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执着人生-学生言志出奇制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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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孔子站在肉铺前,忽听有人呼救,抬头一看,竟是一个无赖在纠缠民女,顿时义愤填膺,顺手把猪肉递给老汉:“你拿走吧!”

    老汉深施一礼:“多谢先生!”

    孔子还过礼,匆匆朝那无赖走去,高声喝问:“何方无赖如此无理,在光天化日之下欺侮良家女子!”

    那无赖瞪着三角眼,气势汹汹地朝孔子奔来:“嘿嘿,你是哪路的英雄,居然跑到我面前来充好汉!”说着就伸手要打孔子。

    孔子一闪身,那无赖正扑在两个衙役中间。

    孔子高喝一声:“给我拿下!”

    两个衙役伸开手,像两把铁钳一样把无赖紧紧地夹住了。

    孔子说:“这等恶棍需要严加惩罚,且把他押进监牢!”

    两个衙役把那无赖押走。民女道谢而去。有些人已经认出了孔子,交口称赞道:“大司寇秉公执法,扬善除恶,可敬可佩!”

    孔子向众人微微一笑,大步流星走开了。他直接来到宫廷,听宫女说鲁定公正在后花园赏花,便径往拜见。

    鲁宫后花园中,玫瑰花盛开。鲁定公漫步花丛中,一味弄花戏蝶,无忧无虑,十分开心。

    孔子走到他面前,皱着眉头作了一揖:“主公,如今既无外患,又无内忧……”

    鲁定公得意地道:“是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连这玫瑰花也开得比往年更鲜艳了。我等有福分,就等着享清福吧!”

    孔子愣了半天才说:“主公之言差矣!”

    鲁定公也愣住了:“嗯?”

    孔子再作一揖:“主公,如今鲁国虽然没有外患内忧,可是这社会弊端还是有的。”

    鲁定公惊讶地问:“什么弊端?”

    孔子说:“比如商贾欺行霸市,漫天要价,缺斤少两;无赖目无王法,欺幼凌弱,为非作歹……”

    鲁定公眉头舒展,笑着说:“那就请爱卿制定法规,严加惩治吧!”

    孔子说:“遵命!”倒退出后花园。回到衙署,即刻着手制定法规。他把学生们唤至面前,慢条斯理地说:“而今鲁国和齐国结盟,成为情同手足的兄弟。齐国已将过去强占鲁国的讠雚阳、郓邑、龟阴三地归还给我国,主公沉醉在一无外患、二无内忧的喜悦之中,怠惰政事,终日迷恋于酒色歌舞。其实目前已经危机四伏了:社会秩序混乱,恶人横行乡里;三家的私人势力日趋增强,兵马越来越多,城池越筑越高;公山不狃虽然逃至齐国,但是贼心不死,仍在边界网罗叛兵叛将,伺机东山再起,卷土重来。这些祸患不除,国无宁日。我有心颁定法规,强令执行,以求鲁国政通人和,国泰民安。未知弟子们有何良策?”

    话音刚落,子路腾地站起:“老师,这些有何难哉!社会秩序混乱,就按治理中都的办法颁令执行;三家的封地城池过高,违背礼制,就派兵马强行拆除;公山不狃虽然贼心未死,却龟缩在齐鲁边缘的山区里,弟子带兵车五百乘前去剿除,管保一举成功!”

    孔子说:“仲由,你说的这些话虽有几分道理,然而未免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须知社会秩序混乱,是天长日久形成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树长千丈非一日之功,潜移默化形成的弊端,不能指望一时革除。三家的势力时下已大到保鲁可强鲁、反鲁可毁鲁的地步,岂是你能敌挡得了的?况且如今你又是相国大人的总管,怎可乱出狂言、轻举妄动呢!就拿公山不狃来说吧,他武艺高强,诡计多端,申将军和乐将军都没能制服他,你岂是他的对手呢!”

    子路不知孔子的这些话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是用的激将法,只好坐在一边,静听师兄弟们各抒己见。

    冉求白静面皮,一表人才,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比子路斯文多了。他站起身,并拢双脚,面向孔子,目不斜视地说:“老师,眼下鲁国和齐国刚刚会盟修好,可请主公修封国书,约请齐国发兵将公山不狃赶出齐国。我国同时出兵迎击。两国精兵合围,可一举将公山不狃一伙亡命之徒剿灭干净。只有首先除掉这个心腹之患,才能着手治理鲁国。”

    宓不齐浓眉大眼,表现出特有的精明。他抱拳说道:“老师,师兄们!子贱不才,也想谈点粗浅见解。欲求国家强盛,务必先求人和。鲁国如今虽则表面平静,然而在这诸侯争霸、列强竞雄的形势下,说不定何时便会有横祸降临。就鲁国本身而言,朝中有三家各自扶植自己的势力,不仅彼此之间明争暗斗,而且居然与公室分庭抗礼。民间尚有土豪劣绅、歹徒恶棍横行霸道,胡作非为。这样下去,鲁国的江山怎么会稳固呢?既无稳固可言,又怎能富强呢?因此,必须颁政令,定法规,惩治土豪劣绅,制服歹徒恶棍。鼓励农家男耕女织,保护商贾合法交易。兴水利,建作坊,办教育,开商行。民富则国强,国强则外敌远避、内患不起。只要公室强盛,三家的势力自然也就削弱了。”

    孔子渐渐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颜回说:“老师治理中都一年,便得以大治。而今只需将那些法规稍作修改,便可通令举国执行。人随王法草随风,不出一年,鲁国也定然大治。”

    孔子说:“就请你修改那些法规如何?”

    颜回愉快地接受了嘱托,说道:“弟子定当尽力去做。”

    孔子正在和学生们谈论治国之道,忽有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前来求教。守门衙役问:“你这童子来自何方?到大司寇衙署有何事情?”

    童子长发披肩,瞪着两只会说话似的大眼睛打量过衙役,童声稚气地说:“我从互乡而来。父亲命我来向夫子拜师求教。”

    互乡是鲁国比较偏僻的地方,素以风气不正而闻名于世。衙役一听,嗤之以鼻,没好气地说:“不可理喻之徒,有何面目拜见夫子。赶快回去吧!”

    童子争辩说:“你这人好不讲理。互乡风气虽然不正,但也并非人人都不是好人。你怎么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呢?”

    衙役更加不耐烦了,用手推着童子说:“我没有闲功夫同你啰嗦,快走吧!”

    童子无奈,只得气愤地走开了。

    待孔子同学生们从衙署走出,衙役把这事据实禀报一番,自以为做得很对,甚是得意。不料孔子板起面孔说:“为何不通报我一声呢?互乡童子虽年幼,却能谨遵父训,前来求教,这为孝。他虽居风气不正的互乡,却想前来学好,这为聪。像这样既孝顺、又聪慧的人,做我的弟子,我求之不得。怎能拒之门外,将其赶走呢?”

    衙役自知理亏,低头不语。

    孔子说:“今后办事要谨慎细致,切不可轻率莽撞。不知他离此多久?”

    衙役说:“方才离开。”

    孔子说:“赶快去把他请回来!”

    衙役答应一声,拔腿就跑,一会儿便将童子请了回来。

    童子见了孔子,纳头便拜道:“夫子德高望重,家父命我前来拜师学礼。”

    孔子说:“请站起来说话。”

    童子站起,侧立一边。

    孔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童子说:“我叫向新,字子求。”

    孔子问些粗浅学识,向新对答如流。孔子高兴,一直同他交谈了一个时辰,向新才告辞回家。

    孔子望着他的背影叹道:“都说互乡人粗野,不懂礼貌,这向新不是很好吗!”

    子路不解地问:“老师,互乡之地藏污纳垢,别人躲都躲不及,你怎么对他如此亲热呢?”

    孔子说:“这童子愿意舍污垢而就鲜洁,我等就应该帮助他向好处走。你没听说过‘君子成人之美’的话吗?”

    子路说:“听说过。”

    孔子又说:“弟子们,你们要学习那河中清水的品德,既能保持洁身自好,又能为他人洗刷污垢。”

    学生们品味着他的话散去。

    当夜,颜回将通令草拟好。第二天早晨送给孔子。孔子阅后,稍加修改,即命学生们分头抄写在白绢上,张贴到各个城门上,又派快马送到各邑邑宰手中,周知举国执行。半年过后,社会风气大变,出现了尊老爱幼,男女别途,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盛况。

    冬去春来,大地复苏。孔子看到鲁国得治,日趋强盛,心中有说不出来的高兴。这一日,春意融融,他带领着子路、颜回、子贡出城游春。走过大约三十多里路,来至一座山下,孔子举目了望,但见两岸对峙,壁立万仞,有刀劈剑削之势。放眼望去,两峰平行向东伸展,中间夹着一条大河。此时正是枯水季节,虽不见山洪暴发的壮观情景,却有泉水汇流,泛着浪花,从两山之间的幽深处跳跃着奔出山冈,形成了无数层小瀑布,宛如银河落地,龙宫出海。河中的鹅卵石,大者如罐似碗,小者如杏似桃,白的像玉,亮的像珠。孔子下车观看,感想万千,自语道:“想不到这里的景色如此优美,真是仙家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子路卸下车,拴好马,走到溪水边,双手捧起清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赞美道:“这水真甜哪!”他索性跪在鹅卵石上,伏下身子,用口就水,喝了个痛快。他刚想站起身,又发现了水中的小鱼小虾,高兴地道:“这里也有鱼虾啊!”一个小螃蟹从石缝中横爬了出来,他兴奋不已,伸手去捉,螃蟹倒也机灵,立即窜回石穴中。子路不胜惋惜地望着溪水。

    “别把溪水喝干了!”子贡逗子路,“师兄,你在这儿照镜子呢,还是给石头相面?”

    子路拉着子贡说:“你来看,这里面有鱼有虾,还有螃蟹。”

    子贡望着溪水,也颇觉奇怪,却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说:“真是少见多怪!有水就有鱼鳖虾蟹。这是完全合乎情理的事情嘛!”

    孔子说:“仲由、端木赐,我们登山吧!”

    子路、子贡一面答应着,一面搀扶孔子登山。春天的景色着实令人兴奋,展现在眼前的一切,充满了蒸蒸日上的生机。马尾松散发着特有的香气,苦菜花显现出顽强的生命力;百鸟鸣唱着衔草筑巢,各自建设幸福的小家庭。这一切是那么美妙和谐,恰与孔子此时的心境相吻合。

    登上山顶,满目皆绿,孔子俯视山下的小河,宛如一条白带,弯弯曲曲地铺向两道山梁之间。再看脚下的悬崖,恰似两扇高矗的石门相对而立,若有神力将两个山峰像关门似的关上,正好能把整个山谷锁住,溪水则会汇成湖泊。他看着,想着,描绘着自己想像出来的那个湖泊,突然问学生们:“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子路说:“天下不知名的山太多了。或许这也是座无名山吧。”

    孔子说:“这么优美的环境,这么漂亮的山峰,怎么可以没有名字呢!我看叫石门山倒是恰当。”

    三个学生拍手称好。

    孔子看得高兴,索性坐到石板上,对弟子们说:“我每次登山,心情都很激动。登高可使人心胸开阔,登高可使人放开视野,登高可使人联想未来。面对眼前这美好的风光,你们何不谈谈自己的志向呢?”

    子路抢着说:“我愿意率领一队兵马,打着饰有龙、虎、鸟、蛇图案的战旗,击鼓进军之声震天,彩旗飘扬蔽日,攻城池,夺土地,杀敌人,捉俘虏,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只有我能做到。子渊和子贡只能担当一名校尉,听从我的指挥了。”

    孔子不动声色地说:“仲由,你真是个勇敢的武夫啊!”

    子贡神气活现地说:“假如齐楚两国交战于旷野,互不相让,死伤惨重,我穿上一套显眼的衣服,往返于两军首领之间,晓以厉害,平息战争,只有我能做到。子路和子渊只能跟着我当随从而已。”

    孔子仍然不动声色地说:“擅长辞令,是个搞外交的人才。”

    颜回笑而不语。

    孔子说:“颜回啊,你怎么不说话呢?难道你没有志向吗?”

    颜回说:“子贡能文,子路能武,文武之道全被他俩占去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孔子说:“我不过是叫你们随便谈谈志向,有什么不可说的呢?”

    颜回挺直矮小的身躯,理直气壮地说:“我听说味道芳香的薰草和散发着臭味的莸草,是不能盛放在一个器具之内的;圣明的唐尧和残暴的夏桀,是不能同国而治的,因为其本质不同。我的志向是,愿得明王圣主而辅助之,广施五常之教于四方,让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再用礼乐教导黎民百姓。这样,黎民百姓就会彼此以礼相待,相敬如宾。纵然不修筑城垣,也不会相互攻杀;不挖掘护城河,也不会无礼逾越。天下将会出现这样的盛况:毁枪刀剑戟用以制造农具,放牧牛羊骡马于草原无人骚扰,举国百姓无离愁别恨之苦,千年万年没有相互征杀之患。只要有了这一天,那么仲由之勇,端木赐之辩,又有什么用处呢!”

    孔子凛然叹道:“颜回的志向是崇尚道德。太美好了!”

    子路拱手问道:“老师,你选择哪种志向呢?”

    孔子说:“颜回的志向是不伤财,不害民,不动武,不用辩,一劳永逸。我自然是选择这种美好的志向了。”

    子路不服气地说:“古人平息战乱,建立国家,没有不用兵动武的。文武之道,乃是立国必不可少的,兴兵动武有什么不好呢?”

    孔子说:“兴兵动武只能对不可理喻之徒。用好言相劝能使其变好的人,就不要对其使用武力;用仁德能使其变好的人,就不要直言劝说。能使万民心领神会,才是最好的教育方法。”

    子路说:“真是学海无涯啊!学问这东西太深奥莫测了!”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问道:“老师,你的志向是什么呢?”

    孔子早已成竹在胸,毫不犹豫地说:“使老年人都得到舒适安静的生活环境,让朋友都信任我,教晚辈都怀念我。”

    子路又问:“这仁德和学问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孔子想了想,说:“仲由,你听说过有六种仁德便会有六种弊病的话吗?”

    子路有些茫然地说:“没听说过。”

    孔子指着身边一块石头说:“你坐下!听我详细告诉你。六种仁德和六种弊病是:一个人如果爱仁德,却不爱学问,其弊病就是容易被人愚弄;如果爱耍聪明,却不爱学问,其弊病就是轻佻放荡;如果爱诚实,却不爱学问,其弊病就是容易上当受骗;如果爱直率,却不爱学问,其弊病就是说话尖刻;如果爱勇敢,却不爱学问,其弊病就是无故惹起事端;如果爱刚强,却不爱学问,其弊病就是胆大妄为。”

    颜回问:“老师,什么叫仁呢?”

    孔子说:“克制自己,恢复周礼,就是仁。”

    颜回又问:“怎样才能做到仁呢?”

    孔子说:“使自己的言语、行动都符合周礼,就可以说做到仁了。一旦这样做了,整个天下的人都会称赞你是个仁人。实现仁德,全凭自己,难道还用别人帮助吗?”

    颜回似懂非懂,有些茫然:“请你详细讲讲实现仁德的要领好吗?”

    孔子站起身,严肃非凡地说:“不符合礼的事不看,不符合礼的话不听,不符合礼的话不说,不符合礼的事不做。”

    颜回听到这些话如获至宝,激动地说:“颜回虽然迟钝、愚笨,也要千方百计地按照老师这些话去做。”

    子路问:“老师,你懂得的事情这么多,是生而知之呢?还是学而知之?”

    孔子笑着说:“当然是学而知之。”

    子路说:“怎样做才能算得上好学呢?”

    孔子郑重地说:“一个人如果能做到吃饭时不要吃得过饱,居住时不要求舒适,对自己所担负的事情能勤勤恳恳地完成,说话时却谦虚谨慎,再到有修养、有道德的人那里去匡正自己,就可以算得上是个好学的君子了。”

    师徒四人顺原路下山,已觉腹中空空,饥饿难忍。孔子四下张望:“这旷野之中无有馆舍,如何用饭?”

    子路指着不远处一户农舍说:“那农舍冒起炊烟,想必正在做饭,我们前去借餐一顿何妨?”

    子贡说:“荒山野岭,定是粗饭陋食,老师如何吃得下?”

    孔子说:“到了哪步说哪步,去借餐一顿倒也使得。”

    四人当即来到农舍门前,子路轻扣柴扉。从矮小破烂的茅屋中走出一老人,将四人一一打量过,问道:“诸位有事吗?”

    子路深施一礼说:“老人家,我等路过此地,想借餐一顿,饭钱照付。望老人家多行方便!”

    老人说:“饭钱倒不必付。只是我这饭粗陋不堪,诸位未必吃得下。”

    子路说:“你吃什么,我们便吃什么,不必客气。”

    老人搬出木凳,请他们坐在门前,说声“稍候”,转身回屋。他忙碌了好一阵子,端出四个瓦罐,被草烟熏得乌黑,既粗糙,又肮脏。子贡见了,早已皱紧了眉头。老人将破旧得快散开的托盘放在屋檐下的石板上,再把瓦罐一一端给四人。子贡打开一看,粗米上面复盖着许多稻糠,怪味难闻,只觉得胃在翻,肠在绞,就要呕吐了,便急忙将盖盖好,面对瓦罐害愁。子路勉强吃了几口,也咽不下去了。颜回则不然,他一口气将一瓦罐饭吃光,用手抹抹嘴唇,甚是坦然。孔子也是欢然而餐,硬是将一瓦罐米饭吃了个精光,对子路说:“仲由,付过饭钱,谢过老人,我等好及早回城。”

    子路从怀中掏出一些散碎银两,递给老人说:“老人家,承蒙照顾,赐饭给我们,这点银两请收下。”

    老人说:“草野之人最讲一个义字,粗饭一钵,何必厚谢呢!”

    孔子说:“无端打扰,理当酬谢。老人家,请收下吧!”

    子路硬将碎银塞进老人手中,施礼告辞。

    离开茅舍,子路问:“老师,你曾经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方才那老汉煮饭用的是粗陋的瓦罐,米饭又是那样难吃,你怎么能吃下去呢?”

    孔子说:“那瓦罐的确粗陋,米饭也着实难吃。不过,那老汉情真意切,待我们十分至诚。我怎能伤他的心呢!”

    子路后悔奠及,恨不能返回去将米饭吃光。子贡只作没听见,跟在后面默默地走着。

    走到马车旁,孔子再次举目嘹望石门山,果然是一座山明水秀、鸟语花香的仙山妙境,舍不得离开,便从车上拿下那个经常随身携带的古琴,走到一片杏树林中,拽起衣襟,席地而坐,轻调琴弦,自弹自唱:

    白棠树,高又大,

    莫剪它呀莫砍它,

    召伯曾宿在那树下。

    他唱完了一段,深深地勾起了对召伯的思念,更加动情地唱道:

    白棠树,高又大,

    莫剪它呀莫折它,

    召伯曾息在那树下。

    白棠树,高又大,

    莫剪它呀莫拔它,

    召伯曾歇在那树下。

    召伯,又称邵公、召康公。周代初年燕国的始祖,名爽,曾辅佐周武王灭商,被封于燕,是一位圣明的君侯。因而得到了孔子的敬重,只听琴声悠扬,歌声深沉,学生们仿佛看到了彷徨、踟蹰于棠棣树下的召伯。再看孔子,垂襟正坐。稍事喘息,接着唱道:

    真快活呀溪水旁,

    大好人儿心舒畅。

    独睡、独醒、独说话,

    这样的乐趣永不忘。

    他的目光从溪水移到山谷。

    真快乐呀山窝里,

    大好人儿多惬意。

    独睡、独醒、独歌唱,

    这样的乐趣难忘记。

    唱到这里,他的目光又从山谷移到山冈。

    真快乐呀高原上,

    大好人儿在徜徉。

    独睡、独醒、独卧床,

    这样的乐趣不宣扬。

    子路、颜回和子贡听了一会儿老师的歌声,将随身携带的白绢展开,露出一行行工整的蝇头小楷,一边看,一边低声随孔子唱了起来:

    投我以木瓜,

    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

    永以为好也。

    琴声清脆,歌声欢快。他们唱着,品味着歌词的含义,仿佛看到了那一对相互赠答的年轻恋人。

    投我以木桃,

    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

    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

    报之以琼玖。

    匪报也,

    永以为好也。

    孔子放下古琴,漫步在杏树下。杏花刚开,花香扑鼻,蜜蜂哼着得意的小曲儿飞来跳去,忙着采花粉。它们的机灵、勤劳、欢快,令孔子赞叹不已:“弟子们,你们来看!”子路、颜回和子贡收起白绢,快步走到孔子面前。孔子说:“你们看这蜜蜂,既勤劳勇敢,又团结友爱。这么多蜜蜂在一起共采花粉,却并行不悖,居然没有一个无事生非、打架斗殴的。这一点,蜜蜂要比人高尚多了。当今之乱世,真是不堪回首。远的不说,就说近几年吧。定公五年春季,周人杀王子朝于楚国。夏季,越国侵犯吴国。定公六年正月,郑国灭许国。似这样你争我斗,相互攻杀,何日可望恢复周礼啊!”

    子路说:“自从老师任大司寇以来,鲁国大治,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盛况。老师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反而悲叹起来了呢?”

    孔子苦笑着说:“鲁国如今固然有了巨大变化,然而,尚有许多事情急需办理,公山不狃一日不除,鲁国就无时不存在危险。不将三家封地的城墙削低,就是对周礼的亵渎,上对不起周天子,下对不起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更无恢复周礼可言。”

    师徒四人谈论着治国之道回城,正逢鲁定公在城门外观赏放风筝。鲁定公看得高兴,见了孔子,急忙命他一同观赏:“爱卿,趁此春光明丽,快陪寡人一起赏玩风筝吧!”

    孔子慌忙下车跪拜:“孔丘拜见主公!”

    鲁定公眼看风筝,心不在焉地说:“爱卿请起。”

    孔子看着鲁定公的脸色,被夕阳映照得红扑扑的,心中甚是不快。自从夹谷会盟以后,鲁定公便无心理政,终日只想玩乐,孔子十分担心,一直想借机规劝他几句,便站在鲁定公身旁,低声说:“主公,臣未听说你今日要来此观赏风筝啊。”

    鲁定公说:“此乃寡人一时兴致。”

    孔子蹙紧眉头,直谏道:“主公的一言一行,都与国家的兴亡有关哪!”

    鲁定公吃惊地望着孔子疑惑地问:“嗯!一句话可以使国家兴盛,有这样的事情吗?”

    孔子认真地想了一阵子说:“说话不能这样简单。不过,人们都说,做君侯很难,做臣子也不容易。假如知道做君侯很难,却能认真去做好,这不就近乎一句话可以使国家兴盛吗?”

    鲁定公不看风筝了,两眼盯着孔子问:“那么,一句话可以丧失国家,有这样的事情吗?”

    孔子说:“说话不能这样简单。不过,有人说,我做国君没有别的快乐,只是我说什么话都没有人违抗我。假如说的话不对,也没有人违抗,这不就近乎一句话可以丧失国家吗?”

    鲁定公仔细琢磨着孔子的话,说道:“爱卿真乃圣人也!”

    话音刚落,一宫廷侍卫跑来禀报:“启禀主公,公山不狃杀回鲁国,重返费邑了。”

    鲁定公气得两眼冒火,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且说鲁定公正在听孔子谈论为君之道,忽有宫中侍卫报称公山不狃卷土重来,已经占领了费邑,气得他五脏出火,七窍生烟,像泥塑木雕一样地呆愣着。

    孔子说:“主公,快回宫召集文武百官商定对策吧。”

    鲁定公对侍卫说:“回宫!”

    侍卫忙将鲁定公搀扶上车,前呼后拥地回到后宫。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鲁定公心情沉重,哭丧着脸儿叹息了一阵,问孔子:“爱卿,公山不狃重返费邑,正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哪!我想尽快派兵马前去剿灭,你认为如何?”

    孔子说:“费邑是相国大人的封地。公山不狃逃齐后,相国大人又委任叔孙辄为费邑宰,叔孙辄素与公山不狃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这次公山不狃能够长驱直入,顺利返费,恐与叔孙辄从内接应有关。因此既不能放任不管,也不能操之过急。一定要部署周密,确保万无一失,方可行动。”

    鲁定公说:“我原想公山不狃逃到山沟里,成不了什么气候,不想这么快又返回费邑。看来爱卿之言甚对,定与叔孙辄从内接应有关。但不知爱卿有何妙策?”

    孔子说:“这事……”

    蓦然从宫外闯进一个侍卫,跪拜道:“启禀主公,叔孙大夫的家臣侯犯在邱邑造反了。”

    鲁定公一听,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地瘫在座位上。

    侍卫们揉胸的揉胸,捶背的捶背,折腾了半天,鲁定公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用充满乞求的目光望着孔子道:“爱卿,这一波未平,那一波又起,如之奈何啊?”

    孔子用目光扫了一眼鲁定公身旁的宫女和侍卫。鲁定公会意,将衣袖轻轻一甩道:“你们退下!”

    宫女和侍卫们急忙离开。

    孔子说:“主公,相国大人和叔孙,孟孙大夫依靠家臣的势力,各据一方,城池越筑越高,兵马越招越多,既违反了周礼,又涉及到主公的安危。”

    鲁定公迫不及待地问:“我想除掉这些心头之患,未知爱卿意下如何?”

    孔子斩钉截铁地说:“应尽快将三家的城池削低,使其符合礼制。”

    鲁定公面有惧色:“季孙和叔孙、孟孙不同意又将如何?”

    孔子说:“三家城池过高,违反礼制,可由微臣于明日早朝,面对文武百官晓以利弊。相国大人和叔孙、孟孙大夫世代为官,读书知礼,纵然心中有许多不快,在文武百官面前,也不好强词夺理。只要他们默认,便可一举毁其封地的城池。”

    鲁定公仍然放心不下:“若季孙和叔孙、孟孙不依,又如何是好?”

    孔子说:“若不依,可强行拆除。眼下侯犯据邱邑谋反主公,公山不狃和叔孙辄据费邑反叛鲁国,正是天赐良机。”

    鲁定公还有疑虑,说道:“鲁国兵马并不多,一举毁坏三家的城池,恐怕尚有许多困难。”

    孔子蛮有把握地说:“主公不必过虑。三家各自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相互积怨甚深。我们正好利用他们的这些矛盾。”接着,将自己的设想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鲁定公听着,不断地点头,最后终于笑着说:“就依爱卿之言行事,你从速办理去吧!”

    孔子说道:“遵命!”

    鲁定公又说:“爱卿,此事关系重大,一定要审慎办理!”

    孔子信心百倍:“主公放心,孔丘定当竭尽全力。”

    鲁定公送走孔子,心绪烦乱,晚饭也没吃,就回寝室歇息。他第一次开始检点自己的行为了。自从登上君侯的宝座,终日吃喝玩乐,听惯了甜言蜜语和歌舞升平的声音,看惯了谄态媚姿和飘然妖娆的舞蹈。“这些祸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微微晃动着的青竹,自问自答,自嘲自解:“是啊,我压根儿就没去想这些事情。”宫女们优美动听的歌声又在耳畔回荡,勾魂摄魄的舞姿又在眼前出现。他急忙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掐左手虎口,硬把自己的思想拉回到毁三家的城池上来。他设想着明日早朝将会出现的唇枪舌剑的场面:季孙斯暴跳如雷,孟孙何忌明允暗抗,叔孙州仇模棱两可。他感谢孔子。是孔子,面对齐景公,挫败了黎钅且想侮辱自己的阴谋;是孔子,制定得力措施,将鲁国治理得一天天强盛起来;是孔子,与自己同心同德,正在出谋划策,削弱三家的势力……他想赶快睡过去,可是眼皮总是合不上。

    孔子同鲁定公一样,也在忍受着失眠的煎熬。所不同的是,他正在暗自思忖如何调兵遣将,把乱臣贼子一扫而光。

    鲁定公十二年(公元前498年)夏历三月十日,鲁定公带着久不升朝理政的内疚心理,显出嫉恶如仇的神色,接受完文武百官的山呼,一反常态地大声问道:“众爱卿,今日早朝,可有本奏?”

    文武百官俱已听说侯犯谋反鲁国和公山不狃重返费邑的事情,只是没有降伏他们的良策,一个个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大殿内异常肃穆,仿佛根本没有人存在似的。

    孔子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闪出班列,双手举起玉圭,深施一礼,奏道:“启禀主公,侯犯在邱邑谋反鲁国,叔孙辄也在费邑起兵造反,公山不狃卷土重来,已和叔孙辄合兵一起。”

    鲁定公心情急切,问道:“这些事情寡人都已听说过了。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平息这些叛乱,扫除乱臣贼子。”

    孔子引经据典地说:“周礼规定,家不藏甲,邑内不准修建大的城池。而今鲁国却与此相反,私人不仅藏甲练兵,还公然筑高城墙,俨然等同天子居住的京城。臣请求相国大人和叔孙、孟孙大夫率先毁掉封地之内的城池,再将拥有的私家甲兵归国家调遣。这样,一可符合礼制,符合礼制,则得民心。二可强公室,强公室,则国强民富。”

    孟孙何忌一听,甚觉愕然,偷看季孙斯和叔孙氏,不料他俩倒是坦然自若。

    文武百官都把目光盯在他三人脸上。

    季孙斯手下有两个家臣谋反,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听到孔子一席话,正中下怀,他想利用国家的兵力平息公山不狃和叔孙辄一伙叛兵叛将,便说:“违反礼制和筑高城墙之事,全是在下的家臣所为。大司寇之言,甚合我意。”他说着闪出班列,对鲁定公施礼,说道:“主公,依我之见,就按大司寇的主意行事吧,先毁城池,后收甲兵。”

    叔孙州仇怀着和季孙斯同样的心情,也郑重地说:“主公,就按大司寇的主张行事吧!”

    他俩的态度令孟孙何忌感到奇怪,便用心揣度他们说这番话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鲁定公等得不耐烦了,提高嗓门问:“孟孙爱卿,你意下如何?”

    孟孙何忌先是一怔,然后定了定神,支支吾吾地说:“这……嗯……我意……就按照大司寇的意思办吧。”

    鲁定公没想到这件事能如此迅速、如此顺利地议定下来,有点喜出望外,蓦地站起,刚想问:“众爱卿,谁愿领兵前往讨伐侯犯和叔孙辄?”忽然想起了孔子的话,将吐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说道:“退朝!”

    从宫廷退出,孔子当即将申句须、乐颀请进大司寇衙署,把自己的设想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问道:“二位将军尚有何高见,请直陈无妨。”

    申句须说:“大司寇之计确属万全之策。只要照计行事,定然全胜。”

    乐颀说:“孟孙大夫的封地成邑离鲁国都城甚近,下官听说孟孙大夫的家臣成邑宰公敛处父正在筑高城池,我们分兵攻打郈邑和费邑,公敛处父会不会乘虚而入呢?”

    孔子看着乐颀,由衷地笑了,说道:“乐将军如此细心,真乃难能可贵!依我之见,公敛处父修筑城池只是为了防御而已,眼下他还没有搅三江、主沉浮的实力。”

    乐颀仍然放心不下说:“望大司寇多加提防!”

    孔子说:“谢谢乐将军的提醒。”

    申句须和乐颀回到军中,立即点兵点将,按孔子的部署行事。

    孔子只身来到孟孙何忌家。

    孟孙何忌闻讯,急忙出迎。他曾经拜孔子为师,一见面,就要行大礼。

    孔子赶快扶住他:“孟孙大夫不必客套。我来找你,有一要事相求。”

    孟孙何忌说:“请老师到客厅叙话。”

    来到客厅,分宾主坐定。孟孙何忌说:“老师有何事,请尽管吩咐。”

    孔子说:“如今侯犯在邱邑谋反主公,叔孙辄勾结公山不狃据费邑反叛鲁国。在此鲁国危机四起的时刻,望孟孙大夫劝说公敛处父,务必保持冷静,克制自己,主动削低城墙,使其符合礼制。这样做,既可避免大动干戈,又可赢得朝野的赞赏,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当时季孙、叔孙、孟孙三家的势力,要数孟孙家最弱。孟孙何忌哭丧着脸儿听孔子说明来意,推敲再三后说道:“长期以来,相国大人和叔孙大夫扶植私人势力,才酿成了今日的祸端。”

    孔子说:“我今日特此来找你,正是为了提醒你,早早说服公敛处父,按照礼制行事,避免再生事端。”

    孟孙何忌说:“眼下这些做家臣的着实可恶,动辄节外生枝。既然老师有这番好意,我和敬叔亲自去劝说劝说他也就是了。”

    孔子说:“如此甚好。我告辞了。”

    次日,一队兵马大张旗鼓地朝邱邑进发,帅旗上高挑着“申”、“乐”两个大字。帅车上坐着申句须和乐颀,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大队兵马来至邱邑城下,安营扎寨,每日派人到四方城门前叫骂,并不急于攻城。

    侯犯深知申句须和乐颀的本领,不敢贸然出城迎战,一连三天三夜紧闭城门,龟缩在城门楼上观看动静,探听虚实。城内士兵和黎民惶恐不安。侯犯只好趁夜深人静时,从城墙上偷偷放下两名士兵,分头向成邑和费邑搬兵求援。申句须和乐颀包围在城下的士兵假作没见,故意放他们逃走了。

    再说公山不狃和叔孙辄盘踞费邑,千方百计招兵买马,队伍迅速壮大。他们派兵到处抢掠木材造兵车,许多人家的棺材板,甚至做好的棺材,也被他们抢去了,搞得费邑城乌烟瘴气,鸡犬不宁。人们怨声载道,恨不能把他们千刀劈,万箭穿。

    公山不狃做着君侯梦,叔孙辄做着相国梦。他俩认为,凭着自己的高超武艺,仗着百辆战车,只要把握住时机,便可一举攻下鲁国都城,杀死鲁定公和文武百官,称君称臣。为了早日实现野心,他们加紧训练兵马。校场上,攻防不停,杀声震天;马道上,车轮滚滚,尘土飞扬。

    忽有探兵来报:“启禀大人,申句须和乐颀奉命率兵去攻邱邑了。”

    “你在怎讲?”公山不狃腾身跳下战车,抓住探兵的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探兵,“此话当真?”

    探兵说:“是小的亲眼看见的,帅车上的申字和乐字比斗还大。”

    叔孙辄激动得忘乎所以,迫不及待地说:“大哥,我们立即行动吧!”

    公山不狃仰天大笑道:“苍天有眼,赐我良机!小的们,传话下去,停止操练,准备出击!”他突然脸色一沉,在原地转了两圈,眨巴着狐疑的眼睛,自言自语地说:“昏君明知费邑有我等反叛于他,怎会让申句须和乐颀同时率兵去攻打邱邑呢?莫非这其中有诈?”

    叔孙辄说:“大哥,不必多虑!那昏君只知沉湎于酒色,怎能懂得这兵家的事情?”

    公山不狃板起面孔说:“不对!昏君不懂,可那孔子是何等精明!他怎么能如此粗心大意呢?这其中必然有诈,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又一探兵来报:“启禀大人,申句须和乐颀奉命去攻打邱邑了。”

    公山不狃像只恶狼,大声问:“此话当真?”

    探兵说:“是小的亲眼所见。”

    “见到申句须和乐颀了?”

    “见到了。我遵照你的嘱咐,化妆成小贩,站在路边偷看,两辆战车上分别坐着申句须和乐颀。嗬,好神气呢!”

    公山不狃双眼一瞪:“嗯?”

    探兵粗气不敢出一声地变成了哑巴。

    公山不狃把手一甩:“滚!”

    探兵一溜烟跑了。

    叔孙辄拱手说道:“大哥,两个探兵所言完全相同。我们赶快发兵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公山不狃一跺脚,下了孤注一掷的决心:“贤弟,速速集结大小官员,到邑衙议定此事。”

    叔孙辄说:“是!”

    邑衙内杀气腾腾。公山不狃说:“弟兄们,我等长期以来,住山沟,睡草棚,受尽了人间磨难。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吗!我等也是七八尺高的汉子,为何偏要低人一等呢?”

    叔孙辄说:“大哥!”他似乎觉得在这种场合下如此称呼公山不狃有点不文雅,急忙改口说:“仁兄,我等愿意随你讨伐昏君。一旦成功,仁兄你就是鲁国君侯,弟兄们也都讨个一官半职。眼下鲁国兵马倾巢而出,去攻打邱邑,我等正好乘虚而入。”

    公山不狃问:“弟兄们以为如何?”

    这些头目们都是亡命之徒,听说时机已到,顿时心痒难熬,乱纷纷地说:“我等愿意听从二位大人差遣!”

    一阵吵嚷过后,公山不狃站起身说:“好!费邑到鲁国都城仅有一百多里路程,今日下午发兵,明日拂晓即可抵达那里。这次讨鲁一旦成功,我等定要论功行赏。万望各位齐心协力,冲锋陷阵。不杀昏君,誓不罢休。”

    叔孙辄问:“捉到其他官员如何处置?”

    公山不狃牙齿咬得咯咯响:“统统杀掉!只有如此,才能使鲁国来个天翻地覆的大变化。”他突然想起了孔子,赶快改口说:“不不,要把孔子留下。”

    叔孙辄不解地问:“仁兄,孔丘曾耍弄过你。你不但不记恨他,反而对他如此宽厚,却是为何?”

    公山不狃说:“满朝文武百官惟有孔子耍弄过我,这是事实。不过,此人智力超人,万事皆懂,若能得他助我等一臂之力,别说夺鲁君宝座稳操胜券,就是去夺那周天子的宝座也是大有可能的。我岂能将这样一个人轻易杀掉呢?这是其一。其二,正因为他曾经耍弄过我,我才要做出一番姿态,显得宽宏大量,免得后人耻笑。”

    叔孙辄问:“何时起程?”

    公山不狃说:“兵贵神速。点齐兵马,即刻起程。各位分头行动吧!”

    众头目像一群饿狼蜂拥着窜出邑衙,各自点齐兵马,向鲁国都城奔来。

    为了攻其不备,公山不狃命令将所有马匹的辔铃摘掉,神不知,鬼不觉地前进。

    拂晓时分,果然来到防山,离鲁国都城只有十多里路了。公山不狃命令队伍停车。他登上一个土丘,凝眸眺望,晨雾迷蒙,什么也看不见。大地静得可怕,只有那雄鸡的报晓声此起彼落。也不知是因为冷风的吹拂,还是心虚胆怯,公山不狃突然打了一个冷颤。但是,他毕竟久经沙场,很快便稳住了神。自我壮胆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怎么能胡思乱想,动摇决心呢?”

    叔孙辄凑到他身边:“仁兄,再用半个时辰,就可到都城了,你怎么命令队伍停下来了呢?”

    公山不狃说:“贤弟,城内虚实难测,我们不能不防啊!”

    叔孙辄说:“既然申句须和乐颀去攻打邱邑了,这都城就是空城一座,不堪一击,仁兄何必如此多虑呢!”

    公山不狃说:“凭孔子的计谋,他决不会丢下空城一座,去攻打邱邑,我担心……”

    叔孙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再说他怎会料想我们能趁这个机会来取都城呢?”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越听越真。来到跟前,从马背上跳下一人,禀报道:“启禀二位大人,邱邑宰侯大人派人到费邑,说是申句须和乐颀率大队兵马围困邱邑数日,侯大人不敢轻易出击,特来搬取救兵,请二位大人定夺!”

    听到这里,公山不狃忐忑不安的心很快平静下来了。想想即将攻进都城,他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了,哈哈大笑道:“昏君,你的末日到了!”说着,拔剑在手,对叔孙辄说:“贤弟,命令全体将士奋勇向前,谁取下昏君的首级有重赏!”

    叔孙辄重新登车,高声说道:“全体将士听着,公山大人有令,趁天色未明,赶快攻城,谁第一个攻进城去杀死昏君有重赏!”说完,抽出宝剑:“将士们,冲啊!”

    马蹄声,车轮声,喊杀声,混成一片,震动了大地,震动了鲁国都城。

    防山的地势东高西低,战车跑在下坡路上,越跑越快,势如潮水般滚滚倾泻下来。

    公山不狃和叔孙辄求胜心切,也不管阵势和队列了,驱赶着帅车跑在最前面,一会儿就来到了山脚下。

    这时,只听一阵震耳欲聋的铜鼓声响起,从树林后杀出许多战车,摆成铁钳似的阵势,向公山不狃和叔孙辄包抄而来。

    公山不狃惊得目瞪口呆,叔孙辄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然而,这偏偏是现实。借着尚未出山的阳光望去,战车源源不断地从树林后面飞驰出来,彩旗飘扬,喊声震天,帅旗上清清楚楚地绣着“申”、“乐”两个大字。

    一见这阵势,叛兵叛将喊爹喊娘,叫苦不迭,不知申句须和乐颀为何能突然从邱邑来到鲁国都城。

    原来这是孔子用的调虎离山计。他首先从军中挑选了两名模样像申句须和乐颀的士兵,稍加修容,分别穿上两位将军的衣裳,各自坐在帅车上,然后让另一员大将兹无率一队兵马共同前行,围攻邱邑。申句须和乐颀却躲在都城内,暗中派探兵探报军情,及至探听到公山不狃和叔孙辄攻打都城的消息后,便火速集结兵马,埋伏在树林后边,欲收守株待兔之奇功。

    公山不狃和叔孙辄情知中计,硬拼不过,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俩急忙掉转车头,且战且退。怎奈车马盈路,又是上坡的上坡,下坡的下坡,自相践踏,早已乱了阵脚。

    申句须和乐颀指挥着兵马一边追杀,一边放箭。

    公山不狃和叔孙辄撇下士兵不管,只顾自己逃命。可怜那些士兵们纷纷中箭身亡,车上,车下,到处都是尸体。有些轻伤的,从战车上颠下来,也多半被马蹄踩,车轮压,一命呜呼了。

    公山不狃夺条小路逃走,叔孙辄尾随在后。一些机灵的士兵也都驾车四处逃窜,有的沿小路向费邑方向奔去,有的钻进山中密林。

    申句须对乐颀说:“乐将军,我在这里追杀,你可带兵车五十乘绕路赶到费邑,捣毁公山不狃和叔孙辄的老巢,抢先断了他的后路。得胜后,你我在费邑会师。”

    乐颀说:“是!”随即点齐五十乘战车绕路向费邑奔去。

    大道上,山野上,到处是战车、尸体。公山不狃的士兵们逃得七零八落,他自己也驱车鼠窜,一口气跑到姑蔑,回头一看,身后只剩下二十多辆战车。刚想喘口气,又见申句须的帅旗出现在不远处。他知道今番难以逃脱,便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他强打精神,站到战车上,对身后的残兵败将们说:“将士们,眼下摆在我等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是束手就擒,坐等受死;二是反戈一击,同追兵拼个鱼死网破。何去何从,请诸位抉择!”

    士兵们说:“我们愿意听从大人指挥!”

    公山不狃摆出狗急跳墙的架势,声嘶力竭地说:“将士们!掉转车头,杀啊!”

    士兵们掉转车头,和申句须的追兵相互拼杀。

    这是丘陵上的一片小平原,到处是刚返青的麦田,两军兵对兵、将对将地拼来杀去。大约战到十二三个回合,公山不狃的兵车又有四五辆不能转动了。

    公山不狃越来越心虚了。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只听“啊”地一声喊,叔孙辄中箭跌下兵车。申旬须的兵马追过去,叔孙辄宛如活靶,顿时满身是箭。公山不狃见状,大惊失色。

    申旬须声色俱厉地喊道:“公山不狃,赶快下车受绑吧!再若负隅顽抗,叔孙辄的下场你可亲眼见到了。”

    公山不狃一边低声对驾车的士兵说:“赶快卸下辕马!”一边站在战车上装模作样地了望远方,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

    他这一招果然很灵,申句须的部下心不由己地纷纷回头看。

    公山不狃抓住这点空隙,从倾斜的兵车上一纵身跳上马背,用剑把狠狠地戳了一下马屁股,那马像箭离弦一样向前飞驰。

    申句须说:“赶快放箭!”

    晚了,一支支利箭都落在了公山不狃的身后。

    申句须怒不可遏,对士兵们说:“把这些乱臣贼子斩尽杀绝!”

    士兵们呼喊着冲杀声,把公山不狃撇下的士兵团团围住,凡是不缴械投降的,都成了刀下之鬼。

    申句须单车追赶公山不狃。眼见得公山不狃钻进泗河边密林中,他又恼恨,又羞愧,自语道:“连一个叛贼都杀不死,算什么将军!”追到树林边,兵车没法行走了。他卸下辕马,单骑追赶。涉过泗河,翻过一道山冈,只见公山不狃早已上了另一道山冈。他知道赶不上了,把希望寄托在乐颀身上。

    再说乐颀带着兵马赶到费邑,少数几个守城士兵不堪一击,乐颀顺利地占领了费邑城。他当即命令士兵们紧闭城门,把战车停放在城门里。全体将士枕戈待发,只等公山不狃一到,立即出城迎战。但是,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乐颀心中有些纳闷,暗自猜想:“是全部被申大人歼灭了呢?还是夺路逃走了?”他站在城门楼上极目眺望,忽见一匹快马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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