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齐王的表示,齐湄无语,没接受,她敢说,她要敢接受,明儿就能看到那几个少年郎的尸体。
“我同意和离了吗?和离必须双方都点头方可,我没点头,你我便还是夫妻。”
第一年,云湛阴沉着脸出现在条邑,理所当然的吐出了这么一番话,显然,他是打算跟她没完了。
“这云雾茶乃我无意所得,想起你爱喝茶,便带来给你尝尝,味道如何?”
第二年,脸不阴了,带来了最顶级的云雾茶。
“这糕饼是我新学的,我尝了,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齐湄你有本事就永远别踏出别宫半步,否则……”
第三年……
第四年……
第五年……
……
年年不落。
第十年,云湛本人没来,来的是云洛。
这俩兄弟越长越像,看到多年不见的云洛,齐湄险些以为云湛返老还童了。
“这是阿兄给你的书信。”云湛放下一封帛书,随后又放下一个匣子。“这是他给你的礼物。”
齐湄微默,迟疑了下,想问什么,又不知要如何问。
“东西送到,我走了。”云洛说完便要走。
齐湄终于忍不住叫住云洛。“他可是病了?”这些年,云湛每年都准时到来,今年却例外了,容不得她不担心。
云洛摇头,齐湄不由得松了口气,却见云洛继续道:“他死了。”
齐湄:“……”
过了许久,齐湄才寻回声音,嘶哑的道:“怎会?”
瞧着齐湄几近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云洛大为不解。“你既然还爱他,为何要离开他?这么多年都不愿回家?”
正哀伤着的齐湄不由狐疑的瞧着一点悲伤之色都没有的云洛。“他还活着?”手把手养大自己的胞兄死了,谁会一点都不难过?
云洛坦诚:“我骗你的,他活得好好的。”
齐湄想抽熊孩子一顿,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的,深呼吸,平缓了情绪,齐湄问:“那他怎么没来?”
云洛这回没再撒谎,而是反问:“齐王令公子高领兵十五万攻打九陵原为齐武王报仇,你不知?”
齐湄默,她这些年根本不问朝政,当真是不知,便收拾知了,又能如何呢?她什么都做不了。
九陵原之战打了足足两年都没结束,辰国还拖得起,齐国却已拖不起了,北方的胡族与羯族、戎族蠢蠢欲动,趁此机会南下,北境也燃起了战火,两线作战是大忌,齐国底子再厚也禁不起这么败。
齐王最后想到的解决之法便是给云湛投毒,但他的细作根本接近不了云湛,因而选择了与云湛不合的辰王合作。
琥珀散,齐王秘密,也是齐王控制或秘密杀死一些不方便明面上杀掉的臣子的奇毒,是多年前自离国而来的医者差不离献给辰王的东西。
她知道,云湛死了是对齐国最好的结局,敌国有那样一个名将,绝非己国之福,但那也是她的夫君啊,纵然分居十二年,可她仍旧忘不了的夫君啊。
琥珀散的味道调得真好,一点味道都没有,也没有气味。
齐湄知道齐王一直都对自己很愧疚,愧疚多年前利用年幼无知的自己对付嫡长兄,让什么都不明白的自己做了帮凶,一夕间懂得了权利倾轧的残酷。
对于齐王的这一份愧疚,她一直都嗤之以鼻,鳄鱼的眼泪大抵就是如此吧。
如今她却要利用这一滴鳄鱼的眼泪去救自己的夫君,一个会在未来为齐国带来灾难的男人。
是对,还是错?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要那个男人死,他应该有一个更好的人生,一个不应该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一团糟的人生。
得到了解药她立马离开了条邑。
看到十二年就没出过别宫一步的妻子出现九陵原,云湛半晌回不过神来。“你不要命了?”九陵原已经打成了一锅粥,知道夫人您武功不错,可再好也架不住九陵原够乱啊。
齐湄没说什么,抓着云湛的手诊了诊脉,火气立时噌噌的往上跳。在云府的时候她被云湛学了一大堆东西,其中就有医术,给人解毒治病什么的是不可能,但判断别人的身体健康与否还是绰绰有余的。
中毒都这么深了,你竟还在这费脑子的打仗,到底是谁不要命了?
恶狠狠的将装着解药的盒子拍在云湛手里。“琥珀散的解药,赶紧服了。”
齐湄给完解药就要走,至于怎么从军营里离开?云洛当年给她的玉牌挺管用的,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云氏族长夫人,根本不敢拦她。
齐湄还是没走成,云湛将她拉住了。“我说过,”
“你是否忘了我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齐湄茫然。
“你最好永远都不会踏出别宫半步。”
齐湄想起来了,第三年的时候确定了自己不打算再回云府后,云湛恼怒下是说过这么一句话,但她也没太当真,都拆伙了,这种威胁还有什么用?
肥肉自己送上门,不吃就是傻瓜,十二年没有房事生活,不找补一下,云湛深以为,他还没君子到那地步。
拼尽此生,尽得一月欢。
一个月后齐湄被突然翻脸的云湛送离了九陵原。
云湛你个王八蛋,翻脸翻比翻书还快!
齐湄着实气得不轻,在云梦泽北部的支流边上生气时赫然见到一只水鬼爬了上来,吓了一跳,仔细一看,不是水鬼,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不过,齐湄就没见过这般古怪的孩子,面容苍白如鬼也就罢了,看那一身被水泡得惨淡的衣服便知人在水里呆了许久,脸色苍白很正常。但,那双亮得惊人,如妖似鬼的眸子,似曾相识啊。
依稀记得,二十多年前那个帮助齐王设计害死嫡长兄的男人也有这么一双亮得惊人的眸子,只是那双眸子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有灵气的明亮,而眼前这位,女郎莫不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齐湄五味复杂,不知这人与二十多年前的男人是什么关系,但看着对方一个孩子,模样如此狼狈,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还是先将人拉上了岸,拿了干衣服给她。“有点大,你可凑合一下。”
“水鬼”见了,不由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齐湄一番,打量得齐湄直发毛,那双亮若妖鬼的眸子着实慎人。
见齐湄不舒服,“水鬼”收回了目光,转而就地脱起了衣服,沉甸甸的湿衣服拖下,露出了衣服下瘦削修长的身体。若一块洁白无瑕的羊脂白玉,没有半丝瑕疵,完美无缺,同那张姿色普通的脸完全搭不上,却又透着诡异的和谐。
将身上的水渍擦干净,“水鬼”换上了干衣服,从湿衣服里摸出了一堆瓶瓶罐罐以及鲛绡袋子放进了新衣服里,目测,分量不少于六斤,也不知她之前是怎么藏身上的。将东西都放好了,“水鬼”这才开口:“余毒未清,怀着孩子,跑到离战场如此近的地方,夫人若那么不想要孩子,大可一碗堕胎药一了百了。”
齐湄愣住,难以置信。“孩子?”
“水鬼”点头。“你已有半个月的身孕。”
“女子若有身孕,至少一两月方能诊出。”
“庸医才需要一两个月才能诊出。”
齐湄无语,小丫头口气真大。
“我乃邪医弟子。”
齐湄:“……”所以她这是真的救了只恶鬼上岸吗?
不过,若是苍凛的弟子,那医术高超也是正常,自己是真的有孕了?
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齐湄只这一感觉,在云府时,她一直想要个孩子,但不知为何,孩子死活就是不来,如今都拆伙了,孩子却来了,老天爷太能作弄人了。
不对……齐湄的脸色不太好。“你说余毒未清是何意?”
“水鬼”揉了揉鼻子,用力闻了闻,闻到前不久才闻到过的熟悉味道,眸中划过一抹深深的憎恶。“你前不久中过毒,是琥珀散,也不知谁炼制的毒,真是不错,一点一点侵蚀内脏,促使内脏提早衰竭。”
齐湄点头,琥珀散的药效便是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令人死去,还检查不出任何原因。
“解药服得有点晚,需得好好调理才能将毒完全清干净。”
“我并未服用解药。”
“你在质疑我的医术造诣?”
见“水鬼”的眼神有点危险,齐湄赶紧摇头。“我并无此意,可我真的不曾服过解药。”
“若你未服解药,早已不在人世。”
解药我早已给了云湛……齐湄原是这么说,却陡然想起了前些日子与云湛的缠绵。
因着将不久于人世,那些日子,齐湄忘记了所有的心结,追求最后的欢愉,因而对于云湛的情绪感觉得没以前那般敏锐,而今细细回忆,云湛那些日子的神色虽然很完美,但情绪似乎……不怎么对。
“诶,怎么晕了?”
“水鬼”无语的看着陡然晕厥过去的女子,这荒郊野外的,她自己从云梦泽深处一路游回来都快虚脱了,可没多少气力照顾别人。
“水鬼”瞧了瞧自己身上穿着有点大的干净衣服,不看人面就是看在这身干净衣服的份上,怎么都不能把人丢这荒郊野外喂豺狼虎豹吧。微叹了口气,还是将人背了起来。过度使用四肢,相信过了今日她得瘫痪很长一段时间。
走了没两步,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水鬼”不由低头,那是一枚极品墨玉雕琢的玉佩,玉佩的形状极诡异,是一只冰冷空寂的眸子,眸里倒映着漫天星辰。“水鬼”愣了下,这玉佩好生眼熟啊。
“水鬼”抿了抿唇,挺想将背上的人丢水里淹死算了,然终究是忍住了,捡起玉佩背着齐湄前往最近的村落。
并不知道自己在生死间走了一遭的齐湄是在翌日清晨醒来的,“水鬼”已然收拾得干干净净,总算有了一分秀气的味道,却也只一分,那一身苍白阴郁加三分癫狂的气质太破坏给人的良好形象了。
见齐湄醒了,“水鬼”将最后一口粟米粥咽下。“醒了?”
齐湄颌首。
“水鬼”继续道:“你怀上孩子的时间不好,以至于它也带着毒,加重了你体内的残毒。再过些日子,便该死灰复燃了,而那孩子,也活不了。我建议你将毒转移到孩子身上,如此,孩子出生后,毒也解了。”
“孩子会如何?”
“自然是死。”
一醒来就被告知这么一个选择,齐湄觉得,“水鬼”肯定没朋友,这性格太不讨喜了。
“我想保住孩子。”
“那就把毒转移到你身上,可这样,你会死,而孩子,纵然生下来是活的,也很难养活。”高龄产妇本就有危险,何况这高龄产妇身上还带着毒。
“你可否让我再考虑几日?”
“你有半个月的时间考虑,半个月后便是我师父也救不了你和孩子任何一个。”
不用半个月,齐湄五天后便做出了决定。“我保孩子。”
“水鬼”虽不解,但很尊重齐湄的选择,死亡是世间至美,想不开何尝一种想开,去享受死亡的美?
“水鬼”不多问,齐湄却自己说出了原因。“小神医你可知,这是我唯一的孩子。”
“它没了你也还能再生。”
“我夫君前两日过世了。”
“再嫁便是。”
“可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男子比他更好,而我遇到他之后便再也不愿将就了。”
“水鬼”无法理解。“我会尽力在保住孩子之余保住你。”
“那便多谢小神医了。”
“不用,这是最起码的医德。”
齐湄笑了笑,小神医心肠真的很好。“小神医你可喜欢孩子?”
“孩子?”水鬼愣了下,这个问题她可从未想过,但,瞧着齐湄尚未显怀的腹部,水鬼道:“别的孩子我不知,但我喜欢你腹中这个。”
齐湄迟疑了片刻,问:“若我不幸……你可否收养我的孩子?”
水鬼愣了下,旋即点头。“我会认他为义子。”
齐湄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小神医你也就十一岁吧,能当人义母吗?不过,只要对方愿意,那么义子又何妨?
水鬼抓了抓脑袋,忽道:“它不论男女都叫三七如何?”
“三七为何意?”
“是南方的一种草药,被誉为南国神草,非常珍贵,也是一种养生圣药,常服,可延年益寿。”
齐湄想了想,觉得这名字不错,虽然是药名,可寓意极好,孩子是否闻达于诸侯不重要,重要的是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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