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我和李思远坐在大堂的角落里死死瞪着对方比大小眼期间，客栈内外加起来就发生了三起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恶性事件。对此我深表痛心。
但是，这就是江湖。谁的本事大谁就是道理。其余的，一概免谈。世人称颂的所谓大侠，也无一不是武功高强之流，行些仗义执言之事。若没有那强横的实力做后盾，即便你是大圣人转世，一张嘴也说不过人家手里那把刀，说不准话还没说完就直接去阎王爷那报到了，还谈什么行侠仗义。
我想到此处，脸上便不由得有些不屑的神情。
“你是在看不起我吗？”李小将军忽然低吼一声，吓了我一大跳。
“诶？什么……哦，李兄你误会了。”我无力抚额。这李小将军这两天就跟转了性儿似的，见天儿的和我过不去，我们俩就是典型的“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哪里还有半点他那天令我都佩服的隐忍和处变不惊啊！我忽然生出一种人家好好一大好青年就这么被我给摧残了的愧疚感！
“唉，林兄，你说这次讨伐妖女玉颜殊能成吗？听说那个女魔头可是杀了好些个武林高手，好像前任贺盟主也是她杀的呢！武功深不可测啊！”坐在我们旁边的那位粗壮老兄自认为很神秘地和他身边的人说着。
“怎么不能成？谢盟主这次下了武林英雄帖，江湖中有实力有身份的都来了，各大派也都派了高手前来，这次这个妖女肯定跑不了！”那位林兄得意洋洋的说道，仿佛自己就是即将诛杀妖女的大功臣一样。
“也是，就算那妖女再厉害，也架不住这么多高手！”
李思远皱眉。“蒋兄可知他们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可以这么多人一起欺负一个女子？”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啊。”我挠头。一路上我只顾着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了，也没顾得上打听什么江湖大事，现在我也是很纳闷究竟是什么样的妖女，居然要武林盟主下达英雄帖，召集全武林的人一起诛杀？“不过李兄你可千万别把江湖女子当成那些绣楼里的大家小姐，在江湖上，小孩、女人和残疾人是最不可小看的，否则你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语气殷切地告诫着这位武功高强，但是毫无江湖经验的小将军。
李思远被我郑重其事的表情给唬住了，愣愣地点头。我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想这呆呆的模样才正配你嘛！
至于那个诛杀妖女什么的，现在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不用急，我身后还有一个万能的后援团呢！等纳兰默来了，问问他就什么都知道了。墨兰轩的情报力量如果自认第二的话就绝没人敢称第一！
于是仍旧每天毫无愧疚地吃着姗姗做的精致点心小吃，在梦娘那揩揩油顺几壶好酒，当然我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招惹李思远，看着原本沉稳的李小将军变成一点火就暴跳如雷的毛头小子，我就倍感欣慰啊……哦，不，是倍感愧疚。
“蒋公子，你看我戴着你昨日给我买的珠花，好看吗？”姗姗一脸娇羞地站在我面前，微微垂头，轻声问。
“唔，还不错！”我打量了一下，点头道。说实话，这小妮子长得着实好看，配着李小将军真真是一对璧人呐！
听到我的评价姗姗很高兴，但也有些失落。
“顾小姐你别听他的！顾小姐天生丽质，戴着什么样的珠花都是国色天香。”李思远见不得美人受冷落，赶紧上来安慰道。只是这种甜蜜的话经他那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来，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啊！
“谢谢李公子。”顾美人根本不吃这套，只是对他淡淡垂头道谢，不见任何欣喜的表情。
我看着李思远，不由得微微摇头。唉，可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哦，实在是你在顾小姐心目中基础分太差，这形象一时半会儿还真是不好挽回啊。
“你不要在这儿幸灾乐祸！”李思远涨红了脸转到顾小姐看不见的角度低声冲我吼道。
我无奈耸耸肩，示意我很无辜啊！李小将军仍旧狠狠地瞪着我。
“顾小姐，这珠花太俗气了，不如咱们去宝玉轩再挑一只好的回来。像顾小姐这等美人怎么能配这种俗气货。”李思远回过头，立马变脸，很温和地带着淡淡笑意地冲姗姗说道。瞧，这就是典型的区别对待！
“不劳李公子破费了，姗姗用不了那么多珠花，有这一个已经足够了。”姗姗说着看了看我，脸又是一红。我不由得想当初我追着南宫燿的时候好像很少脸红的啊！唉，看来我是这辈子都不会有姗姗那种娇羞的模样了。
李思远那边挫败地低垂着头，活像只斗败的公鸡。看得我不由得感到好笑。这李小将军在感情上分明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嘛，看他和我较劲个架势，就像是在争一个心爱的玩具。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爱着顾小姐，抑或只是因着那个所谓的婚约……
看着正做着沉默抗争的俩人，我心里暗自盘算着是不是要有些“意外”出现，才能让两人擦出点火花来……
晚上，坐在天台的香妃榻上，愣愣地看着天空，想着最近大家都议论不休的妖女玉颜殊，想着顾姗姗和李思远……
又想起当初要离开山寨的前一天，我问展凌云：“小云，你说的那个妹妹在哪里啊，说不定我路过就去看看她呢！”
“呵呵，今生已是无望了，只盼着来世我们还能做兄妹，我再好好地补偿她……”展凌云语气里带了些伤感和淡淡的苦涩。
“啊，难道她……对不起，我……”
我自觉失言，正要补救，却听展凌云继续说道：“我小妹和你一样，很是开朗活泼，从小就是大家的开心果。我外出游学之时，她还是那个大家都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宝贝。”展凌云的声音渐渐有些飘渺，“当时朝堂之上分了两个派系，一派以先父为首，支持皇太孙，也就是当今圣上；另一派则是以古大人为首，支持安平王。那时先帝已经染病在身，先父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不至使冲突激化，就将小妹许给了古家的二少爷。”
我心头一凛。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政敌之子，无异于送羊如虎口，这展丞相倒真是舍得。
“小妹天真活泼，哪受得了那种士大夫家里条条框框的规矩，所以执意不肯。先父和她说了好些利害关系，后来甚至老泪纵横地请求于她。小妹虽是顽皮，却是很重亲人感情，又怎么舍得父亲如此伤心，于是只能含泪收敛了性子，披上嫁衣嫁作人妇，每日中规中矩小心翼翼地过活。那么多年我再也没见过小妹，只是后来听家仆说，她嫁过去之后就日渐憔悴，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展凌云此时的声音已经呆了哽咽。“小妹她……本来是那么开朗的一个女孩子，却……”他一拳狠狠打在树上，面现狰狞。
我上前抓过他的手捧在怀里，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听展凌云继续诉说着：“……后来大哥战死，先父病逝，展家那些仇人就显出了那丑恶的嘴脸，一个个找上门来落井下石。我那时还来不及回家，家里连个主心骨都没有，小妹在古家更是备受欺凌，丈夫视她为草芥，根本不理不睬……小妹她……她甚至都没等到我回去见她最后一面，就郁郁而终了……”
展凌云蹲下身，哭的像个孩子一样。“……从小我和小妹关系最好，我带着她一起玩，一起打架，一起挨先生的骂……但是那时朝堂大局未定，先皇病重，皇太孙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顾得上展家……我潜入古家带出了小妹的尸身，安葬在展家祖坟，然后遣散家仆，四处游历。再后来，就在这里遇上这些兄弟们……”展凌云前言不搭后语，可见心中悲恸之深。我只能紧紧地搂住他，期望能给他一些温暖。
展凌云渐渐平复了情绪，有些尴尬地看着我：“筱璇，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呢，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话，有些事说出来会好受一些。”我笑笑，却在心底为那样一个女孩子而心痛。
“所以，你一直将我当做妹妹的，是不是？”我问。
“是的，你的侧脸真的很像小妹，性格更是相像。所以我才想把你留下来。有时看见你露出很忧伤的神情，我就会想，是不是当初小妹也会像你一样，在没人的时候独自一人黯然伤怀……”
“所以，你才用那道圣旨为我求了自由？”
“没错，我希望你能一直自由快乐，连带小妹失去的那份一起。我是不是很自私？”展凌云苦笑着抬眼看我。
“不，你是个好哥哥，也是个好伙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最终获益的都是我，所以真心的很感谢你。”我轻轻地笑着，真诚地看着他。
“筱璇，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筱璇，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梦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没有回头，只是幽幽地开口：“我在想，为什么从古至今，被牺牲的一直都是女子？难道就因为女子一直都是弱者吗？所以她们就活该被牺牲吗？那些男人们为了他们心中的国家大义兄弟情义就可以毫无顾忌地牺牲自己的妻子女儿，反而能博得个美名。而我们呢？全心全意地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到头来却只能和别人分享自己所爱的人，何其残忍何其不公！”
梦娘呆了一下，却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我旁边，伸手将我揽在怀里。像是妈妈一样温暖的怀抱。
“姐姐，我觉得好委屈啊！为什么他们把女人当成弱者，却还能理直气壮地把所有的罪名都加在女人身上？纣王荒淫，世人却只说妲己妖妃祸国；幽王戏耍诸侯，世人却只指责褒姒媚君祸主……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女人却要遵守什么三从四德……”仰望着星空，天上星星闪闪亮亮的，我却只觉得心里空荡荡，“姐姐你说，我们女人难道生来就活该被牺牲被指责活该承担千古骂名的吗？说什么红颜祸水，其实不过是他们给自己的荒唐好色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梦娘苦笑着抱紧了我，半晌却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天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对于我的困惑，她只字未提。我想，她大概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吧。毕竟，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有多么的叛经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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