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觉得青人挺聪明的,和她利用山林种植草药差不多,也是一份土地,两份收入。最重要的是,稻鱼的味道很不错,肉质虽然不像云水里的大鱼那样结实,但很肥美。尤其是孟秋之月,山川池泽里的动物都疯狂的囤积着脂肪,肉质更加肥美,不过——
“和北地的鱼相比,青国的鱼感觉不够肥美。”阿珩一边给儿子剔鱼肉上的刺一边道。
无忧不以为然:“北地是什么气候,南方又是什么气候?北地的冬日长达五个月,最冷的时节能冻掉人的鼻子,为了过冬,鱼儿自然需要囤积更多的脂肪。”
阿珩轻叹。“以前觉得北地冷得骨头缝里都冒冷气,如今到了青阳,突然发现北地挺美好的,至少不会有事没事阴雨绵绵。”她这段时间都不知道犯了几回病,得亏她不打算在青国定居,否则长年累月在这样的环境,她的四肢肯定得彻底瘫痪。
无忧一针见血的道:“你想回辰国了。”
阿珩想了想,点头:“我想回家了。”
在她的认知里,药庐已经不仅仅是个寻觅小白鼠的固定地点了,是家,不论走多远最终都要回去的家。
三七也想家了。“那阿母,我们几时回家?”
阿珩默然,这真有点困难,不是她说,商於那一片已经打成一锅粥了。
唐国的援军缓解了商国的压力,但……商国被齐国收拾的那段时间,睢国军界新升起的一颗新星垄谷彧带着睢军击溃了商国与众小国在西线战场的联军,斩首四万,据说商於山脉西边的土地都被鲜血给染成了黑红色。而解决了边境战事,险些被啃下一大块肉的睢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反啃回去的机会,垄谷彧带着六万睢军奔赴商於战场,与齐国汇合,商国只剩下一座都城还没丢。
商王通过公子芾的关系联络了青国,向青王求援,至于是否引狼入室,他已经不去考虑这种问题了。对此,青王同意了,或者该说,他早就做好了掺和一脚的准备,就等商王开口好让他以正义的名义出兵了。阿珩深以为,这场仗不管谁胜谁负,商国都亡定了,原因?商国使臣见了青王不过两日,青国十万大军便出发了,说不是早有准备,鬼都不信。
投入兵力超过十万的战争绝对称得上大战,对后勤的压力极大,对此,辰国的做法是广修直道,决定打东边,便在临近东边战场的地方逛囤粮食,等到战事爆发,后勤路线可以缩短大半。列国也差不多,最多就是囤积粮食的地方要离边境稍远点。一个个粮囤摆在边境,而且生怕别人看不到的将粮囤修的极高极大,每座粮囤都有三十万石粮草,但凡正常人都会眼红。不是哪个国家都跟辰国一样尚武好战,军队没事的时候都会想着法子引别人来攻打自己,好斩获首级。
青王派出十万大军的效率太高,高得完全不符军事常理,十万大军出征,就算提前花了一年时间做准备,真到出发时也得好几日,他这般神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准备想要做什么,早有准备,至于早有准备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因为青国的掺和,姜水流域的姜国和别的小国也跟着出兵了,别误会,不是帮青国,而是对付青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商国是保不住了。看似被谁吞都是吞,但实际上区别还是很大,若是被青国给吞了,那么商於与姜水的众多小国就是瓮中鳖了,若是别的国家给吞了,虽然也有危险,但终究有限。最重要的是,操作得当的话,可以利用大国之间的矛盾求得生存。
如此一来,商於之地活似一锅粥,且是一锅大杂烩熬的粥,阿珩至今都还老实的呆在青阳,一半是想确定了公子泽的眼睛没有后遗症再走,另一半便是因着道路不通。自然,绕路也不是不可以,可绕路的话得经过唐国,唐王恨不得扒她的皮、抽她的筋、啖她的肉,她还是别凑过去刺激唐王了。被云洛下了那么久的赤汞,虽然还活着,身体却已经坏了,要不了几年唐国就该换新君了,那个时候去唐国最为安全。
不过,也不一定,唐国诸子年幼,而为了集权,唐王差不多将唐国的老氏族给得罪光了。君王为了坐稳王位而联姻是很正常的事,不过不是所有君王都与青帝一般,哪怕坐稳了王位也会继续婚姻,将伴侣的责任进行到底,不把事情做绝。唐王是一位脑子很正常的君王,所以他的后宫百花齐放,唐国所有氏族都有族女在唐王的后宫。利用妃嫔挑动诸氏族内斗,等氏族内耗得差不多时唐王再补上致命一刀,从而收回权利,达到了集权的目的。不过走的路子不同,也注定境遇不同,青帝晚年的王位交接很平稳,而唐王,虽然他还没死,但一发现他身体出了问题,唐国的贵族世家都激动了,恨不得亲自上阵给唐王来一刀送他下黄泉。
阿珩琢磨着,唐王只怕前脚死,唐国后脚就得内乱,诸公子着实年幼,而唐王重用的公卿大多出身不高,多是为了出人头地不择手段的那种。品行可以的,能力不足,镇不住唐王去后唐国将面临的局势;能力足够的,品行有问题,唐王得担心权臣会不会架空幼主,甚至取而代之。任用贵族出身的公卿,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因为与唐国息息相关,唐国的本土贵族是不会取代唐王的,可……废杀个君王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新君仍是王族,操作得当,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王位上坐着的新王肯定不会是现任唐王的后裔,说不定新君继任之时,老唐王所有的子孙都会归天。
阿珩真心觉得,自己回家的道路之艰难险阻令人望了便想叹气。
不就是出个诊顺便杀几个人吗?至于这么整她?两条归家之路,一条已经堵上,另一条也快堵上了。不知道还在北地的云洛意识到这一点后会不会气得吐血。
阿珩心中叹息,平时云洛一直在身边没什么感觉,如今分开了,且是这么久,在意识到真的分开后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想云洛。
越是想云洛,阿珩的心情便越是不好,她很不喜欢这种情绪不受控制的感觉。
不想如此挥霍时间,阿珩干脆埋头于研究,在做实验的时候,不论脑子有多乱都会被镇压,心里眼里都只剩下实验,如此便可不去想云洛,然而偏偏有人要打扰她。
阿珩近来与公子泽往来,相处得很不错,公子泽博学多才,俊美温和,懂得很多,阿珩与他说话,不会有鸡同鸭讲之感,每次去给公子泽复检都能聊上半日,然后……麻烦来了。麻烦不是公子泽找来的,但也与他有关系。
公子泽是青王的金字招牌,招牌嘛,自然只需静静的做个摆设就好,眼睛一辈子看不见最好。然而公子泽偏偏复明了,不论心里怎么想的,青王都做出了很为兄弟高兴的态度,邀请公子泽参加秋狝,并且“随口”问起了是哪一位神医治好公子泽的,了解后便“随口”说了句带阿珩一起参加秋狝让他见见传说中的神医。
阿珩对此很想说,见你娘的大头鬼,老娘是医者,你又不是快死了,下不床,凭什么我来见你而非你来见我?
尽管不悦,但阿珩还是明白,地位卑微者去见地位高者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论她愿不愿意,青王要见她,哪怕那只是青王随口的一句话,可能他自己说完就给忘了,但别人都必须替青王完成他的王令。
君言即王令,弱者不需要服气,只需要服从即可。
三七说:“总觉得这秋狝没好事。”
阿珩回以白眼。“你这是废话,我让他的金字招牌变成了悬他头上的一柄剑,青王若不弄死我才奇怪呢。”
无忧道:“他是王,要杀你一个普通的庶人,根本不影响什么的,有必要这般迂回?”
阿珩道:“那你说他是要做什么?总不至于是找我治病吧?没听说青王有什么毛病。”
无忧想了想,道:“没毛病才是最大的毛病。”
“姑奶奶,青王是二十九岁,不是九十二岁。”老人没病却需要看医者说明快死了,神祇也无能为力,但年轻人,离没病却快死了的时候还远着呢。
“早年为了让萱夫人放松警惕,青王做了十二年的荒淫昏君。”
阿珩懒洋洋道:“演的。”只要不是瞎子,看了青王在萱夫人死后的表现都该知道,那位君王的演技简直神了。
无忧叹道:“你觉得他与后宫佳丽的房事应该怎么演?”
阿珩微怔,昏聩可以演,但荒淫可演不了,除非那位君王不介意带绿帽子,熄了灯让别人替自己与妃嫔同房,否则都会自己亲自上阵。不上阵虽然也没关系,但女子有没有人事,宫里那些老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演就得演到位,不然一个不慎,之前花的力气都白费了。因此青王十二年的荒淫放纵必然是真的,唯一不变的只是荒淫放纵时不曾忘却的野心。尽管如此说明了青王的毅力,却有一个问题,至少在阿珩看来,这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荒淫放纵可是很伤身的,从医者的角度来看,房事过早过频繁很损先天精气。一个男性,从十一岁起便夜夜笙歌,如此折腾了十二年,会没后遗症?青王是人,不是神,因此依着常理,轻则不举,重则年寿难永。
“青王这几年对后宫很是冷淡。”阿珩道,这个问题她原本也不曾多想,任何人都不会多想,毕竟,前面的十二年荒淫放纵是为了让萱夫人放松警惕,加上王权神化的关系,谁会想到君王也是个普通人?荒淫放纵十二年对身体的伤害也极大。青王对后宫冷淡,世人多会认为君王是励精图治,没空理会后宫,正常人都不会想到,青王可能是身体出了问题。而青王,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对外说这种事的,君王的身体健康对国家的影响很大,家国系于一人的弊端便是这点:一旦那个人的身体出了问题,朝野必然人心生变。也因此,古往今来的君王哪怕身体真的出了问题也一定会捂得死死的,身体越有问题,就越要放纵,宠幸后宫,以此种方式告诉世人,他的身体很好,龙马精神得紧。而这么折腾,在阿珩看来纯属作死。
青王显然有点脑子,以勤政无心女色的方式掩盖了身体可能出问题的事,在阿珩看来,就算青王的身体真的出了问题,这么做也是好事,荒淫放纵伤了身体,须禁欲,若青王能放下朝政好好调理个两三年,下半辈子修身养性,未必不能将身体给养回来,再活个二三十年。不过以当今青王的性格,让他不沾女色不难,让他放下朝政却是万万不能。
朝政不能决于君王之手,那么君王与傀儡便没多大区别,已经当够傀儡的青王绝不会有兴趣继续当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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