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若转了眸光去看神色平淡的白卿酒。
她浅浅一笑，似乎在说白卿酒的所有性子都与她母君没有丝毫差别。不管是不愿意欠人恩情，还是洞察力，亦或是这掩盖不住的聪慧。
栀若点头：“不错，当年的我，与婉然命途相似。我在家中亦是最不起眼最不受父母宠爱的那个孩子，但我比婉然幸运，我有兄长阿姊照顾。总之父母觉着我再无用也好，兄长和阿姊总是照顾疼爱我的，所以我才能一直受着家中人庇佑。”
原来栀若口中的“家中人”指的也只是她的兄长和阿姊啊。
“后来呢？界主是那一次为了落婉然去西海求药的吗？”白卿酒问。
这回栀若摇摇头，道：“我没有为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大老远跑到西海去求药。那一次，是我找了名医来，让婉然恢复了意识之后，她告诉我怎样制作解药。”
“婉然不想死。”栀若的语气很是肯定：“不管是从前在自己身上下小毒来试探她家中人还是那一次身中剧毒，她都只是想引起他人的注目罢了。她不会轻易就死，这是我在按照她说的法子调制出解药后的第一个想法。”
“既能用毒也能配制解药，这样的女子应是能忍才对。”白卿酒不免为落婉然感到惋惜：“只可惜，生错了家族，所有的才能只会被当作歪门邪术。”
白卿酒想到了从前她用毒的时候屡次被山君发现，山君却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般想来，她是幸运的。
栀若道：“正是因为我救下了婉然，我与她便成了友人，甚至成了亲人。”
“我与婉然相互给彼此温暖，可她却并不满足只受到我一人给的温暖。”栀若的神色微有一沉：“她还没有停止用自身试毒的行为，再是一次，她用了谁都不敢轻易触碰的东西，混杂了儒艮之血的剧毒。”
白卿酒眼瞳忽然一紧，儒艮之血么……
“儒艮是鬼海中带有神力之物，让其之血瘀毒药混合是不要命的做法，毒药会变得有灵性，会在体内不停流窜翻腾，直至将中毒人折磨至死。”
“真狠心。”白卿酒道上一句。
栀若接着说：“婉然的作为还未止于此，她偷偷去了她家族中，将那副中毒的狰狞痛苦模样给她最亲近的人看。但，最终结果是再一次被当成疯子一样唾弃。”
“我将婉然带回来，那一次，她是真的没了活下去的动力。她说，不要再救她了，她想死。”栀若蹙眉一分：“婉然说，或许在她死了很久之后，她家人会突然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照顾她。可我知道，不管她将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她家人都不会再看她一眼。”
栀若道：“我不想看她死。听阿姊说西海有圣水可以解剧毒，但这圣水在西海深处，且只有海神能打开涌泉放出圣水。”
说到这里，栀若顿住了话语。
白卿酒帮她说出来：“所以界主才会去西海，才会遇见西海海神。”
等了好一会，栀若才最终吐出那个“嗯”字来，可见那段过往对她来说有多么不愿意想起。
但如今，白卿酒既是问到了魂魄一事，栀若便要从头说起，才能将这事说清楚。
栀若道：“去西海求圣水或许是我这一生做的最错的决定。”
“西海海神不是个乐于相助之人，所有向他有所求之人必定给予他同等价值的东西，他才会答应相助。”
白卿酒忽然道：“界主是去求药救人命的，那海神要的相应回报岂不是……”
白卿酒的尾音渐渐息下，彼此明白是何意。
栀若肯定她的想法：“若想从他手中救回一条命，便要将另一条命交给他。那一次，我的命，便交到了西海海神手上。为了求得圣水，我立誓会离开家族，在西海以性命为他效忠。”
“家中父母不甚在意我的去留，但兄长阿姊是在意的。”栀若说着：“我原以为只要我将事情的原委好生同兄长和阿姊说明白，他们便会理解我救人心切的想法，但那一次连兄长和阿姊都没有站在我这边。”
“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当时兄长与阿姊是用何种眼神瞧着我，记得他们对我说的话。”栀若的眸光忽然变得飘忽一分，仿佛有一双手正在不停的在她脑海中撩拨她那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们说，我生死都应该留在家族之中，而不是为了一个被赶出家门之人背弃自己的家族。他们说，原以为我只是受到父母不公的偏见而已，却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有向着家族，是他们看错了我。”
越听栀若说下去，白卿酒的眉头便越发蹙起。
“从那之后，我便只有婉然了。”栀若开口：“可是，我没想到的是连婉然都开始疏离我。”
“后来海神用圣水为她解毒了吗？”白卿酒问。
“不仅仅是帮婉然解了毒，海神爱上了她。”栀若道：“婉然病好之后便随着海神一同到了西海之中，我们再次见面。可那时候我并不知晓她与海神已经明确了心意，我以为，婉然也是到西海中来报答恩情的。”
“跟在海神身边颇久，我见过他春风得意的模样，也见过他因失利而懊悔不甘的模样。我在海神身边打理着一切起居，甚至为他的野心出谋划策，不觉间我已经被这个男子吸引了。”
“不管是好还是坏，不管他看我的眼神带着赏识还是只是对俘虏的俯视，我都一一记在了心里。即便不想陷进去，但心意一事却不受人力所把控。”
说到这里，白卿酒有些感同身受。
若是人真的强大到能控制自己的心意，能对一个人绝对爱或是绝对恨，该有多好。
“而就在我最为控制不了对海神的心意之际，我得知婉然已经与海神确认了心意，他们早就在一起了。”栀若苦笑一瞬：“当初婉然入西海也并非我所想的那般是来报恩，她才是海神的爱人啊。”
“可惜，一直将婉然当成仅剩的亲人的我，到了最后才知晓这件事情。这个最后，指的是婉然与海神婚典的前三日。”
“是落婉然亲口告诉界主的吗？”白卿酒问。
栀若却是摇头，“是我从下人口中听说的。”
“我去寻婉然，她却说没有告诉我的必要，她说，她知道我喜欢海神，知道我到了如今还甘愿留在这里的原因。她也误会了我，以为当初我入西海是为了博得海神的青睐，而不是一门心思想着为她求圣水。”
“婉然比我年浅很多，经常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可那一次她说的话让我觉得我为她吃的苦头都是自讨的，她浑然不领情啊。那一次，我以姐姐的身份扇了她耳光。”
栀若自嘲一笑：“但在她看来，那耳光却是因为嫉妒她得到了海神的爱而落下的。”
“婉然在笑，笑我求而不得所以动手，笑我在西海待了这么多年却也没得到海神一句温暖之言。她说，她终于赢了，终于赢了一回，终于不再是被忽略无视的那一个。”
白卿酒蹙眉：“落婉然的心已经被她家中人所为的种种给扭曲了。”
“现在想来，的确如此。”栀若道：“可那个时候，我又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我只知道我放弃了家人换得一个救她的机会，可她却是这般无情待我。”
“那一次，我是真的恨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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