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沆风靠窗坐着,服务生是个高中生,很青涩纯净的样子,给他递完咖啡的时候脸上泛着红晕。呵,我在心里暗笑了一下,她们的这个年纪多好。以前我也来这家咖啡馆应征过,不过没有应征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穆流风说:墨小姐还记不记得这条街。他指着楼下的世界问我。这条街当然记得,就在校门口,无论是去哪里都要经过的。不过,我好几年没有过来这里看看了,店面之类倒是重新规划了一番,只有这家小咖啡馆还一直在的。
我说:以前这下面是一张书店,里面各种各样的参考书。
穆流风说:书店搬到那边去了。他指着另一侧的方向,嘴角挂着笑意说,就在那边的红枫林外。不过这里是看不见了。这个季节,红枫估计还没有完全落尽,不若我们呆会儿上那儿走走?
这是一个旧年同窗的提议,我不好拒绝,更何况我手里还有他没有签的合约。
这几次的见面下来,穆流风给我的感觉越来越熟悉。比如一举手一投足,感觉都像是在我的记忆中存在过的。
我赶着呆会儿路过阿彦的学校去接他,想着如果穆流风如果可以快些签这份合约的话,是一件好事。于是提议把我的咖啡打包,立即前往。
穆流风倒也没有反对,两人绕过大半个校园,到达操场,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教学楼、实训楼重盖了,可操场的变化不大。
穆流风说,我以前在九班,有一次上体育课,十二班的一位女同学摔倒了,我送她去了医务室。
操场面积挺广,当时学校班级也多,时常会把好几个班的体育课排在同一个时间段,在这个操场上遇见别班的同学是很常见的。我隐隐觉得场景似曾相识,有一次上体育课跑八百米,我来大姨妈,头晕肚子疼,偏偏体育老师是个黑面神不让请假,最后体力不支摔倒在地,把膝盖摔得鲜血淋漓。
我抬起头来看他,阳光从我们中间打过来,我清晰的看见他的脸,和那张青春的少年的脸重叠在一起。原来,穆流风真的是我的同学!那一年,我十六岁,读高二。
穆流风没有等我回答,兀自回忆:那个女生高一的时候和我同班,我记得当时她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她说,我叫莫小染,来自罗岩镇罗岩初中。短短的十二个字,我一下子就记住了。
穆流风并没有看我,就只是在单纯的想像、回忆着当年的我。
我陪他站在操场的草坪上,阳光暖暖的,似乎真的很适合回忆。
高一入学前的那个暑假,家里发生了大事,我突然之间失去了养父母,明乐的姨妈抱着养父母的骨灰盒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小染,来见你爸妈最后一面,也算是了却了你们之间的一段缘份。
我颤抖着手去接,姨妈却并不将盒子交到我的手里,而是对我说:小染,别怪姨妈狠心,你在这里,我会一直想起我姐姐、姐夫。小染,请你离开好吗?
姨妈对我原本就没有好感,养父母离世了,她也没有义务要抚养我。以这个作为借口让我离开,到底不太能够接受,却也莫可奈何。被抛弃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抛弃。只是养父养母真的是我这辈子遇见过的最好的人了,他们离开了,留下了才十一岁的明乐。
记得我当时问她:那明乐呢?姨妈会好好照顾他吗?
姨妈说,会,他毕竟是我姐姐的亲骨肉。
呵,好一句亲骨肉!我说,好,我收拾收拾,等会儿明乐睡着了我就走。明乐还和刘阳在打游戏,那个暑假,或许就是明乐最后的快乐时光了。
姨夫当时说,小染,不要怪你姨妈。
我说,不会,我不会怪。
当时我想的是,我注定要在这世间像颗浮萍一样飘泊了,有怪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过?我曾经在头一天晚上撞到林牧白车下时,和他说过我不想死。
这世间还有明乐,我也不能死。谁能说得准哪一天,明乐会不会被姨妈抛弃?我欠明乐家太多,无以为报。面对着养父母的骨灰盒,我在恨自己为什么当初要以那样冷漠的态度去对待他们。如果有机会,我多希望用我好容易生出来的爱全被回赠给他们。当然,如果有机会,我会把不能回报给他们的爱,尽数给明乐。
所以,那年上高一,我一定是重新恢复到那般的冷漠模样了,估计也是因为我眼里的淡漠让眼前的男人彼时的少年印象深刻吧。
穆流风并没有再说下去,他朝我笑笑说:抱歉墨小姐,估计是触景生情了。
我笑,说没有关系,这里也曾是我的母校,也有很多人让我难以忘记呢。
如果说真的有的话,那就是眼前的穆流风了,可我还是没用多长的时间就想不起来他是谁。当然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位叫颜梦浅的女生。
穆流风看向我手里提着的袋子,很自然的接过去,然后往红枫林那边去了。
我才想起,眼下不是我回忆的时候,他手中提的我的袋子里面装着合约,而我今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和他签约。
这个时候,学校即将期末考试,红枫林里也没有学生逗留。枫叶红得像火一样艳丽,不由自主就回想起了那个时候的林牧白。我十七岁和他再次遇见,彼时他在J市财经大学念大二。我们再次相遇还是因着穆流风和颜梦浅。
林牧白时常翻墙进来,拿石头扔我们教室的窗户,我恰巧靠窗坐在最后一排,已是高三,大家都很忙碌的做着复习,我被他打扰,然后偷偷溜出教室。
林牧白说来给我补习,要我放弃上课时间来被他补习,记得当时我问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比我们老师还厉害?
林牧白大言不惭,点头说,我的确有当你们老师的资质,你听不听吧?
左右都离开了教室,我只得跟着他逃课来了这片红枫林。之前看到的他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就是在这里拍下来的。
穆流风说:我捡了很多的枫叶当标本,有一本厚厚的本子。
我说,是么?现在估计只剩下薄薄的透明的叶子了吧,还能看见红色么?
穆流风说,嗯,时间太久了。就像一个人的记忆,记着太久,会产生错觉。
这话我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曾经我也以为他记得那么清楚关于我的事,会不会是对我有意思。但上次他给了我否定的答案,他说过,他为她做鞋的那个女生不是莫小染,所以,我也没什么好自作多情。
我时不时的抬腕看表,离阿彦放学没剩多少时间了。我微微着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启那个合约的话题。
穆流风说:墨小姐还有事?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说今天答应了我儿子要去接他放学,抱歉。
穆流风暖暖的笑,嘴角有一抹遗憾一闪而逝,因为太快,我怀疑是我的错觉。
他说,合约就在这个袋子里吧?
我说,是的。然后去接他的袋子,眼尖的看见一条细链滑落在他的手腕处,之前估计是一直藏在衣袖里面,我没有看见吧。
我惊讶的看着他的手腕,那条细链是我的,自出生的时候就带在脖子上,当时家里出了事,我难过的回到孤儿院,院长还对我说:小染啊,那条链子你还戴着吧?那是你出生的时候就戴在身上的。虽然这么多年你妈妈一直也没来找过你,但是她给了你这个,一定是希望你们将来能够重逢的。
可是,十六岁之后我就没见过了。现在在穆流风的手腕上看见了一模一样的链子,我问他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穆流风眼神微闪,最终坦白说:刚刚我才同墨小姐说过,高二那年的体育课,莫小染摔倒了,我送她去医务室。这条链子是她的。她从来没有找过,我以为对她应该不是那么重要吧。所以……
我又一次被惊到,刚刚我也只是以为穆流风拥有着和我一样的链子而已,却没有料到,这条链子就是我的。那他一戴就是这么多年,用情不言而喻。
我忽然觉得那条链子很烫手,可却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一样物品,虽然我心里恨她抛弃我,但那天听了方晴虹的话,我知道也许她也有苦衷,到底也还是期盼着能再重逢的。所以,还是接了过来,仔细的看着,我说,这条链子很特别,穆先生能把它卖给我么?
穆流风说:莫小染,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拿回去吧。
我说,谢谢。然后反应过来,猛的抬起头,对上穆流风漾着笑意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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