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医者,青苔表示,可解百毒纯属虚构,除非专门培养的药冰蟾,以毒为食,否则冰蟾最多就是一味良药。不过没关系啊,她会培育药冰蟾啊,这么好的东西,放在稷阳王宫多浪费?还不如给她,她能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想来离王是不会介意的。
仗着高超的轻功,青苔将离王宫溜达了一整圈都没寻着冰蟾,查了许久,最后得知,那东西一早就被太子琤要去了,继续查,哦,送给国后了。没关系,她找国后去,却不巧看到了颇有意思的一幕。
儿子给母亲洗脚是很寻常的事,不过放在王族,只怕没有哪个王族的妇人被自己儿子服侍着洗过脚。哦,除了离国国后。
青苔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公子琚给国后洗脚。
啧啧,真悠闲,没记错的话,这位公子似乎前两日才干掉了四个兄弟,砍了一个兄弟的一条腿。青苔当时正好全程目睹了过程,彼时离王已过五岁可以习弓马的十二位公子正在学弓,太子琚射着射着便将箭头瞄准了自己的异母兄弟,嗖嗖两箭就干掉了两个,剩下两个,一个反应快,拉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公子做了肉盾,逃过了一死,不过那个肉盾公子就惨了,一箭毙命。
还有一个?
演武场的禁卫与伴读终究不是白痴,虽不知公子琚为何发疯,却在反应过来赶紧拉住人。然后,最后死的那名公子趁机拔出了一名禁卫腰间佩戴的青铜剑刺向公子琚,刺的是脖子,公子琚躲了下躲了过去,被刺中了肩膀,随即一脚一个踢飞了伴读与禁卫,劈手夺过青铜剑一剑砍下了那名公子的头颅,再砍了之前抓兄弟当肉盾的公子的一条腿。
一天之内干掉四个兄弟,弄残了一个兄弟,青苔原以为他是死定了呢,虽然他是嫡公子,那五个是庶公子,但这事……着实太大,不是一句嫡庶尊卑可以化解的。就算公子琚比庶子尊贵,打伤打残了,问题也不大,最多就是名声不好,赔命却是不可能,华族等级可是森严着呢。可他是一日杀了四个,这影响就大了。青苔不曾想,这家伙竟还活着,真真是奇迹。
青苔自是不知,原本事情是挺大的,但公子琚杀完人后,将其中三个公子的头颅割了下来丢进了离王宠妃的宫室。
“此次是三个,下一回你再敢对我阿母投毒,我定取你所有子嗣的首级。”
原本只是公子们的事,公子琚这一闹,事件立刻就升级了。前些日子太子琤求了冰蟾给国后,而冰蟾,似乎是解毒的良药。两相联系,再想想公子琚什么性格,明眼人都琢磨出怎么回事了,不过是宠妃大逆不道谋害国后,被发现了,君王应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么粉饰过去的。奈何公子琚太不按常理来,动不了宠妃,他就动宠妃的儿子。宠妃拢共才六个儿子,除了尚在襁褓中的小儿子与体弱的次子,竟一夕间给毁了四个,这打击……比杀了她更大。
小儿子未满三岁,自然未入族谱,而如此年幼的孩子,能不能养活还是个问题。次子,更不用说了,体弱,能否成年未可知。大儿子因着拿另一妃子的儿子挡箭矢,名声尽毁,哪怕日后国后的两个嫡子都无法继承王位,宠妃的长子也轮不上了,没有人会支持一个狼心狗肺的拿亲兄弟当肉盾的兄弟做王。
一夕间死了四个儿子,饶是离王暴跳如雷也不能杀了公子琚,无它,将一个婢妾给宠成了后宫第一人本就不成体统,再为庶子杀了嫡子,他的名声也别想要了。男子喜爱美色,宠爱婢妾没什么,但为了个婢妾而灭妻灭嫡子,性质就严重了,十之八九得名声尽毁。而人族国族林立,一国之君的名声若是毁了,便不会有士子来投,本国的士子也可能因为觉得君王拎不清,不值得效忠而去别国出仕,久而久之,国家不免走向衰弱。
太子琤在朝堂上一番慷慨激昂、从国家大事角度出发的演说成功获得了公卿大夫们的支持,反对离王严惩公子琚,应当严惩以下犯上的宠妃。
一番扯皮,打成了平手。
公子琚去唐国做质子,宠妃禁足半年。
从暴室里放了出来,公子琚得知自己的结果,并不意外,太子琤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就是不知太子琤知道胞弟如此信任自己擦屁股的能力,会不会觉得欣慰就不得而知了。
收拾干净了,公子琚便来同国后告别,顺便帮国后洗个脚,这一去,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回来,或许,有生之年都回不来了,临走前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再尽一回孝道。
国后没说什么儿子不该那么冲动的话,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主见,小儿子想干的事,她便是打断他的腿也没用,与其说一些废话浪费时间,不如好好珍惜母子间所剩无几的相处时间。
国后道:“听说离国的女子个个都很水灵,琚你在离国若是瞧上了什么女子,可得记得同阿母说一声。阿母让你琤去为你提亲。”
公子琚已经十一岁了,按着贵族的婚龄,最迟两三年,最早明年,公子琚就该娶妻生子了,但……质于别国,能否如常娶妻还真不一定。
公子琚闻言,道:“不着急。”
“你都十一了,还不着急?别的贵族子弟在你这个年纪,六礼都完成了一半。”就自己这个儿子,六礼的苗头都没有。
“娶妻是人生大事,得找个顺心的。”顿了顿,公子琚补上一句:“就找一个,到时,我给你洗脚,她给你洗头。”
国后摸了摸公子琚的脑袋,没吭声,小儿子太实心眼,她很欣慰,也更担心了。
在屋顶上偷听的青苔闻言微微一怔,这小子倒是有意思,娶妻回来一起伺候老母,一个洗脚,一个洗头。不过瞧着公子琚清澈的眸子,青苔默然,这小子是认真的。
冰蟾被吃了,青苔在国后的宫室屋檐上趟了一夜。
翌日公子琚坐上前往通过为质的马车时看到马车里还有一个女子,立时皱眉,怎么有婢女?不对,不是婢女。
奴隶等同于牲畜,只有高级的奴隶有一点自己的气质,以及正常的语言,底层奴隶因为长久不说话以及过度的辛劳甚至失去了正常的语言能力,老的也很快。可不管是高级奴隶还是底层奴隶,都是奴,奴的身上都会有奴的卑微、谦恭温顺。自然,那些原本是庶人或贵族,因为犯事或株连而被贬为奴隶的人则不会有那样的东西,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而马车里的女子,气质张扬独特,且一身异族人的服饰,宝蓝色的民族服饰上绣着鲜艳繁复的花纹,极为张扬,华族根本不会这么穿。
公子琚坐了下来,问:“你是何人?”
青苔满意一笑,若公子琚被吓得惊慌失措,那她就得改主意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青苔,是蜀族人,唔,就是宁州蜀国的那个蜀,郎君娶我可好?”
公子琚:“……”
宁州、蜀族、娶……公子琚的脑子成功的被青苔的几个词汇给震成了乱麻。
离国与唐国并不接壤,不算那些只有几座城的国,这两个大国之间隔着的国家有几十个,公子琚走了整整两个月才到唐国的王都曲阳。
“青苔你几时走?”
“我干嘛要走?我可是要嫁给你呢。”
“你比我大,我不喜欢年纪大的女子。”
“无妨,我也就比你大了四岁,做为医者,我可是很会保养的哦,如今是比你大,但二十年后,肯定是你比我老。”
“可我不爱你。”
“无妨,我也不爱你,感情是要慢慢处出来的,我相信我们会培养出感情的。”
公子琚完全无法理解:“你不爱我,却要嫁给我?”若青苔是没有自保之力的弱女子,他不会惊讶,乱世之中,没有自保之力的美人只能依附于强者才能生存。青苔绝对符合美人的定义,倾国倾城,且不同于华族的美人,她身上是带着异域风情的美。可这姑娘并非弱女子啊,沿途碰到不少剪径的“强人”,公子琚着实见识了一番世间最爽利的杀人法——毒,美人的身上至少带着几斤的毒药。
青苔直爽道:“我不爱你,但我有想嫁给你的冲动。”
公子琚呵呵了声,该干嘛干嘛去了,姑娘爱咋咋的,他不理会就是了。这世间没有什么冲动能够一直维持,既然是一时冲动,那想来也摆脱不了一时这个铁律,待青苔的冲动没了,自会离开。
事实证明,青苔此女,真不能以常理论之。
公子琚来到曲阳已有半年,质子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并不包括公子琚。
青苔在曲阳开了一家医馆,虽年纪轻轻,医术却俨然出神入化,不论什么疑难杂症皆能解决。久而久之在曲阳城里打出了名声,与曲阳的王公贵族都交好。这很难得,便是医者可敬,贵族也是带着鼻孔看人的,贵族与庶人是两种生物,何况青苔还是个异族。真正令青苔在曲阳站稳脚跟的还是她的毒术,没哪个脑子正常的人想试试一个毒术高超的人炼制的毒。
青苔倒追公子琚的事,一年下来,整个曲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介于自己日后可能有求于青苔,喜欢以欺辱公子琚为乐的王公子弟们不约而同的对公子琚保留了三分情面。
公子琚:“……”日子好过是好事,但天天被人劝着娶妻是怎么回事?
青苔:“我没利用舆论,你若不是真的想娶我,我是不会嫁的。”
公子琚木然道:“我压根没想过娶你。”
“为何?我哪里不好?你说,只要不涉及底线,我都能改。”
“我哪里好,让你想嫁我?你说,我什么都改。”
“你看你顺眼。”
“哪里顺眼?”
“哪里都顺眼。”
“好了,你看我哪里不好?”
“身为女子,你不觉得你太不矜持吗?”
“矜持?那是什么?你们华族人真麻烦,蜀族可没这些,男儿爱,女儿喜即可。”
公子琚完全无法想象蜀族是怎么个民风民俗,灌了一口闷酒。“你一个蜀族人,不在宁州好好带着,跑中原来做什么?”被个美人追求对于男子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但倒追自己的美人若青苔,什么自豪感都不会有,这个女人的眼睛里没有半点跟男女之情沾得上边的迷恋。
宁州虽与中州挨着,但真走起来,望山跑死马。中州与宁州交界处全是绵延起伏的山脉,直线距离很近,真走起来,走个几年都是正常。也因此,除了商贾,基本没人会来往中州与宁州蜀族。没错,是蜀国,宁州大地,国族虽不少,但也就蜀国的文明较为发达,别的地方……跟刚学会使用石器的猴子没什么两样。
蜀国据说也是富庶的大国,占据宁州最肥沃的土地,青铜与丝绸都极为发达,公子琚不能理解青苔这么背井离乡的是为什么?
“我是蜀族,可我也是孤儿,而抚养我的师父是华族,他回中原了,我自然跟着来了。”青苔回道,她原本的计划是给老头子送终以后再回宁州看看的,若是喜欢,可以考虑在宁州定居,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次离国之行碰到了公子琚,并且想要嫁给他。
“哦,你的师父是?”虽然青苔的某些风格令人着实无语,但教养极好,公子琚推测青苔的师父应是贵族,否则教不出如此出色的弟子。
青苔面露难色,她的师父?
“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公子琚很理解,捭阖时代,列国之间纵横捭阖,士子发展起了不少学说,什么稀奇古怪的规矩都有。
青苔点头。“我的师父名讳是不太方便说。”那就是神话般的象征,对于华族任何国家皆如此,只是别人是出色的象征,而他是名字一出口就有清场作用的噩梦象征,她可不想将公子琚给吓跑。
公子琚换了个话题:“过些日子是唐国的秋狝,我也要去,有一段时间不会来,你……自己小心点,或者暂时关门。”
一年有四季,每个季节都有狩猎的习俗,春嵬、夏苗、秋狝、冬狩,这也是远古时流传下来的传统。一般来说,春嵬与夏苗是仪式多过狩猎,这两个季节正是动物繁衍生息与孕育幼崽的时候,不宜狩猎;秋狝与冬狩是重头,这两个季节,动物为了过冬,都会疯狂的囤积脂肪,肉多,毛厚,很是肥美,也是猎人最喜欢的季节。
秋狝冬狩,每个国家偏好都不一样,虽然冬季狩猎最合适,却也最危险,且天寒地冻的,不是谁都愿意没事找这个罪受。因而以云水为界,云水以北的国族重视冬狩,以南的国族则最重视秋狝。
秋狝冬狩不管在哪个国家都是极重要的事情,这些日子狩猎所得是为了冬至祭祖。也因此,国家举办的秋狝冬狩,参加的人以公室子弟为主,其次是重要的公卿,再其次是大国质子,小国的质子除非才华极好,名传列国,否则基本不会邀请。很不巧,离国是万乘之国,符合大国的条件。
公子琚对于唐国的秋狝兴致不大,不是他说唐国不好,而是这个国家,比起别的国家总显得少了点什么。
列国之中,唐国是最富庶的,沃野千里,农耕发达,每年所产的粮食除了自己用,还能销往它国获取利润。或许正是这一份富庶,王公贵族们都很会享受,喜涂脂抹粉,喜养方士,服食丹药。只是,王公贵族固然越来越富裕,越来越会享受,庶人黔首却是越来越贫穷,土地掌控在贵族的手里,庶人黔首交完了租子,再缴纳完沉重的税赋,也不剩几口粮食了,能够不饿死是大幸,想吃饱却是做梦。若是成为贵族的田奴倒是可以避免缴纳税赋,能多留一口粮食,可田奴是奴隶,奴隶是牲畜,牲畜是财产,对于奴隶这种不能增殖的财产,贵族都会最大限度的压榨其利用价值,尤其是田奴。没日没夜的做活,鲜有田奴能够活过三十岁,多因繁重的工作而活活累死。
走在大街上,贵族红光满面,庶人黔首面色黑黄。冬日的时候公子琚走在大街上,能看到专门负责“清理”街道环境的人,所谓的清理便是将大街上冻死的尸体与冻僵快死的人放到板车上,然后……一起丢乱葬岗去。冬日时,都城的街头每日都有收获几十车的尸体,也可能还没死透,但丢去了乱葬岗,死没死透,区别不大。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此种情况,离国也有,但绝没唐国这么严重,离国刚经过数十年的战乱,离王励精图治,努力让国家休养生息,税赋相对来说,不是很重,给了庶人黔首喘息的时间。
总的来说,唐国这样一个国家举办的秋狝,公子琚严重怀疑秋狝的含金量。秋狝的主要目的是狩猎,若都跟花孔雀似的在那炫耀谁的华服更华美,谁最会玩,秋狝干脆改成宴会得了。
虽然不想去,可别人都邀请了,他也不能拒绝。
要走的时候公子琚才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担心青苔。
青苔虽毒术顶尖,但她生得着实是……倾国倾城。如此美姬素来最受王公贵族的喜爱,被王公贵族瞧上了,必然是要收为姬子的。若得到的人权势不够,说不得还留不住,被更有权势的人瞧见了,便会成为一件上品的礼物。
妻者,齐也;妾者,玩物也。
公子琚便是利用人族的这种世俗观念对付离王宠妃的,事实上,若那位宠妃是正妻,那么,公子琚杀了她三个儿子,不论缘由为何、对与错,都得判处极刑。也因为清楚,才更担心青苔,若是被哪个王公贵族强纳为姬妾,青苔的未来,堪忧。
平时的时候他时常来这里,再加上青苔对他的追求,别人都以为青苔是他的人,想要得到青苔就得先跟他打招呼,得到主人的许可才可取走美姬。对于那些来找自己索取美姬的人,公子琚都呵呵了,虽然贵族之间互赠姬妾是很正常的礼节往来,然……且不说青苔不是他的姬妾,便是,他也不敢将青苔赠人。
可此次秋狝,要离开不少时间,公子琚不敢笃定那些纨绔子弟不会霸王硬上弓的将人掳走。贵族子弟在大街上掳走几个美姬,只要对方不是贵女,都不是事。贵族是主,庶人黔首在贵族面前都是奴仆,主看上了奴仆是奴仆的荣幸。且,就算是贵女也无妨,只要不是背后宗族的权势不如纨绔子弟的宗族,人被掳走了,受害者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且劝说美姬乖乖听话,不要惹恼夫主。
啥?国法?
哈,除了被蔑称为虎狼之国,崇尚严刑峻法的辰国,旁的国家的国法都是用来束缚庶人黔首的,只对普通人有用,对于贵族,国法等同花瓶。如果,那松散无比的法也叫国法的话。
对于公子琚的担忧,青苔不以为然,真有人不开眼想对她来硬的,没关系,时人聚族而居,她手里可以毒杀一片区域内所有生者的毒也有几种,回头丢那人宗族里去就是。不过,郎君一片美意,拒绝多伤人心啊,青苔便点了点头。“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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