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言眼里闪过不赞同，微微蹙眉：“扶生不过是一个丫头，你手上的人，才是你骨肉至亲血脉相容的妹妹。你要为了一个外人，而处死你唯一的亲人，要和为师为敌吗？”
洛无忧放下剑一只手拎着，另外一只手攀上洛无泪的后颈：“师父竟然为了这么一个要把我置于死地的人，与我为敌，那我也不好不成全。不如这样，我和这个女人，师父选一个。选我，我就杀了她。选她，你我师徒情分到此为止，从今往后恩断义绝。”
“你这是……在逼我？”夙言朝着洛无忧一步一步的靠近，最后在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住，向着这边伸出手，“泪儿，过来，我带你走。”
寂静长夜，唯有自己，以及只剩下前方两个模糊的背影。
众叛亲离，不得好死，这是她洛无忧的命格。
贵人相扶，绝处逢生，这是洛无泪的命格。
这是当年她们出生时，有伊家家主亲自批的命格，一日后伊家易主。
翌日，皇上下旨，旨意上说的就是这些人的处置。君晟墨依旧是太子，皇后赐死。晋王变为庶民，谢家收回兵权，赐世袭国公。
唯有谢铭廷赐为逍遥王，不入仕，不握权，不掌兵。
太子殿下虽然是冷宫弃妃所生的孩子，但是毕竟正统的皇室血脉，是纯正的云国血脉。而谢铭廷无论他的母亲是魏国公主，还是月国细作，他的身上终究有一半儿流着别国的血。
皇后是断断不能留的，一个冒充魏国公主前来和亲的月国细作，谁知道这些年到底干了多少丧心病狂的事。
众人众书纷纭，连十几年前的几桩旧案都要安插到皇后头上，人心如水，载舟亦能覆舟。
皇上亲自到地牢喂了皇后的毒酒，终究是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赐了个体面的死法。
皇上喊了皇后的名字，喊了那个很多年都没喊过了的昵称：“阿堇，为什么这些事你从来不告诉我？”
“告诉你？”月文堇不禁大笑了起来，“告诉你做什么，好及时处死吗？”
君天苍：“阿堇，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的。”
月文堇每一句话都在扎他，往他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地扎：“那如今是什么？是我在做梦吗，你要杀我，还差点杀了墨儿。若非铭廷并无回京，还手握重兵，你会赐他逍遥王？！”
“我等了你二十年，等你把一切告诉我，我会和你一起解决。”话锋一转，嗓音转冷，“可你宁愿冒天下之大不讳，去狸猫换太子，也不肯接受我的帮助……你不信我。”
“我不信你？是，我不信你，可你让我如何信你！”月文堇突然爆发，许是将死，也就无所顾忌了，“谢飞鸿不是你的兄弟吗，你兄弟唯一的血脉你都不放过，你告诉我让我信你？呵呵，我在你眼里，当真有如此愚蠢吗？”
君天苍微抿着唇，有些心虚：“那，那些人不会真的下死手。”
面对月文堇错愕的眼神，缓缓道出这些年月文堇所不知道的东西：“你换子之后，原本该是锦衣玉食的颜儿，在冷宫吃了很多苦。我知道你派了人暗中保护他，便也就打着你的名义，还未成年便已封王。”
说的累了，皇上直接就地而坐，也不嫌脏：“我知道铭廷幼年在军营长大，怕是会养成一种那个混蛋一样的直性子。故而常派人去照拂，看似危险实则教导。”这比起当年他老子教他的时候，可就温和太多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云国的皇子也会遇到刺杀，却从来没有皇子死于刺杀。相较于月国和魏国，他们云国就相对于很和谐了。
“至于墨儿，你渐渐在他身上倾注的心血我不是看不到，所以我便亲自教导。你喜欢月国风物，我便替你搜罗来了许多。我怕你起疑心，便统统赐给了太子，我知道他一定会送到你这里来。”
最后，皇上隔着牢房的门问他的皇后，他的妻子：“阿堇，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
不是她爱不爱他，而是她有没有过在乎他，心里有没有一点点位置是留给他的。
月文堇经过短暂的震惊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原本浑身是刺的模样：“你既查过我，就该知道我心属何人。呵，你这话问得，当真是好没意思。”
说着，手往前一伸：“酒拿来吧，云国天子亲自执酒相送，这世上怕是没几个细作有此殊荣。”
当天晚上，一辆破烂的马车悄然出宫。所过之处，畅通无阻，贵人侍卫莫不敢拦。
那天晚上，云国的皇上头一次醉的不省人事，几乎都要醉死过去。
三日后，谢铭廷率领的大军驻扎在京城三百里外。圣旨传过去，如石沉大海，朝堂上又掀起了一波争吵。
第四日清晨，谢铭廷穿戴整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至城门前。身后是十万边关将士，整齐划一，方正如剑气势如虹，直指皇宫。
谢家要造反，或者说，逍遥王要造反。这个消息不需要人传送，就已经通过气势传达了出去。
已经兵临城下，皇宫里却是安静得很，一点也不见着急。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有一道倩影登上了城楼，谢铭廷漫不经心的随意一瞥。却猛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是对自己的眼神不自信，看了许久才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谢铭廷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历经三四个月的厮杀，他都快忘了，笑，是什么样子了。
终于，他勾起了一抹笑容，却因为太过生硬而显得有几分诡秘：“无忧，你是来接我进城吗？”
洛无忧长发如瀑，眸似寒冰，音含霜雪：“你若举兵，我便殉城。”
谢铭廷嘴边的笑意都快要维持不住了，却还被他强硬的挂在了脸上：“无忧，别闹了，你身子不好，风吹久了又该病了。今儿个，你可吃药了？”
洛无忧垂眸看向城下的男子，一身黑甲衬得他越发的俊美，在那没到妖孽模糊性别的容貌上增添了一份锋芒。美则美矣，太过危险，让人望而却步。
他骑在马上，不显魁梧，反倒是身形修长，气质拔群。抓住缰绳的手，骨节分明，是一双适合上位者的手。不细腻，但是有力。
对于他的话，洛无忧置若罔闻，只问这么一句：“那个位置，你当真非得不可？”
而没人发现的是，她的发尾在悄然变色。
谢铭廷眸子变得锐利，看着洛无忧的眼神也不再是一汪春水，而是露出了深藏在下面的利剑：“是，即便挡在面前的是你，我也一定要得到。”
只一句，洛无忧的就感觉自己身体里快速流失的生机，耳边又一声轻轻的破碎声。是心碎，还是珠碎？
罢了，无论哪一个，今日，怕是活不下去了。
洛无忧眼前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白，青丝变白发一朝间。
谢铭廷还来不及震惊她的头发，就看见那个站得笔直的人儿，自高楼上坠落。
如同折了翅膀的蝴蝶，翩然坠落，绝美而凄凉。
“无忧！”
谢铭廷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却已经飞上城墙，把人接在了怀里。
他抱着这个女子，几乎感觉不到女子的重量，落回到马上他才回过神。
谢铭廷有些慌，他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无忧，无忧，你怎么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洛无忧就开始喜欢穿白衣。
他原以为是因为喜爱白衣，纤尘不染，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为了遮掩发间的银雪。
城楼上再次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与洛无忧还有几分相似，谢铭廷却无暇去看。
“无忧，无忧，你醒醒。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退兵好不好，你说句话呀。”
谢铭廷突然想起来，那句扶生对南希说的话。
解药就在你主子身上，你主子不肯给，我家主子怎么都不会有救。
这是原话，可是这话怎么那么可怕，竟然要了她的命。他知道没人能逼着无忧走上城楼，没人能逼着无忧跃下城楼，只有他。
可是他要退兵，后面的人却不会允许。他要造反，他们是兄弟就陪着，把命拿来给他赌一个锦绣前程。可是他现在为了一个女人，说退并就退兵，把他们置于何地？！
她是逍遥王，皇帝的儿子，顶多贬为庶民。可是他们只是小兵，谁会在意他们的生死，蹉跎几年他们也就死了。
就在他们军心不稳的时候，京城的城门突然开了，那个即将成为帝王的男人一个人站在那里。他的身后什么都没有，但是那张带着自信的脸，却怎么也不容他们轻视。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却带着天生的威仪，那些在洛无忧面前收敛起来的，属于皇族特有的上位者的压迫朝着那些士兵呼啸而去：“如今，摆你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清君旁侧，光宗耀祖。一条，成为逆贼，连累九族。”
说实话，别说那些士兵了，就连一些小有官职在身的将军都心动了。不用浴血厮杀，不用冒着杀头连累亲族的危险，就可以得到安稳的生活。多么好的未来，多么光明的前程。
可是，当今皇上连从前情同手足的谢将军，都不再信任。对他们这群意图反叛过的小兵，怎么会善待？
对面的男子似乎知道他们的顾忌：“从今往后，这个国家将由我——君晟墨说了算。孤在此，在天下百姓，在十万大军面前放下这句话。只要你们仍旧是姓君的利剑，君家就不会对不你们赶尽杀绝，你们的家人也可以得到相应的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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