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僖子感到惊讶,问道:“夫子对古滑贪赃一案,处理得果断而又妥帖,理应得到褒奖,何以竟要辞去职司?”
孔子说:“出仕从政,报效国家,乃丘之夙愿。故而担任委吏,力求田赋收齐,账目清楚;执掌乘田,务使牛马体壮,猪羊膘肥,差役怠惰,晓之以理,吏属妄为,绳之以法。丘自以为已尽职尽责了。然综观当今大势,公室衰微,大道不昌,世风日下,礼崩乐坏。纵然粮帐再清,牛羊再肥,吏属再廉,差役再勤,对周道之兴,鲁室之强,犹如杯水车薪,是无济于事的。”
孟僖子问:“以夫子之见,应该怎么办呢?”
孔子说:“推行周文王和周武王的仁政,革除卿大夫和士人营私牟利的弊端,鲁国就能日趋强盛,百姓也会逐渐富裕。到那时,只怕连邻国的贤达也要慕名而来呢。”
两人正在促膝交谈,突然家臣报道:“有人求见!”一个小伙子神情紧张地走了进来。此人中等身材,躯体健壮,脸色黑中透红。孔子定睛看时,原来是颜繇。颜繇,又名无繇,字季路,又叫颜路,家境贫寒,放牛娃出身,生于鲁襄公二十七年(公元前546年),和孔子从小就是好朋友。孔子见他累得额角冒汗,着急地问:“贤弟,出了什么事,这样慌张?”
颜路说:“仁兄,刚才我去府上拜访,发现令堂有病,请赶快回去看看吧!”
孔子一听,甚为骇然,辞别了孟僖子,匆匆忙忙赶回家中。
颜徵在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紧闭双眼。
亓官氏侍奉在床前,手足无措,急得团团转。
孔鲤只有四周岁,一会儿晃晃床,一会儿摇摇椅,对家中的变化一概不知。孔子这时又添了一个女儿,取名无违,正在牙牙学语。
孔子扑到母亲床边:“娘!你得的什么病?怎么来得这样突然?”
颜徵在慢慢睁开眼睛,含着泪珠,轻咳了两声,有气无力地说:“我只觉得气短胸闷,看来怕是难好了。”
孔子说:“不,你还不到四十岁,切莫往那窄处想!我马上给你去请医生,一定会好的。”
颜徵在摇摇头说:“来不及了,不管用了。”
孔子腾地站起,想去请医生。
颜徵在吃力地伸手拉住他说:“丘儿,你总算没辜负你父亲和外祖父的期望,谦逊好学,学有所成。如今又有了官职,尽管低微,到底也算个官啊。你必须刚正不阿,秉公办事。切不可与那班势利小人同流合污,即使扭转不了乾坤,也要洁身自好,如你外祖父所说,图个青史留名吧!”
孔子说:“孩儿谨记在心。”
颜徵在接着说:“你外祖父临终时嘱咐你那些话,要时时牢记,用以激励自己奋发向上,检点自己的言行。”
孔子说:“孩儿知道。”
颜徵在闭着眼想了一会儿,又说:“你哥哥身体残废,你要好生照顾他。”
孔子还没来得及答应,孟皮已经赶来了。听到徵在这么说着,泣不成声地说:“娘,你不能撇下我们!”
徵在拉着他的手说:“我不行了。我们孔家有功于鲁国,你们兄弟二人要继承先人的事业啊!”
夜幕降临了,室内渐渐暗淡了下来。亓官氏点燃了小油灯。徵在的脸色由白变黄,一家人心情紧张地围在床边。
孔子对颜路说:“眼下我是走不开了。贤弟,麻烦你去请个医生吧!”
颜路一阵风似的走了。过了没多久,他带领着医生来了。医生诊过脉,把孔子拉到一边,低声说:“脉搏微弱,气息奄奄,快准备后事吧!”说完就走了。
全家人守护在徵在的周围,眼巴巴地渴求她再缓过一口气来讲几句话。为了能听到她的声音,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时间就是这样既迅速又缓慢地流逝着。他们一直等到拂晓时分,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夜已度过了最后的一次黑暗,窗户透进了亮光。颜徵在想说话。孔子知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现象了。他垂手侍立,期待着聆听母训。颜徵在终于开口了,断断续续地说:“要行仁义,报效国家。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们,你父……亲……葬……在……”
“我父亲葬在什么地方?”孔子再三追问。
“葬在……”她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却再也没有说出什么来,就闭上了眼睛。这是鲁昭公十四年(公元前528年)春天,她只在人世间度过了三十九个春秋。
全家人恸哭一场,开始料理丧事。颜路也留在这里帮忙。
买来棺木盛殓毕,孔子主张将母亲同父亲合葬在一起。可是父亲的坟墓在哪里呢?原来叔梁纥去世时,颜徵在觉得孟皮和孔丘都年幼不懂事,生怕他们去父亲的墓地祭祀,荒废了学业,所以一直没将父亲埋葬在什么地方告诉他们,临终时想告诉他们,却已为时过晚了。他们家是在叔梁纥死后,才从陬邑搬回曲阜故里居住的,街坊邻居也没有人知道叔梁纥的葬处。无可奈何,孔子同哥哥商量,将徵在的灵柩抬到一个名叫五父的街口,期望知道底细的人帮忙出主意。孔子和孟皮从清晨一直等到正午,看热闹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叔梁纥葬在什么地方。他们正在发愁,忽然来了一位五十岁上下年纪的妇人。她粗布衣衫,鬓发灰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她来到灵柩前,向死者行过礼,转身问孔子和孟皮:“你们为什么将母亲的灵柩停在这里?”
孔子说:“我想将母亲和父亲合葬在一起,怎奈不知道父亲的墓地,特将母亲的灵柩停在这里,以求知情人指点。”
妇人说:“我是挽父曼的母亲,和你母亲是好友。你父亲葬的地方我知道。”
孔子和孟皮急忙跪地叩拜:“请伯母指点!”
妇人将叔梁纥埋葬的地方告诉了他们。兄弟二人再三拜谢后,护送母亲灵柩来到防山。
防山东西走向,东高西低,发丧人顺着平缓的山坡往上走,爬上山梁,可见防山的全貌,弯弯曲曲,宛如一条卧地的巨龙。在山梁的平坦处,有几株对手粗的柏树和桧树,孔子根据挽父曼母亲描绘的部位,知道那就是父亲的坟墓了。一行人自然而然地加快了脚步。
来到叔粱纥墓前,孔子和孟皮跪拜、祈祷。按照背北面南、男左女右的方位挖掘好墓穴,安葬了母亲。然后洒泪返回家中。
孔子失魂落魄似的度过了三日。第四天早上起床后,觉得头脑稍稍有点清醒,疲倦的身体也轻松了许多,吃过早饭,就开始学习。他是个惜时如金的人,舍不得让美好的时光白白流逝。他搬动着木板上堆放着的一捆捆竹简,想找《易》。
这时,颜路跑了进来,急切地说:“我刚才从大街上走过时,听人们议论纷纷,都说季相国的家臣南蒯在费邑造反了。”
孔子惊愕地瞅着颜路。
颜路接着说:“费人群起而攻之,南蒯失败奔逃,眼下已经跑到齐国去了。”
孔子这才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颜路说完,又放牧牛羊去了。
孔子送走颜路,找出了《易》。尽管他想专心地看下去,但是精神怎么也集中不起来,颜路的话还萦绕耳际,季平子的所作所为也在脑海里翻腾起来:几年前,他曾经不顾礼仪,大张旗鼓地去祭祀过泰山之神,而按照周礼规定,只有周天子和诸侯才有这个权利。
孔子想得很多很多,也想得很深很深。他担心季平子有朝一日会闹出乱子来,正像他的家臣对他谋反一样。虽说这是卿士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受害的却是鲁国的黎民百姓,带来的后果则是鲁国国势的进一步衰落。孔子也知道,就他目前的地位和身份来说,对这些事情,只能想想而已,根本没有办法扭转局面。不过他无时不在盼望参政时机的到来。
当时的礼俗是父母死了,儿子守孝三年。在这三年之中,不弹琴,不唱歌。孔子精通礼仪,当然是谨守古礼的,一直为母亲守孝三年,闭门谢客,终日读书习礼。只有颜路经常来向他请教,还及时地给他带来一些消息。因为颜路虽然放牧牛羊,却很关心国家大事,经常凑到人群里,听人谈论时事政局。
鲁昭公十七年(公元前525年)春天,鲁国的附庸国郯国国君郯子到鲁国朝拜鲁昭公。郯国特别重视鸟,喜欢以鸟为图腾,甚至以鸟名为官名。孔子对他们的这个习惯早就听说过,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因此,一直想找机会当面向郯国人请教。颜路得知郯子来鲁国的消息后,急忙跑来告诉孔子。
孔子刚好为母亲守孝三年期满,有了很好的学习机会,当即跟随着颜路向鲁国宫廷走去,路上恰逢孟僖子。孔子施孔后问道:“孟孙大人,听说郯子来鲁国朝拜主公,可有此事?”
孟僖子说:“已来三日了”
孔子就把要向郯子请教学问的事情讲明。
孟僖子面带惋惜的神色说:“太不凑巧了,他已经起程返郯了。眼下离鲁已有一个多时辰了。”
孔子怏怏不快,感到非常扫兴。
这年秋天,郯子二次来鲁国朝拜鲁昭公。孟僖子命人告知了孔子。
孔子穿戴整齐,等候在郯子下榻的馆舍门前。
郯子朝拜过鲁昭公,鲁昭公当晚设宴款待郯子。宴请结束后,郯子回到馆舍。
孔子迎上去躬身施礼:“孔丘闻听贵国非常崇尚飞鸟,并且以鸟名官,不知是何缘故?望不吝赐教!”
相传郯国的国君是少昊的后代,所以郯子一开口就说:“我们郯国的祖先是少昊。”他用自豪的目光望着孔子,接着说:“在我们的先祖立国的时候,正好有两只凤凰落在梧桐树上。先祖认为这是个吉祥之兆,打那以后,就把凤凰当成吉祥鸟了。后来扩及到更多的鸟类。以鸟名官的制度,也是始于少昊时代。”他详细介绍了那时的职官制度。孔子聚精会神地听着。郯子又向他介绍了郯国的许多情况。当得知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敬慕已久的孔子时,态度更加谦和:“久闻大名,失敬失敬!”
孔子再三道谢,告辞而去。
鲁昭公十八年(公元前524年),宋国、卫国、陈国、郑国连续发生火灾,郑国有人主张祭天,并说:“假如不祭天消灾的话,郑国必然还会再次发生火灾。”郑国执政的大夫子产说:“天的治世方法是虚幻渺茫的,人的治世方法才是切实可行的。我们既没法上天,又怎么了解天呢!”
孔子一向很尊重子产。子产,名字叫公孙侨。郑穆公之孙,是郑国的贤相。孔子听到许多关于子产的传说。在地理位置上,郑国夹在晋国和楚国之间,晋国和楚国大而强盛,郑国小而衰弱。子产从鲁襄公三十年(公元前543年)执政。他提倡节俭,整顿军事,人们不理解,就编着歌儿诅咒他:
节俭节俭,
整日喊节俭,
有了好衣服也不让穿。
军事军事,
整顿军事,
荒芜了土地怎么办?
谁若带头杀子产,
我们同心跟他于!
子产博学多才,荐举贤能,每当他决定国家大事时,总是先征求了解各国情况的公孙挥的主意,然后再和深谋远虑的裨谌到郊外去商量一番,同时广泛听取黎民百姓的见解,再请善于判断的冯简子加以决断,最后才让擅长外交的游吉去办理外交。经过这些细致审慎的步骤,子产的决策从未失败过。郑国经过他治理了三年,社会秩序得到了安定,外交上也不断取得胜利。看到这种情况,郑国的老百姓又编了一首歌:
我们的子女要子产教育,
我们的土地由子产开辟。
子产不能死,
死了谁承续?
子产重视人、轻视天的观点,办事周密严谨的态度,忧国忧民的思想,对孔子的影响很大。每当听到人们议论子产的功绩,他就从心里敬佩这位前辈,恨不能立即去拜他为师,学习治国安邦的方法。
孔子经过勤奋学习,刻苦钻研,学问越来越深厚。一天,他教儿子孔鲤和女儿孔无违学过几个字以后,抚琴高歌,弹来唱去,始终觉得琴声尖脆,缺少深沉悠扬的韵致。他停住手,静思了一会儿再弹,还是不满意。他站起身,面壁沉思,反复琢磨,猛然省悟道:“我的其他学问提高了,惟有弹琴这门学问还造诣太浅啊!”于是,他决定求名人指教。
他久闻晋国乐官师襄子极精于琴,便想去请他指教。鲁昭公十九年(公元前523年)春,孔子辞别亲友,前往晋国。不消说,一路上晓行夜宿,历尽艰辛,走了十多日,才来到太行山下。这太行山巍巍然峰巅入云,绵绵然一望无垠,千沟万壑,松翠柏青,鸢飞雕吼,鹿驰鹤鸣。夕阳坠入山谷,霞光映红了半边天。孔子根据这种情景判断,明天还是个大晴天。周围鸡鸣狗叫,茅舍中升起了缕缕炊烟,在霞光的映照下,红装素裹,充满了诗情画意。
眼见天色已晚,孔子在山脚下大路旁找个馆舍住下。房间虽简陋,因为他一路劳顿,睡得倒也香甜。
第二天一早用过饭,就随着行人登山。羊肠小路旁荆棘丛生,古树参天。也不知涉过了多少条溪水,翻过多少道山梁。显现在眼前的,一会儿是宽阔的山谷,一会儿是陡峭的绝壁,只见脚下的路,不见远方的山,真个是峰回路转,险峻难言。直到黄昏时分,孔子才翻过了太行山,展现在眼前的是无边无际的黄土高原,由于雨水整年累月的冲刷,沟如织,河如网,一座座村落里又升起了炊烟。这炊烟勾起了孔子对这一整天的回忆,崎岖的路,陡峻的山,累得他腰酸腿痛,头晕目眩,然而终于闯过来了,他怡然自得,欣然自慰。他也由此想到,摆在自己面前的路,也可能更加曲折、更加坎坷。“不管怎么样,我要一直朝着自己所追求的路走到尽头。”他这样想着,叨念着,用以鼓励着自己疲惫无力的双腿向前迈进着,迈进着,挪动着,挪动着。
黄土高原上春季是多风的。强劲的风裹着黄土,一股股向他扑来,他睁不开眼睛,挪不动脚步,为了躲避那一股股黄土的袭击,他有时不得不原地停下来,用双手捂住眼睛,等风头过去后,再艰难地朝前走。
这一日,他来到了晋国都城。这也是一座古城,街道宽敞,十分繁华;楼台亭阁,古色古香。他急于拜师学艺,并没有心思去欣赏晋国都城的景色,只顾打听师襄子的住处。
在一个僻静的小胡同里,孔子找到了师襄子的家。黑漆大门虚掩着,从门缝里可以看到迎壁墙上的一个很大很大的“福”字。
孔子拍打掉身上的灰尘,轻叩门环。
大门徐徐启开,孔子定睛看时,站在面前的是一位须发苍白的长者,四方脸庞,和善慈祥。孔子跨前一步,躬身施礼:“敢问长辈可是师襄子吗?”
长者还过礼,说道:“鄙人正是。不知你是何方人士,亲临寒舍,有何见教?”
孔子说:“晚辈乃鲁国孔丘,专程来府上向长辈请教弹琴的。”
师襄子笑着说:“久闻夫子博学多才,乃当今之圣人也,恨不能相见久矣。不想今日屈就寒舍,这真是师襄的造化啊!”
孔子说:“先生大名,四海皆知,丘是专程慕名而来,登门求教的。”
师襄子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既然夫子不远千里而来,就请到寒舍内叙谈吧!”说完,挽着孔子的手走进家中。
二人分宾主坐定。师襄子说:“夫子风尘仆仆远道而来,足见情真意切,襄定当以全部琴艺相传。”
孔子欠身施礼“多谢多谢!”
师襄子说:“我做了一个击磬的小官,所以会弹琴。眼下就让我边弹边讲吧。”说着站起身,走到一个几案旁,把盖在上面的一块黑布揭开,露出了一架漆得乌黑锃亮的古琴。他调好琴弦,全神贯注地弹了起来。琴声悠扬、深沉,绕梁而上,扣人心弦。
孔子自幼受过外祖父的教诲和熏陶,精通音乐。当下,面对面地听着这么令人陶醉的琴声,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了,周身舒服极了,一路上的饥渴劳顿全都被驱走了。
师襄子每弹奏一首曲子,就给他讲解一番。孔子听得真,记得牢。师襄子见他学得如此认真,从心里高兴,把自己花费了几十年心血换来的本领和盘托出,孔子不胜感激。两人都视对方为知己,一见如故,谈得投机。当晚,师襄子设便宴款待孔子,并留他住在自己家中。从此两人朝夕相处,随时交流琴艺。
孔子自从得到师襄子的指点,技艺提高很快。师襄子听到孔子谈古论今,也增长了不少知识。两人互教互学,教学相长,共同得到了提高。大约过了十多天,孔子操琴弹奏,觉得指法熟练多了,那琴声犹如发自肺腑的言语,句句动人,声声悦耳。
一天,孔子仍在弹奏同一个曲子,师襄子听得高兴,笑着说:“你已经掌握了弹琴的要领,技巧相当熟练了,可以学新的曲子了。”
孔子谦逊地说:“我只能算是学会了这个曲子,可是还未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啊。”说完,继续弹琴。
过了一会儿,师襄子说:“我从你的琴声中辨别出,你已经懂得了弹琴的道理,可以换一支新曲了。”
孔子说:“我还未能弄明白这个曲子的内在含义呢。”
过了一会儿,师襄子又说:“你已经领略到这个曲子的内在含义了,可以再弹另一支了。”
孔子说:“我还没从这支曲子中体会出由何人所作以及他的胸襟志向和品格情操呢。”
又过了一会儿,孔子静穆深思,表现出高瞻远瞩的样子,喟然长叹道:“啊!我体会出来了!胸襟广阔,志向宏远,品格伟大,情操高洁,除非是周文王,谁能作出这样的曲子来呢?他的眼光非常远大,把整个天下都看到了。”
师襄子激动得连连作揖说:“夫子真是当今的圣人啊!我的老师传授时,就说这支曲子叫《文王操》啊!您把它的含义领会得真够透彻的了,再加上您的琴艺高超,博大情深,实在是太好了!”
孔子终日和师襄子谈琴论曲,成为知音。正是人逢知己时光快,不觉已经度过了一个多月,孔子说:“承蒙长辈指教,丘的琴艺有所长进,而今来此已有月余,我该回国了。”
师襄子说:“夫子此去,不知何日才能重见,再待几日何妨?”
孔子见师襄子执意挽留,只得同意再住几日。
三天过后,师襄子设宴为孔子饯行。酒过三巡,师襄子问:“夫子通天文,懂地理,知舌达今,是海内闻名的圣人,为什么不求仕于鲁君,以便报效国家呢?”
孔子说:“丘生在鲁国,长在鲁国,怎能不思报效鲁国呢!怎奈公室衰微,佞臣当道,所以我暂时不便从政为官,只好钻研学问,以待时机吧。”
师襄子感叹道:“知小人难,知君子易,然而小人往往被重用,君子往往遭冷落。这都是昏君闭目塞听所造成的。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益于行。可是有谁喜欢服那苦口之药、听那逆耳之言呢!”
孔子说:“求苍天睁眼,让唐尧、虞舜重生,夏禹、文王再世吧!”
两人借酒浇愁,高谈阔论,直到深夜,方才罢休。各自安歇,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用过早餐,孔子向师襄子辞行。师襄子依依不舍地送到城外,说道:“送君千里,总有一别,恕我不远送了。”
孔子说:“孔丘不才,承蒙先生错爱,实属三生有幸。先生的恩德孔丘终生难忘,以期后报吧。望先生多多保重!孔丘上路了。”
师襄子说:“后会有期,我们彼此保重吧!”
孔子跋山涉水,再履艰辛,顺原路赶回鲁国。
孔子一踏进家门,亓官氏和孔鲤、无违闻声迎出屋门。亓官氏接过包裹,孔鲤和无违给他拍打身上的灰尘。
孔子刚落座,颜路又乐呵呵地来了。一见面,他就向孔子提了一大堆事情:晋国都城大不大呀、好不好?路好走不好走?师襄子为人怎么样?问得孔子不知从哪里回答好。
颜路说:“你已经精通六艺了,应该收我为徒了。”
孔子说:“以往的学堂都是官办的,私人设教授徒还没有先例。须知教育人的事情非同儿戏,办不好是要误入子弟的。”
颜路说:“像你这样深厚的学问,对人又是这样诚挚,只怕办起学堂来连门都要挤破,到那时学生们恨的是学不会那么多学问,怎么会误人子弟呢!”
孔子说:“话虽如此说,办私学一事还要慎重考虑,从长计议。”
话音刚落,骤然间一阵猛烈的震动,屋摇树晃,镰刀锄头碰撞得“啪啪”响。
孔子说:“发生地震了,赶快到庭院去!”
几个人跑到庭院里,回头一看,屋墙裂了一条缝,屋顶上的茅草滑下了许多。再往四周张望,也有倒墙的,也有塌屋的,一股股尘土正在冒起。
颜路家境贫寒,住在陋巷,看到眼前的情景,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房屋可能会出事,说声:“我回家去看看!”撒腿就跑。
孔子嘱咐亓官氏和孔鲤、无违暂且不要进屋,自己快步跟着颜路上了大街。
且说孔子跟着颜路走在大街上,抬头一望,满目凄凉。方才还好端端的房舍,转瞬间,倾斜的倾斜,倒塌的倒塌。人们惊魂未定,纷纷站在门前祈祷苍天保佑。
陋巷,可真是名副其实,既狭窄弯曲,又高低不平。破破烂烂的茅草房,七零八落地排列在小巷两边。说也奇怪,这些低矮狭小的草房,倒塌的却很少。踏进颜路家门,颜路的妻子惊慌失措地站在庭院中,一见丈夫和孔子,她的神情慢慢地镇定了下来,指着房子说:“你们看,后墙已经倒塌了。”
颜路和孔了赶快转到屋后,发现后墙倒塌了一个洞。两人用稀泥垒石,不到一个时辰就修好了。
满鲁城的人都在整修、加固房舍,以防不测。
孔子把自己的房屋加固好,仍旧专心钻研学问。
鲁昭公二十年(公元前522年),孔子二十九岁了。若以虚岁计算,应为三十岁。此时,他通过多年苦学、钻研,已经奠定了治学、做人、为政等方面坚实的学问和德业基础,发誓要成就一番事业。怎样立身于社会呢?他依旧有些茫然。
颜路终日来问长问短,学些知识,还经常央求他,要拜他为师,并劝说他开办私学,设教授徒。孔子说:“我们在一起切磋学问倒也省心,一旦办起学堂来,可就复杂得多了。”
颜路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只管教就是了,至于弟子们怎么学,就是各人自己的事了。”
孔子板起面孔说:“我一旦办学,就要对弟子负责。须知人的天资、爱好、脾性和擅长是千差万别的,要使他们成材,必须因人施教。”
“老师所言极是!”颜路说着,跪倒在地,纳头便拜:“弟子拜见老师。”
孔子急忙用双手将他扶起:“贤弟何必行此大礼呢?”
颜路认真地说:“弟子拜老师,一定要行大礼的。”
孔子说:“如此说,我非收你为弟子不可了?”
颜路说:“其实,我早就是你的弟子了。”
自此,孔子家的庭院就成了学堂,幸好有棵老槐树可以遮荫乘凉。
一天,孔子正在给学生们讲课。突然有人敲门。孔鲤耳尖腿快,一溜烟跑去开门。
来的是位陌生人,二十多岁,中等身材,浓眉大眼。
孔鲤只顾呆呆地端详他,愣了好大一会儿,才问道:“你找谁?”
来人文质彬彬地说:“请问,这可是孔夫子的府第吗?”
孔鲤说:“是,你请进来吧。”
孔子和颜路闻声迎出屋门。
几个人在庭院中相见。来人自我介绍道:“南武城人曾点久闻夫子大名,专程前来拜师求学。”说完,还没等孔子答话,就把肩上的包裹放在一边,重整衣冠,跪地便拜:“弟子曾点拜见老师!”
曾点,字子晰,鲁国南武城人,鲁襄公二十七年(公元前546年)生。
孔子看着眼前这位热忱、质朴的青年,一种使命感从他心中油然而生,他终于下了决心:创办私学,设教授徒。他把曾点扶起,说:“请进室内叙谈。”
进了屋,孔子向曾点介绍过颜路、孔鲤和亓官氏、孔无违等。
曾点又拜过亓官氏,打开包裹,从中取出十条干肉:“弟子家居穷乡僻壤,没什么礼物奉献给老师,只备了十条干肉,权且作为入学礼,望老师笑纳。”
孔子接过干肉,诚挚地说:“我把这礼品倒是看得极轻的,然而对授以学业却是看得很重的。我既然设教办学,就要革除官学中的陈规陋习,不管出身贫贱还是富贵,只要愿意来我门下求学,我将一视同仁地对待他们。怎奈而今盛行这种见面礼。也好,今后凡是送十条干肉作为入学礼,愿意拜我为师的,就是我的弟子,我定当尽心教他。”
当时官办的学堂收费昂贵,只有官宦人家和富人子弟才能上得起学。孔子只收十条干肉作为入学礼,这对于那些贫寒人家来说,的确是个好机会,加上他的名声又很大,周围各国都知道他是个圣人。于是,争相送子弟来上学。不久,就收下了一大批学生。
孔子的教学方法是循循善诱、因人施教。他有时在庭院老槐树下给学生们讲课,教授的内容主要是《诗》、《书》、《礼》、《易》和《乐》等;有时是坐等学生们来提问,他区别不同情况进行解答;有时他还带领学生们到城外郊游,一边游玩戏耍,一边领略自然风光,陶冶情操。
一天,孔子正在庭院给学生们上课,突然从门外阊进一个人来。只见他身躯高大,体态魁梧,虎背熊腰,方脸高额。头戴武士帽,上插公鸡毛;身穿蓝绸长衫,腰间佩带着宝剑;脚着长筒靴,似武士非武士,似书生非书生,不伦不类。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孔子面前,粗声粗气地说:“弟子仲由拜见老师!”
仲由,字子路,又名季路。鲁国卞地人,生于鲁襄公三十一年(公元前542年)。
孔子吃了一惊,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斥责道:“你这样盛服在身,昂昂然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气概,成何体统!要知道江河之水出自高山,可是源头的水浅得连酒杯也浮不起来,及至到了中下游,情形就大不相同了,不乘大船,不避大风,就没法渡过去,这不是因为河水大的缘故吗?如今你穿着华丽的衣裳,目空一切,盛气凌人,还有哪一个人敢指出你的错误呢?”
子路也不答话,低着头退了出去。一会儿,又换了一身武士服装进来,拔出宝剑,在庭院中舞了起来。只见他左盘右旋,忽蹦忽跳。盘旋时如鹞子展翅翻腾,蹦跳时似蛟龙出水腾空。一道道寒光,带动着风声呼呼作响;一阵阵旋转,令人眼花缭乱。众人正看得出神,他突然一个大跨步,停住了脚,收起了剑,对孔子说道:“古时候,凡是君子没有不佩剑自卫的。由听说老师的令尊大人,就是一员虎将,至今倡阳城还有许多人交口称赞他呢!老师身体强壮,也应该学剑习武,继承祖业。”
孔子说:“古时候,凡是君子都以忠为根本,以仁为中心,见到不行善的人,就用忠信去教育他;遭到强暴横行的人,就用仁义去感化他。只要这样做了,就能取得好的结果,何必要用剑来自卫呢?”
子路侧耳细听。
孔子接着说:“我听说成汤讨伐夏桀,武王讨伐殷纣,都没有亲自拔剑以自卫,不是照样征服了他们吗?这就叫以德服人。我认为,只有以德服人,才能使人心悦诚服。这个道理,早已被无数的事实所证明了。相反,以力服人,就很难使人口服心服。”
子路听了,肃然起敬,瓮声瓮气地说:“由今日得闻老师一席教诲,就好比久居暗室,猛然见了明灯一样,顿时心明眼亮了。请老师稍候,待我去换了衣服,再来拜见。”
孔子见他虽然粗鲁,倒也憨厚,心中暗自高兴。
子路第三次进来,身着儒服,趋步向前,目不斜视,斯斯文文,一点武夫的痕迹也没有了。
孔子严肃地说:“仲由,你听着,在我看来,大凡喜欢吹嘘自己如何勇猛无比、超群出众,则一定是个显威逞能、华而不实的人;那种处处卖弄小聪明,喜欢做样子给别人看的,就是卑微小人。而君子的心则是坦荡的,从不装腔作势,知道的事情就说知道,不知道的事情就说不知道;会做的事情就说会做,不会做的事情就说不会做。这才是一个正人君子应有的态度啊!”
子路唯唯连声:“弟子明白了!”
孔子从心里喜欢这个耿直、淳朴的学生了,微笑着问道:“仲由,你平生最擅长的是什么?”
子路说:“老师刚才已经看到,弟子最擅长舞剑。”
孔子说:“我不问你的武功,只问你的文才。我看你倒是有一定的天赋,既向我来求学,那么你喜欢学些什么呢?”
子路坦率地说:“弟子不知道好学究竟有些什么好处。请老师明白指教!”
孔子思忖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国君如果没有几个忠心耿耿的卿大夫劝谏,就必定要犯错误,那就会给国家带来灾难,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正直的文人学士如果不结交几个好朋友,也就听不到逆耳良言,是很难有所长进的。骏马如果没有缰绳,就没法控制;木头不受绳墨,就难以变直;人有了学问,才能心明眼亮,事事通达。人一旦厌恶学问,不求上进,就要倒退,犯错误,等待着的就是刑罚了。因此,君子是不可以不发奋学习的。”
子路并不服气,争辩道:“世上好多东西是生就长成的。比如说南山上的竹子吧,并没有人修整它,它照样长得很直。把竹子做成利箭,连犀牛皮都能穿透。这不是生就长成的吗?与学习有什么相关呢?”
孔子顺势引导:“是啊,你说得并不错。如果把这些竹箭装上锋利的铜箭头,再用它去射犀牛的皮,不是可以穿得更透吗?”
子路觉得有道理,不断地点头。
孔子补充说:“有了天赋再努力学习,就会有更大的收获,这与竹箭装铜箭头是同样的道理。”
子路问:“如果眼下有人身穿破衣裳,怀中却藏着美玉,应该怎么办呢?”
孔子毫不迟疑地回答:“如果是荒淫无耻的昏君当道,就赶快带着美玉藏到深山老林里去;如果遇上圣明通达的有道国君,就身穿华丽的衣服,手捧美玉,炫耀于世。”
子路说:“由当谨记老师的教诲,见君子就露,见小人就隐。”
师徒两人一问一答,其他学生围在旁边静听。这时,有人来报,说颜路喜得贵子。孔子叫亓官氏拿来六条干肉,取六六大顺之意,送给颜路,作为贺礼。颜路接过礼品,十分感激,深施一礼,回家去了。
孔子看看天色尚早,从身边挑出一捆竹简,展开一看,正是自己要找的《诗·周南》中的《芣苜》篇,便说:“而今我给你们讲一讲《芣苜》这首诗吧。这是描写女子们采芣莒菜(又名车前子)的短歌。这首诗共三章,每章四句,真可谓短小精悍,简练明快。你们听……”
车前子呀采呀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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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提衣襟兜起来。
车前子呀采呀采,
快掖衣襟兜起来。
他朗诵着,歌唱着,学生们也都低声地跟着唱起来。
这时,有人来通报说,郑国的贤相子产死了。
子产是孔子朝思暮想的人。他一直想寻找机会去拜访他。对他来说,这噩耗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后悔当初没能去拜访他,他怨恨苍天不让这样的好人多活几年。他静静地呆立着,不知不觉地淌下了热泪。
子路心直口快,一见孔子哭得那样伤心,不解地问:“老师,子产是郑国的相国。他死了与鲁国丝毫无损,你又不认识他,何必为他落泪呢!”
孔子说:“子产是个真正的君子。他治理郑国二十多年,使郑国由弱变强,由穷变富,靠的是四条:第一,他的品行端庄,谨慎行事,处处以周礼为准绳。第二,他对君侯认真负责,并能礼贤下士,集思广益,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第三,他提倡节俭,反对铺张,治国有方,爱民如子,让黎民过上了安定幸福的日子。第四,他推行仁政,珍惜人财物力,凡是让黎民做的事情,就一定符合义。他有这么美好的德行和节操,我怎么能不崇拜他呢?我一直想拜访他,虚心向他求教,始终没能如愿以偿,我怎么能不惋惜呢?如今他已经死了,我想拜见他的愿望成了泡影,怎么能不伤心呢?”
子路听了孔子这一席话,自知自己既不了解子产,也不了解孔子,只好默然不语。
自此,孔子一连数日闷闷不乐。一天,暴雨刚过,晴空万里,一弯彩虹挂在空中,赤橙黄绿青蓝紫,色色俱全。孔子心里一乐:“自然界的奇迹太多了,太美妙了!”他想趁雨过天晴的美好时机到郊外一游。
他常听母亲说自己出生在尼山下,何不到那里去一游呢!
这期间,孔子又收下了几个着名的弟子,如闵损、秦商、冉耕、漆雕开等。闵损,字子骞,鲁国人,生于鲁昭公六年(公元前536年)。秦商,字丕慈,鲁国人,生于鲁襄公二十六年(公元前547年)。冉耕,字伯牛,鲁国人,生于鲁襄公二十八年(公元前545年)。漆雕开,字子开,又字子若,蔡国人,生于鲁昭公二年(公元前540年)。
孔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学生们,大家积极响应。他对书有深厚的感情,行不离竹帛。当下他挑选了一捆竹简,随身携带着就出门了。
夏季的尼山,又是一番景色,满山的古树,遍野的青草,竞相生长,蒸蒸日上,蚂蚱跳,蝈蝈叫。孔子带领着学生们登上半山腰,在山神庙前席地而坐。喘息定,孔子展开手中的竹简,学生们围过来看,是《诗》。
子路感到奇怪,问道:“老师,你为什么这样喜欢《诗》呢?”
孔子兴味盎然地说:“《诗》三百篇,用一句话来概括它,就是感情真挚,思想纯正。你们为什么不学习《诗》呢?读《诗》,可以培养想像力,可以提高观察力,也可以提高了解别人、团结别人的能力,还可以学到讽刺的手法。既能运用其中的道理来侍奉父母,又能运用其中的道理来服侍君王,还可以多认识一些鸟兽草木名称。《诗》可以使我振奋精神,得到安慰。所以我经常学习《诗》。”说完,把目光落在了山下的河水上,陷入了沉思。
沂水平时潺潺而流,清澈透底,而今是暴雨刚过,混水喧胚,奔腾而下。孔子望着滔滔河水,感叹道:“时光如流水,日夜不停地流去!弟子们,须知人生短暂,如白驹过隙,你们要善于珍惜时光,勤奋学习,尽量使自己多掌握一些知识。”
学生们异口同声地说:“弟子知道了。”
孔子望着学生们一张张充满了活力的脸,暗自揣摩他们每个人的性格:颜路忠诚、稳重,子路鲁莽、耿直,冉伯牛稳健、老诚,漆雕开机灵、敏锐,闵子骞厚道、孝顺……他又琢磨怎样针对他们的特点因人施教,以便有了时机,量才而用,他把自己对未来的追求寄托在学生们身上了。
学生们的表现,使孔子感到兴奋和欣慰:闵子骞少年丧母,父亲续娶。开始继母虽不疼爱他,表面上倒也过得去。后来继母生了两个孩子,兄弟之间,待遇可就有天壤之别了。一年冬天,继母做了三件棉衣:两个弟弟的都是薄薄的,穿着一点不冷,有时一千活还直淌汗;闵子骞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衣,却冻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父亲见到这种情景,以为闵子骞在有意败坏继母的名声,操起皮鞭猛地一抽,棉衣破了,里面纷纷扬扬地飘出一些芦花来。父亲那股无名火油然而起,手持皮鞭气势汹汹地喊道:“贱人,出来!”后妻自知理亏,听到呼喊,战战兢兢地从内室走出来,跪地求饶。闵子骞见状,也双膝跪在父亲面前,为继母求情:“父亲息怒。继母一向对孩儿很好,这次做棉衣是一时的差错,就饶了她吧!”父亲怒气未消,把皮鞭扔到一边说:“也罢,待我写封休书休了她吧!”闵子骞说:“父亲,这休书写不得。继母在,就算待我不好,顶多是我一个人承受;若休掉了继母,我和弟弟三人就都要受到饥寒之苦了。”继母听了,深感惭愧,不由得流下忏悔的眼泪,从此以后,对闵子骞倍加疼爱。闵子骞的名字也传遍了诸侯列国,都知道他是个大孝子。
孔子喜欢扬人之长,避人之短。他认为这是君子所应该恪守的信条;而那些专事揭人之短,抑人之长的,则是小人的作为了。他面对学生们,回味着他们的种种美德,觉得心里充实得很。
话说众人又欣赏了一阵山色风光,玩味了一会儿花草鸟石,兴高采烈地返回家中。
不消说,孔子每日在庭院中给学生们讲学。他的名声与日俱增,远近皆知了。
这一日,季平子早朝罢,返回相国府中,一眼望见家臣阳虎,突然产生了一种厌恶感,面无笑容,心中不悦。因为一段时间以来,他听到许多关于阳虎培植私人势力的风言风语。对此,他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他深知,无风不起浪啊!于是,他想寻求、聘用一批新的家臣,以便钳制、削弱阳虎的势力。经过一番审慎的思考,他把目标集中到孔门弟子们的身上。于是便派人把孔子请到家中,一反目空一切的常态,笑嘻嘻地说:“我听说夫子设教授徒,列国有德有才之士尽列门墙。我想请夫子推荐几个出来做官,未知夫子意下如何?”
孔子思忖了一会儿,欠欠身说:“我的弟子虽然不少,然而就其才德而论,能做官的却不多。眼下只有仲由具备了一些从政的才能。”
季平子着急地问:“委任他为邑宰如何?”
孔子说:“仲由耿直、果断,一旦从政,定会公正办事,做出一番业绩。不过,他急躁、鲁莽,现时委以重任,尚不是时机。”
季平子说:“请夫子留心观察,待有了能从政做官的人才,推荐几个出来行吗?”
孔子满脸笑容地说:“我培养弟子的目的,就是为了报效国家。一旦有了合适的人选,丘当亲自引荐给相国大人。”
孔子告辞后,一路之上心情异常兴奋,仿佛觉得湛蓝的天空更加美丽,宽广的大街更加辽阔了。他欣慰、快活,第一次领略到自己所从事的事业的重大意义。
回到家中,几个得意的学生子路、颜路、秦商、冉耕、闵损和漆雕开等,正在庭院老槐树下聚精会神地学习。孔子看了,益发高兴。
子路见到孔子,腾地站了起来,问道:“老师,相国大人请你,有什么要事商量呢?”
孔子说:“是有关做官的事情。”
子路又问:“怎么,相国大人要请老师做官了?”
孔子摇摇头:“是想请你们做官。”
子路说:“老师还没做官,我们怎能做官呢!老师,你答应他了吗?”
孔子说:“没答应。”
学生们松了一口气,各自坐下学习。
闵损问:“老师,什么样的人可以做官呢?”
孔子不假思索地说:“常言道,学而优则仕。当然是学业优异的人做官了。”
闵损又问:“那么,做官需要注意哪些方面呢?”
孔子说:“做官上为天子、国君,下为黎民百姓,要忠于天子,尊崇国君,爱护庶民,体恤老幼。这就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树立坚定的信心。否则就将一事无成。另外还要广泛听取志士仁人的见解……”
众人正交谈着,忽有齐使登门。孔子急忙整衣出迎。
齐国使者深施一礼:“齐侯和晏相国来鲁,眼下在馆舍下榻,有事求问于夫子,请夫子前往赐教。”
晏婴,字平仲,齐灵公二十六年(公元前556年)其父死后,历任齐灵公、齐庄公的上卿,齐景公于公元前547年继位后,晏婴任相国,运筹帷幄,出谋划策,为齐国的内政外交都做出了重要贡献,是孔子比较崇拜的人物之一。孔子听说过许多关于他的故事,他敢于犯颜直谏,匡正国君的错误;他提倡节俭,并且能以身作则,身体力行,食不餐肉,妾不衣帛;他头脑敏锐,擅长辞令,出使楚国,临大节而不受辱。
且说孔子一听晏婴来到鲁国,喜出望外,他早就想向这位老前辈求教了。于是,兴冲冲地跟随齐使来到馆舍,行过相见礼,齐景公说:“久闻夫子大名,今日有幸一见,实为寡人的福分。”
孔子说:“丘也是徒具虚名而已。”
齐景公开门见山地说:“请问秦穆公当年何以能称霸于诸侯之间呢?”
孔子的心头一怔:“莫非你也想称霸于诸侯之间吗?不然为什么特别关心这件事呢!”他这样想着,重新打量过齐景公:四十多岁,修长的身材,瘦削的脸庞,目光有神,面带骄气,三撇胡须稀稀落落,梳理得倒也整齐。孔子看着齐景公的面部表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思索了一会儿说:“秦穆公之所以能称霸于诸侯,主要的一条就在于他善于用人。”
齐景公说:“以寡人之见,郑简公用子产,郑定公也用子产,可谓善于用人,然而不能称霸于诸侯,却是为什么呢?”
孔子说:“郑国北有强晋,南有强楚,国势衰微,人心涣散。自从子产鼎力辅助郑侯,国势大振,百姓安康,各诸侯国刮目相看。这个功绩已经十分显赫了。假如郑侯不用子产,只怕是国势会进一步衰微,早已自顾不暇了。”
晏婴年近五旬,身材矮小,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交谈,孔子话音一落,他欠欠身说:“以晏婴所闻所见,夫子确乎是个通古博今的人,既然有志有求,有胆有识,何不求仕于鲁侯,为鲁国效力呢?”
孔子说:“丘所学的东西多是古人传下来的,正所谓拾人牙慧,与治国教民是不同的学问。况且世态炎凉,正人易欺,我还是聚徒教书为宜。”
晏婴说:“难道说你甘心当一辈子隐士不成?”
孔子笑而不答,晏婴疑惑不解。且说晏婴问孔子既不求官,难道要当一辈子隐士不成?孔子笑而不答,晏婴疑惑不解。
沉默了半天,孔子说:“待有了从政的时机,也是可以试试的。”
齐景公和晏婴又向他问些各国古今的事情,请教一些天文地理知识,孔子都一一作答。他的知识丰富极了,谈古论今,旁征博引,齐景公听着,频频点头,赞叹不已。晏婴不禁打了个冷颤,心里话:“假若鲁侯重用了这个人,将来称霸于诸侯的,恐怕非鲁国莫属了。”
看看天色不早,孔子告辞,齐景公和晏婴起身相送。
孔子仍旧勤勤恳恳地学习,孜孜不倦地教学。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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