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了很久才接,接起来也没有好气,冷冷的问:莫小染,什么事?
自从那天晚上我把视频删除自别墅离开之后,还是两天前见过他那次,他的态度可以说得上是冷漠的,不过,自从重逢之后,他又何曾给过我好脸色?
我问他有没有明乐的消息。林牧白又吼开了:莫小染你是不相信我吗?我不是说过了,有消息会通知你?
我说哦,你们抓紧点儿找。
林牧白吼得越发大声:莫小染,我告诉你,林明乐是我弟弟,我们当然会抓紧找,不用你来吩咐!没别的事,挂了!
然后电话里就传来了嘟嘟声,林牧白,你可真够……
我的目光落在正前方,在动线的尽头站着个人,我就在人潮涌动的AD专柜旁,DJ声很大,我却仿佛忽然之间听不见了一样。目光里只有那张干净温暖的脸,他的嘴角挂着柔和而温暖的笑。隔着人群,我们像是隔了千山万水,眼里刹时就装满了泪,不能移步。
还是他架着两只拐杖朝我缓慢的挪过来,六年不见,我几乎要认不得他了,他却能于人群之中一眼望见我。眼泪什么时候滑落下来的我都不知道,只是眼前很模糊,抢购的DJ声音也很响,让我想起初见他时的情景。
那年我十岁,被新爸爸妈妈自孤儿院领回家,他就坐在青砖阶前的看一本童话书,眉眼长得真好看。那时候,我以为他是个女孩子,还在想,他的睫毛怎么比我的还要长,还要好看。
他自书里抬起头,略有些怯怯的走向我。比我矮了半个头,站在我面前,说,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那年他六岁,上幼儿园。他的叽叽喳喳和我的沉默寡言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对我说的第二句话是:我以前就很想要个姐姐,终于有了。
他说我叫林明乐,明快的明,快乐的乐。才上幼儿园,就学会了明快这个形容词,我当时想,他一定很聪明。
的确,我的明乐很聪明,他才二十一岁,就完成了国内一流大学的本硕,甚至一年前被送往麻省理工大学深造。可七年前,他才被诊断成为傻子,智力低下得尤如幼儿。
姐!明乐走得很费劲,在开着空调的卖场,额头仍然出了一层薄汗。他站在我的面前,右手用肘支住拐杖,微微抬手,触上我的脸颊。
不哭了。他在哄我,声音温暖而动听。
我不在他身边的这几年,他有没有恨过我?我好想把他揽在怀里,可是他已经长得这么高了,我只到他的肩膀,要把他揽下来还真是费劲呢。我忽然又笑了,我的明乐已经长大了,这么阳光,这么帅气。
羞!明乐在羞我,像我小时候羞他一样,可是温暖的指腹还是不住的擦拭过我的颊,眼圈微红。微张了臂,把我搂进怀里。
拐杖应声而落,他紧紧的抱住我来获得平衡,下巴硌在我的肩膀上,微微的疼,可更疼的是耳朵,是心。明乐说:姐,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我们不过分开六年,对彼此来说,却像隔了几千几万个世纪。现在回头想想,当初怎么就会答应林牧白那样的条件呢?怎么就忍心把我的明乐丢给他,丢进林家?
可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们回到过去让我再做一次选择,我应该还会这么做。如果六年前明乐没有进入林家,也许现在他不能站在我面前,也许他现在还要围着口水巾,口齿不清的只会说“杰、姐”。
人来人往的卖场动线上,我任由明乐紧紧的抱着,仿佛要把我嵌入他的身体,嵌入他的生命。眼泪还是不住的向外淌,刚刚我明明是那样开心的笑来着,怎么眼泪非但不停,还不住的落呢?
我给课内的同事打了电话,请他支援请购区,一面拉着明乐去了咖啡厅。
坐在咖啡厅里,脸上还带了泪,却是无比欢喜的。我近乎贪婪的看着他那张温暖而帅气的脸,不敢轻易转移视线,生怕这张脸只是我的幻觉,眼一眨就会消失不见。
我抽噎着问:明乐,你过得好吗?你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还有,你不是去美国了吗?怎么突然回国了?明乐,你看看你,都长高了,让我都要认不出来了。你知道吗?你刚刚站在那儿,我还在想,究竟是哪个明星来我们商场了呢。明乐,明乐……
我有些语无伦次,明乐就静静的坐在一边听着,等我絮絮叨叨了半天之后,终于不说了,他才慢慢的回答我的问题。可却只有一句话,姐,我这些年过得很好,就是很想你。
我点头,眼泪又要落下来。我说我也很好,我也就是有点想你。
明乐说,才有点啊?
我摇头,又点头,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我说不是,是很想很想。
你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虽然你和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可是爸妈对我那么好,我没办法报答他们,只能把对他们的爱都加诸到你的身上。我怎么可能不想你呢?在狱中的那几年,我整天整天都在思索着,明乐今天有没有乖乖听医生的话,有没有按时吃药,有没有被林家的人看不起被他们欺负?
尽管再进入狱中的时候有真真相伴,也尽管会时常想念我费尽千辛万苦,甚至大出血差点送了命生出来的却没见上一眼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的孩子,可到底,明乐才是我活着的唯一动力和寄托。
明乐说,他这次回国是来J市参加学术交流的,这次的行程安排很紧,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搭飞机回美国的学校。
我有些担心,我从林牧白那里获得的讯息是,明乐没和家里商量一声,无缘无故的休学了,以至于学校通知家里说是他失踪了。可明乐给我的理由很明显不是。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理论上来讲,我该毫无疑问的相信明乐,毕竟他和我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是,林牧白看起来也是十分的担心明乐,不像假的。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么?
我让明乐存了我的号码,让他有空就给我打电话。明乐说这次回来得太过匆忙了,也没能留下来好好陪陪我。不过,只要再给他两年的时间,两年后他一定来接我回家。
看着他清逸帅气的脸庞上闪现出的坚定,我把刚刚的那重疑问压回到了肚子里。明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纯真善良,他怎么可能明知道林家的人在担心他却不告而别呢?我还是提醒了他一句,我问他回来的事家里知不知道。
明乐听我提林家,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问我:姐,你见过我哥了?
我说,嗯,他很担心你。
明乐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姐,你和我哥……
我眼皮跳了一跳,当年我答应林牧白的条件,是因为林家答应了收养明乐,并且会给他最好的治疗。不过,这些事情,明乐并不知道。而当时我和林牧白在一起,他也已然痴呆,不可能会记得才对。
我皱着眉头,径直问明乐是不是知道什么。明乐反问我,姐有事瞒着我吗?又岔开话题说,姐夫对你好不好?去年你们结婚,我因着要出国就学,也没办法来祝贺,现在时间又赶,也没空去拜访一下姐夫。
明乐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我总感觉他这次回来不像是学术交流这么简单。可我要问的话,他肯定不会告诉我。或许我可以让林牧白去彻底查一查。
于是我借口要上洗手间,打算给林牧白打电话告诉他,明乐在我这里。我还来不及给林牧白打电话,明乐就要走了。他抬腕看表说,姐,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打车去机场。记得,两年之后,我一定来接你回家!
明乐依然是温和的模样,可是语气却坚定得多。他说回家,多美好的愿望。莫名的,眼泪又滑落了下来,可能是生理期快到了,总是变得这么的情绪化。
明乐还用着刚刚的姿势来替我擦泪,我说,好,你学业要紧。但是林家也是你的家,记得别让家里人担心,尤其是林爷爷年纪那么大了,知道吗?
明乐说,知道。对于我这种叮嘱小孩子的话一点也不嫌烦嫌唠叨。陪着他一起走出通道,外面就有的士,目送他上车,想到这一别估计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心酸涩得要命。可思及他说的那给他两年时间接我回家,又觉得莫名的温暖。
车子开出去,我紧跟在车子后面跑了一路,本来就穿着高跟鞋,脚下绊了一跤,重重的摔了下去,擦破了手心和膝盖。抬头去看,哪里还有车子的痕迹。对于未来,我曾经是那么的期盼,可是眼下,我却有些茫然和不安。
我就那样穿着制服趴在地上,任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下来,打湿了地板砖,有阴影笼罩在我的身上,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停在我的面前,大掌在我面前伸出来,手心里有着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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