还是孩儿去……”
“得,得,得,哪有做父亲的去给女儿赔不是,让人知道,你这王爷还怎么当……还我是去吧,谁让我是你母亲。”老夫人叹了口气,在林元溪的搀扶下起身,林元溪脸色讪讪然,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开口阻拦,最后只得惨淡淡的闭了嘴。
老夫人带着孙妈妈去了月华阁,谁知却没遇上四姑娘,一打听才知道,林初晗去了百寿堂之后,便没有回来,老夫人一皱眉,挥了挥手,孙妈妈几乎将府里人都问了个遍,才打听到:“回老夫人,四姑娘她,她……”
“吞吞吐吐做什么,她去哪儿了?”老夫人脸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孙妈妈脸色怪异道:“四姑娘已经去了祠堂……”
“……你说什么?”老夫人沉了沉气:“罚去跪祠堂,又不是什么好事,怎得去这么急?”
“……老夫人,您看,咱们该怎么办?”孙妈妈小心翼翼问道。
老夫人沉思片刻:“去祠堂……”
瑞安王府的林氏祠堂位于最北侧,王府最偏僻、最破落的地方,周围除了一些废弃的屋子,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人去,所以显得有些颓败、萧条,一年当中使用的次数有限,除了年尾祭拜的一次,便是族众添人减人会用到,同时还是族中罪妇、犯错的丫鬟婆子下人惩戒的地方,虽每年会花银子修葺一番,也不过免于被雨水冲坏、冲垮,里面仍然非常陈旧,加之里面养了一批年岁大、手段毒、面严心狠的惩戒婆子,未经允许不得出院子,和供奉多年的祖宗牌位,处处透着一股陈腐味道,阴气森森,异常冰冷诡异。
院子虽小,却勉强凑够三进三出,第一进,也就是最外头一进院子,是惩教妈妈的居所,负责看守惩戒犯事之人,第二进便是罪妇的惩戒之地,里面第三出是摆放牌位的地方。
最外头有两个守门小厮歪歪扭扭靠在墙壁上,一边打哈欠,一边打瞌睡,老夫人带着孙妈妈从角落拐角处走了过来,一扭头,就看见外头两个偷懒的小厮,不满的皱了皱眉。
孙妈妈一看老夫人脸色便知老夫人不太高兴,扬声干咳一下:“咳咳……”
被干咳声惊醒的两个小厮,猛的一抬头,就看见老夫人突然到此,额上冷汗直流,不停点头哈腰,陪着笑。
“……四姑娘可是进去了?”孙妈妈替老夫人问道。
在右侧守门子的小厮,溜须拍马道:“四姑娘刚刚进去,还未一刻钟,您现在进去刚刚好,就在里头第二进院子,您晓得的。”
老夫人捏着帕子,甩了甩,入了第二进院子,不时从里面传来惩戒妈妈的呼喝声,孙妈妈猛的一用力,推开门,惊着里面训斥人的惩戒妈妈。
“老夫人……”惩教妈妈见着老夫人面无表情的弯了弯腰,点了点头,便退至一旁,垂首含媚,被下人轻视,老夫人也不怒,要知道惩教妈妈的作用,便是惩戒犯妇,老夫人虽是府里位高尊崇之人,但面子再大,也不能让惩教妈妈对她有好脸色,因为惩教妈妈是专门负责训斥奴仆,教授规矩的妈妈,她们的职责相当于外头衙门老爷,从事此职的多是无亲无故,早年被称为节妇的寡妇,要严于律己、铁面无私,决不能徇私。
周氏在孙妈妈的搀扶下冲里面走去,就看见跪在牌位面前的林初晗,身形单薄,简衣薄面,屋子里没有烧炭盆,冷风呼啸着从窗缝中钻了进来,冷飕飕的,异常冰冷,面前小几上躺着一本女戒,林初晗正握着毛笔,一板一眼的抄录……听到动静,林初晗回过头,就看见老夫人周氏,急急忙忙放下毛笔,起身行礼。
“祖母……”
老夫人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屋子不大,甚是简陋,里屋除了无名牌位和神龛之外,便是小几、蒲团和靠墙的一张硬板床,外头有一张圆桌,两把椅子和一张稍大些的木床,想来该是惩教妈妈的床铺。
“这地儿……舒服吗?”老夫人伸手摸了摸角落里破了个角的木柜子,嫌弃的擦了擦手指上的灰渍。
“回祖母,不舒服。”林初晗乖巧道。
“不舒服?我看你挺舒服,才从我那儿出来,就急着来祠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高兴呢。”老夫人冷笑出声,瞄了一眼安静站立一旁的林初晗。
林初晗默然。
“怎么?不说话?你说你也是,明明是府里四小姐,干嘛非要来这种地方受苦?”
“……好像是祖母让孙女来祠堂罚跪。”林初晗小声嘀咕着,声音如猫般纤细,在寂静的祠堂中,除林初晗之外的三人听得一清二楚。
惩教妈妈什么没见过,府里主子来此,她就左耳进,右耳出,当做没听见便是,反正与她无关,她只要惩戒好每一个来此的主子奴才便可,至于孙妈妈脸色有些尴尬,使劲儿缩着脑袋,当做没听见……脸色最黑的是老夫人,她是真没想到,林初晗居然当众拆她的台,若她听话些、顺从些,周氏可以当做之前的话没说过,把人给接出去,可林初晗自己不想舒服,那可怪不得她。
“没错,是我让你来跪祠堂,我本不过吓唬吓唬你,没想到,你居然使小性子当了真,跟祖母对着干,祖母我真不知说你什么好。”老夫人叹息的摇了摇头:“原以为你是个温婉柔顺,没想到心思恁大,恁倔强……我问你,你可知错?”
“晗儿知错。”个老家伙,我在你院子就知错了,干嘛再问一遍。
“知错就行,也别待着了,祠堂哪是你这般娇嫩小姐住的,收拾收拾东西,回去闭门思过十天,好好反省便是。”说罢,老夫人就要离开。
“祖母且慢……”林初晗叫住周氏,慢慢抬起头,明亮的眸子望着周氏,透着一股子坚定不移:“孙女还是留在祠堂好了,就像祖母所说,晗儿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不敬长辈、不理体面,又与陌生男子勾勾搭搭,不知体统、不知羞耻……晗儿犯了这等大错,自然该跪祠堂,否则府里下人如何服气?祖母您说,是不是?”林初晗用老夫人说过的话堵上她的嘴,想让自己跪祠堂,自己就得跪,一个高兴不让自己跪祠堂,自己就要听她的话乖乖离开……可没这么好的事。
“……你要留在祠堂?”老夫人周氏阴沉着脸,问道。
“是……”林初晗沉着应对。
“好,好……你真是越大越有主见,我是管不了你,既然你要跪祠堂,那你就跪吧,不够一个月,就别出门子。”老夫人气急,留下一句话,便愤然离去。
林初晗见周氏离开,施施然跪在小几前,继续之前的抄录。
惩教妈妈多瞧了一眼林初晗,老夫人亲来欲把人接出去,四姑娘居然拒绝,她在祠堂做了十几年,从未见过这种事,真是稀奇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奇,祠堂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居然有人来了不愿意离开,呵……
没多久,收到消息的柳氏,便带着儿子来到祠堂,在塞了大把银子之后,终于能见一见林初晗。
“晗儿,我可怜的闺女,究竟发生何事,你为何会被老夫人罚来此?”柳氏双眼通红,忍不住哭泣,祠堂哪是正经儿未出阁女子可以来的,就连她长这么大,老夫人再是不喜她,在她没犯错的情况下,也从未罚她来此,晗儿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人知道跪过祠堂,日后还如何嫁人。
“娘亲,别哭,别哭,女儿没事,真的。”林初晗抿了抿唇,宽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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