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修并没有心思搭理她,转身趴在轮回道口向下望,但下面已经是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见夏子七的人影了,他起身怒问苏媚儿:“你为什么抓住我?如果你不抓住我,我就抓到她了!”
苏媚儿吓了一跳,尽管心里很是懊恼,面上却无辜且一副害怕的样子,说:“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长修,我以为你是来救我的,对不起……”
她突然哭得梨花带雨:“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怪我,我该死,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了,我没想到最后我竟然还是会害怕死亡,我好怕我一死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所以看到你伸出的手我就……”
她冲着轮回道跪了下去:“对不起,对不起夫人,都怪我!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我来陪你,我这就来陪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哭得不能自己,跪爬着到了轮回道口,作势又要跳下去。
陆长修顿时自责自己的冲动,连忙拉住她,说:“苏姑娘,别!是我的错,我不该怪在你身上,我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起来,回青丘殿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长修!”苏媚儿去拉他的胳膊,没想到却被他轻巧地躲开了,脸上顿时浮现一丝尴尬,“我陪你,长修,我怕你做什么傻事……”
“不用了,我不会的,我这条命是你们青丘给的,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在此之前,我绝对不会死。”陆长修再三向她保证。
苏媚儿这才假惺惺地抹了把眼泪,转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她的身影一消失在陆长修的视线里,取而代之的是风风火火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轩辕北宸,看到打开的轮回道,还有站在道口的陆长修,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子七……”轩辕北宸心痛,震惊,茫然地看着那开始准备关闭的轮回道。
他身上鲜血淋淋,伤口处还流着血,但他无暇顾及,看样子他也是不管不顾找了夏子七很久的。
轩辕北宸突然大吼一声,竟然一头冲了过去,在陆长修条件反射想拉住他的胳膊的时候,他猛地一下跳进了那轮回道,恰在那一瞬间,轮回道关上了。
陆长修扑过去,只是倒在了一块坚硬的刻着六芒星的大石头上,他绝望而痛苦地哀嚎,捶打着那石头,但一切都无动于衷。
他站起来,直奔三生河上,瞪着孟三荼:“把轮回道打开!本尊命你把轮回道打开!”他可以找到夏子七的转世,可以想方设法再次把她带回自己身边,可他无法容忍轩辕北宸跳入了轮回道去陪她。
三百年的时光,他们在同一个轮回道口进入,必然能够在里面相遇,他甚至无法想象这三百年里,两个人朝夕相对会擦出怎样的火花,他不允许!他决不允许!
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恨不得把孟三荼掐死。
也就是轩辕北宸跳进去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恐慌和绝望被无限地放大,最终几乎撑爆了他整颗心脏,那里痛得无以复加,痛得恨不能死去,夏子七在天涯海角,他都能把她找回来,可若夏子七移情别恋了,他该去哪里找?
陆长修不得不承认,他心中从前那被自己强行押下的异样的感觉,名之曰“情愫”。他对夏子七动了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是看到她小心翼翼刻意讨好自己而显得滑稽有趣的时候,或许是她一本正经向他人澄清陆长修是个好人的时候,或许是她挽着裤脚站在三生河里笑得开怀的时候,又或者更早……
可偏偏要在真的失去的时候,他才肯承认,才愿意承认,他对夏子七有了感情。
这感情是面对苏媚儿时所没有的。
失去记忆以后,他并不爱苏媚儿,但到头来,仍是爱上了那个,他心心念念想要伤害的夏子七。
这简直无法理解,但又似乎可以理解。
孟三荼不为所动,淡淡地说:“大人,就算我打开了轮回道,您觉得,您还能找到夫人吗?或者这么告诉您,每一次轮回道打开,有魂魄跳入之后关闭,这最后所停留的时间节点是不可控的。”
陆长修的手在颤抖:“你……你什么意思?”
孟三荼冷笑:“意思就是,每当轮回道打开一次,魂魄投胎的时间地点就被更新一次,比如夫人这次将会在三百年后于安平村中降生,轩辕少主也是一样,但您如果再打开跳入,您将会在另一个时间节点和另一个空间地点出现。”
孟三荼的意思是,永远没有重叠的轮回时间点,每一缕魂魄去往的地方都不一样。
“不会的,不会的……”陆长修松开手,反复呢喃。
“大人,您为何要取走夫人的心尖血?”孟三荼问。
“报恩……苏姑娘于本尊有恩,本尊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本尊要用他们的心尖血去救她,事后本尊便送苏姑娘离开冥界,独自讨生活去,而本尊也能专心照顾夏子七,可是……”
“可是,”孟三荼忽然打断陆长修的话,“你所说的报恩,与夫人有什么干系呢?您报答您的恩情,为何一定要夫人来承受伤害呢?大人,您或许可以仔细想一想,究竟自私的是您,还是您的妻子?”
陆长修一震。是啊,到现在为止,一切的主意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也没有同夏子七商量过,他只知道,自己所想的办法是毫无破绽的,转移了恩情,他就能一辈子对一个人忠诚,而不是娶了夏子七,却总在意苏媚儿过得好不好。
“大人,也许您对夫人多坦白一点,夫人今日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孟三荼凉凉地说。
“你闭嘴!”陆长修怒吼,他又指向另一边,“从今天开始,你去那边毫无用处的三生河上守着,这里孟婆一职,本尊会找人代替你的。孟三荼,你太让本尊失望了!”
孟三荼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喃喃:“大人,令人失望的,恐怕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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