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执着人生-师徒论国暗通嬖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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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师徒十多人来到一个集镇,看见满街是人,孔子一时兴奋,赞叹道:“原来卫国也是很繁华的啊,在这小集镇上竟有这么多人!”

    一路上,学生们第一次看到了孔子的笑脸。于是,也都兴奋起来。

    冉求问:“老师,人口已经很多了,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呢?”

    孔子不假思索地说:“想办法让他们富裕起来。”

    冉求又问:“一旦富裕起来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孔子说:“开办学堂,让他们得到良好的教育。”

    当时卫国是个小国,早在公元前659年卫文公执政时,齐桓公曾率各诸侯国士兵帮助他兴建过宫室。这便是《定之方中》那首诗所歌颂的内容。孔子认为,卫国虽经卫文公治理,逐渐强盛起来,但在当时列强争霸的形势下,仍然是个受人怜悯的小国。因此,看到小集镇有那么多人,便感到吃惊,心情开始变了。他知道只是默默地走着,学生们会感到疲劳,就想法和他们攀谈。从富国教民谈到设教授徒。他觉得冉求聪明、稳重,也有从政的才能,只是学习不够刻苦,便启发他说:“求啊,我并不是生而知之者,是通过学习才获得了知识。”

    冉求着实聪明,一听这话就领悟到老师不是凭空发感叹,而是针对自己的弱点而言,瞪着两只有神的大眼睛望着孔子辩解道:“老师,不是我不喜欢你的学问,是我太愚笨,没有力量学好啊。”

    孔子说:“假如真是力量不够,走到半路便会再也走不动了。在我看来,眼下你却好像还没向前走呢!”

    这句话打中了冉求在学习上的要害,他没法狡辩了。默然走了一阵,问道:“老师,你此番被逼迫离开鲁国,难道没有什么怨恨吗?”

    孔子望着前方的蓝天,叹息道:“此番出走,是我自己的主意。我既不怨天,也不尤人。凡事要多责备自己,少责备别人。这样,怨恨就没有了。不然,冤冤相报,怨恨则会越积越深。我谁也不怨恨哪!”他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心中那股酸楚苦涩的味道却没法用语言来形容,连说话的声音都带出了悲伤。

    子贡想调节调节这种沉闷的气氛,下车跑到孔子车旁说:“老师,我们停车歇息一会儿吧!”

    孔子点头同意。

    子贡扶孔子下车,问道:“老师,你此番离开鲁国,打算怎么办呢?”

    孔子说:“作为一个君子,应该做到:国有道则鼎力相辅,国无道则远避他乡。人生在世,必须有个追求,切不可昏昏然度春秋,茫茫然无所适从。我所追求的最高目标是,去奸佞,除邪恶,平欺诈,息战争,恢复周公制定的礼制,实现天下为公的美好理想。我此番离开父母之邦,就是去寻求实现这种理想的途径啊!对于一个无所追求、不知自己怎么办的人,我对他也不知怎么办了。”

    冉耕一向少言寡语,听到这里问道:“君子和小人有什么区别呢?”

    孔子很愿意和学生们交谈,听到冉耕发问,心里一乐,微笑着说:“君子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小人则宽以律己,严于待人。”

    闵损听得有了兴趣,也从后面走过来问道:“老师,君子对于事业应持什么态度呢?”

    孔子用惊喜的目光望着学生们,他觉得他们渐渐成熟了。于是认真地说:“君子对于事业,以合乎时宜为原则,用谦逊的言语谈论它,用诚实的态度对待它,依照礼制实行它。”

    子路问:“君子也有怨恨吗?”

    孔子说:“君子所担心的是自己没有本事,不怨恨别人不了解自己。”

    子路颇不服气,露出了诧异的眼神。

    孔子只好补充说:“若说君子也有怨恨,那就是无所建树,空忙一生,不被人们称颂。”

    师徒数十人交谈着,重新登车赶路。不知不觉之中,早已来到卫国都城帝丘东门外。孔子望着卫国都城,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冉求忽然禀报道:“老师,前方有一顽童挡路,不知何故?”

    孔子用目一望,只见那童子十一二岁,长发披肩,穿一身粗布衣衫,黝黑的圆脸蛋上沾满了灰尘,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略带怒气,打着手势让他们绕道而行。孔子好生奇怪,急忙命冉求停车。他跳下马车,走到童子跟前,问道:“你这童子,挡住我们的去路,却是为何?”

    那童子神气十足地说:“我看你言行斯文,倒像是位有学问、有涵养的人。但是,你为何分不清是非呢?”

    孔子越发奇怪,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好。

    那童子问:“先生来自何方,姓什名谁,要到哪里去?”

    孔子心想,小小年纪,居然摆出这副气派,不免暗自发笑,说道:“我乃鲁国孔丘。”

    那童子反反复复地打量着孔子,将信将疑地说:“久闻孔子是位无事不懂的圣人,你怎么不通情理呢?”

    子路沉不住气了,冲着那童子没好气地说:“你……”

    孔子赶快制止他说:“仲由,不得无理!”又问那童子:“请问,我怎么不通情理?”

    童子指着大路说:“你来看,我在这里摆了一座城。请问夫子,应该车让城、绕道而行呢,还是应该城让车、搬掉城池?”

    孔子低头细看,面前果然用湿土筑了一座小小的城池,四个城门上各有一座城门楼,城中央有一座宫殿。孔子侧目看那童子,他的神情越发得意非凡。孔子自语道:“果然是座城池。应该车让城、绕道而行。”遂命冉求从旁边把车赶过去。

    那童子赞叹道:“果然名不虚传,的确是位读书知礼的圣人!”说完,跪倒在孔子面前:“晚辈拜见夫子!”

    孔子双手将他扶起,问道:“请问你姓什名谁?”

    童子说:“我姓项名橐。”

    孔子问:“可是卫国人?”

    项橐说:“正是。”接着又问:“夫子此番来卫国,是路过呢,还是长住?”

    孔子心中无数,不知如何回答好,只得慢慢摇了摇头。

    项橐毕竟是小孩,十分贪玩,无心同他攀谈了,继续筑城玩耍。

    孔子由子路引路,径直来到颜浊邹门前。这是一所深宅大院,院墙用石头垒成,显得古朴、自然。

    颜浊邹闻讯,慌忙出迎。他五十多岁,高身材,四方脸,身着一套旧官服,笑声朗朗地说:“不知夫子光临,有失迎迓,望乞恕罪!”

    孔子抱拳施礼:“丘率弟子打扰,望大人勿怪!”

    颜浊邹说:“夫子光临,顿使寒舍生辉!不必客套,快请上房叙谈!”

    孔子率学生们走进上房,依次落座。

    颜浊邹也是快人快语,当下问道:“夫子此番光临,是路过呢?还是……”

    子路愤然说道:“鲁君无道,接受了齐君的厚赠,把老师给逼出来了。”

    颜浊邹皱紧眉头,不解地问:“礼尚往来,人之常情。何以生这么大的气呢?”

    子路说:“他若赠送金银和珍宝,倒也不足为怪。谁知他偏偏赠送美女呢!”

    颜浊邹恍然大悟,重新打量过孔子一行,自言自语地说:“这就难怪了。”他低头沉思片刻,满脸带笑地说:“寒舍虽然简陋,但客房甚多,你和爱徒们就住在这里吧。鄙人也好随时向夫子请教。”

    孔子欠身说道:“孔丘远离故土,正是人地两生,承蒙大人收留,万分感谢!”

    颜浊邹说:“夫子的英名四海皆知,明日早朝我便奏明主公,请他重用夫子!”

    这番话正合孔子心意,微微一笑,算是作了最中肯的回答。

    颜浊邹即刻命令管家准备宴席,为孔子一行接风洗尘。

    次日早朝,颜浊邹把孔子客居家中之事详细启奏一番。

    卫灵公听后大喜道:“孔子乃当今名扬天下的圣人,不请自来,正是天助寡人也!他眼下正遭厄运。寡人若重用他,他定然为卫国效力。未知众爱卿意下如何?”

    文武百官对孔子来卫国的真正用意尚不了解,不便明确表态,只好用沉默代替回答。

    卫灵公也感到自己的决断似乎太轻率了点,便改口说:“也罢,暂时先不封他官职也好。不过,他既然舍弃鲁国,来到卫国,寡人就应该对得起他,就按照他在鲁国任大司寇的职位发给他俸禄吧。”

    三日后,卫灵公果然派使臣给孔子送来了俸禄。孔子不胜感激,当即进宫致谢。

    卫灵公自以为是礼贤下士的开明君侯,闻听孔子来到,急忙出后宫迎接。

    孔子旅居异国,得到如此高的礼遇,受宠若惊,深施一礼道:“孔丘承蒙君侯错爱,无功受禄,着实惭愧!”

    卫灵公年近古稀,身体瘦弱,笑着说:“夫子才华出众,辅助鲁君治理鲁国,成绩卓着,是名扬天下的圣人。今日屈居敝国,乃卫国之荣幸也。”说着,挽起孔子的手进入后宫。

    进宫落座后,卫灵公吞吞吐吐地问:“夫子在鲁国官为大司寇,职位何其高!权力何其大!而今自动弃官不做,未知夫子作何打算?”

    孔子一本正经地说:“丘以为,人生在世,不必去为没有职位而发愁,而应该为没有任职的本领去发愁;不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我所追求的是真理。只要早晨能得到真理,让我当天晚上死去,我也死而无憾了。”

    卫灵公说:“卫国自从先祖文公大治以来,历经成公、穆公、定公、献公、殇公、襄公六代,始终没能强盛起来。寡人虽年事已高,仍有图强的雄心,用什么办法可以使敝国强盛起来呢?”

    孔子用心听着,觉得卫灵公的口气虽大,却似乎毫无信心,便含含蓄蓄地说:“君子对于天下的事情,没规定必须怎样办,也没规定不准怎样办,只要怎样恰当,便怎样办好了。”

    卫灵公似懂非懂,勉强一笑。

    孔子深感话不投机,只好起身告辞。回到颜府,一农夫模样的中年人慌慌张张地来到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你可是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孔圣人吗?”

    孔子愕然,忙问:“你有什么事吗?”

    农夫说:“我的一头耕牛同邻居家的耕牛在城外抵角,足足顶了一个时辰,不分胜负。我们用什么办法都分离不开,再持续下去,必定两败俱伤,特来请求圣人给出个主意。”

    孔子说:“带我去看来。”

    子路急忙套车,甩着响鞭朝南门奔去。出了城门,远远地望见许多人在围观。两头黄牛头顶头,角抵角,腿已深深地陷进了土地中,一直僵持着,谁也不肯服输。

    孔子跳下马车,走近黄牛身边观察了一番,突然高声说:“快取一盆凉水来!”

    一个户主飞快地到附近一农户家端来一陶盆水。

    孔子接盆在手,走到两头黄牛旁边,正正当当地把水泼在两头牛的头上。这突如其来的凉水,把黄牛的眼睛泼花了,双双抛弃对手,转身向后跑去。

    户主感谢孔子,百姓赞叹孔子,一时间,孔子成了卫国朝野上下街谈巷议的人物了。

    从此,卫国人有什么疑难事情,常来请教孔子。孔子客居颜府,除了教书,无所事事,非常热心地帮助他们。

    一天,孔子正在同学生们讲诗习礼,忽有两个童子吵嚷着来见。孔子颇觉奇怪,举目一望,其中一个是项橐,正待发问,项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晚辈拜见夫子!”

    另一个小孩见状,先是一愣,然后也纳头跪拜:“文静拜见夫子!”

    孔子端详着他们充满稚气的脸,揣度着他们为何而来,说道:“请站起来说话!”

    两人腾地站了起来,互不服气地用怒眼望着对方。文静还朝项橐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孔子忍俊不禁,赶快以袖掩口,问道:“你们因何争吵?”

    项橐说:“我说早晨太阳离我们近,因为早晨的太阳大。他硬说正晌午的太阳离我们近,特来请求夫子评断。”

    文静争辩道:“就是中午的太阳离我们近嘛,因为中午的太阳光热。不信你去试试,有一堆火在这里,你离它远热呢,还是离它近热?”

    项橐也有他的理由,说道:“同样一件东西,离你远大呢,还是离你近大?”

    两人争论着,相互噘起了不服气的小嘴。

    孔子也被问住了。这是他从没想过的事情。他在原地站着,思忖来思忖去,嘴角挂上了笑纹,肯定地说:“早晨的太阳和中午的太阳离我们一样远近。”

    项橐和文静异口同声:“那么,为什么……”

    孔子摆手打断了他们的话,解释道:“早晨,太阳刚出山,被地面的雾霭笼罩着、遮挡着,它的光芒减弱了,人们的眼睛能够清楚地看到它的轮廓,因而,显得离我们既近又大。而到了午时,雾霭早已被驱散,太阳的光芒四射,照得人们睁不开眼睛,不敢直视它,因而显得既远又小。”

    项橐和文静由衷地笑着,欢欣雀跃地走了。

    在孔子的学生们看来,这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然而他却巧妙地答上来了,不但项橐和文静满意,学生们也都满意。

    孔子孜孜不倦地钻研礼、乐、射、御、书、数,拼命地主张推行仁政,就是为了使鲁国强盛,进而影响其他国家,达到恢复周礼的目的。而眼下他不得不远离故土,到异国来寻求推行仁政的途径。他深深地陷入了痛苦之中。他盼望着鲁定公和季孙斯能够尽早回心转意,派人把他接回去,重新重用他。他一直盼了两个月,始终不见鲁国来人。

    其实,鲁定公的心情也很矛盾。孔子离开鲁国的当天,他便知道了。当即把季孙斯宣进后宫,说道:“爱卿,寡人收下齐君的馈赠,把大司寇气走了,如何是好啊?”

    季孙斯得到二十名美女,终日同她们如胶似漆,早把相国的体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社稷的安危,黎民的疾苦,更不在话下。听到鲁定公问话,心不在焉地说:“大司寇生在鲁国,长在鲁国,读书知礼,深明大义,定会千方百计报效鲁国。主公放心,他迟早会重返鲁国的。”

    鲁定公说:“寡人有心派人将他追回,爱卿意下何如?”

    季孙斯说:“主公,大司寇一向刚愎自用,眼下派人去追他,他必定不归。倒不如让他到其他国家碰碰壁,受一番挫折之后,他就会不请自回。”

    鲁定公说:“他辅助寡人与齐君会盟,表现得有胆有识;用他的办法治理国家,也迅速得治。将这样的人才逼走了,我担心给后人留下笑柄和骂名啊!”

    季孙斯揉着额头沉思了一会,然后说:“主公,大司寇因女乐而走。俗话说,心病要用心药医,解铃尚须系铃人。主公要想请回大司寇,这最首要的一件事是将女乐退还齐国。”他瞅着鲁定公,只见鲁定公的面部肌肉不停地抽搐着,便加重语气说:“请主公定夺吧!”

    鲁定公一直陶醉在女色之中。听歌,观舞,成了他生活中的第一要素。让他把整日陪伴自己的这些如花似玉的美女退还齐君,犹如摘他的心肝。他长吁短叹了一阵,有气无力地说:“也罢,就让他自动归来吧。”

    季孙斯忐忑不安的心,好比一块重石落了地。

    从此,孔子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越来越小,渐渐被遗忘了。

    再说卫灵公见到孔子的确是个出色的人才,由爱慕逐渐滋生了重用他的念头。一天早朝罢,卫灵公陪伴着爱姬南子在花园内观花赏蝶。这是一个颇为宽大的花园,当中是水池,紧挨水池后面是一座用各种怪石垒砌起来的假山。曲径盘绕,繁花争艳。假山周围种植着各种花草。南子年近四十,穿一身水红色绫罗裙衫,高高的发结上插着一枚碧玉簪。苗条的身段,一步三扭,瓜子脸上镶嵌着一双多情的眼睛。她随手摘下一朵鲜红的玫瑰花,娇滴滴地递给卫灵公。

    卫灵公正在想着孔子,对南子的举动似乎没看见,尽管顺手接住了花朵,却丝毫没有给她插在头上的意思。

    南子有些生气了,噘起樱桃似的朱唇,用白嫩的纤手摇晃着卫灵公的胳膊,拖着她特有的嗓音说:“主公,给小童插上呀!”在当时,国君的妻子称夫人,她对国君自称小童。

    这甜丝丝、酸溜溜的声音,令卫灵公感到浑身痒抓抓、麻酥酥的,如同处于梦境一样,用痴呆呆、傻乎乎的目光望着南子。

    南子“扑哧”一声笑了,笑得那样的惬意、开心。

    卫灵公把手中的鲜花放在鼻下闻了闻,醉意盎然地说:“夫人!寡人给你戴在头上。”

    南子软绵绵地依偎在卫灵公怀里。

    南子看着他半傻半呆的样子,从心里产生了一种厌恶感。她想,凭着自己如花似玉的美貌,是应该嫁给一位美男子的。谁知苍天偏偏不遂人意,硬将自己许配给这样一个干瘪的老头子!虽说享尽了人间荣华富贵,却好似一朵鲜艳的玫瑰花插到了粪土堆上。每每想起这些,她就产生一种厌烦、憎恶感,那颗轻如浮萍的心就飘然飞走了,留下的只是一具类同木偶似的形体陪伴着卫灵公。

    此时,卫灵公真正清醒过来了。他抱着她,使劲摇晃着,关怀地说:“夫人!你不舒服吗?为何好端端的便成了这般模样?”

    南子眯缝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卫灵公。不过,在她昏蒙蒙的眼睛中,卫灵公早已变成了另一个男人,他身材魁伟,浓眉大眼,对她体贴入微,关怀备至。每当幽会时,两人总是卿卿我我,说不尽的甜言蜜语,享不尽的男欢女乐。南子的移花接木术使她自己真正进入了梦境。她搂着卫灵公的脖子,把整个身体都贴在卫灵公身上,任凭卫灵公发疯似的亲吻。

    突然一对宫女闯进花园来。她们是按照常规来摘取花朵的。一见这般情景,悄然退了出去。

    卫灵公却早已看见了她们。他推开南子,继续走在花径上赏花。

    南子终于从梦境中醒过来了。羞愧、恼怒、愤恨,一齐袭上心头。她恨不能卫灵公早一点死去。

    两人默默地在花园中转了一圈,都觉得索然无味。卫灵公说:“夫人!国中新来了一位圣人,你可知晓?”

    南子不以为然地说:“莫不是鲁国孔丘吗?”

    卫灵公说:“他可是位知古知今、懂天懂地的大圣人哪!”

    南子像看陌生人一样端详着卫灵公,然后郑重地问道:“主公!莫不是想重用孔丘吗?”

    卫灵公露出得意的神色点头说道:“寡人正有此意。”

    南子信手扯下一片树叶,恶狠狠地揉碎,不屑一顾地扔在地上,带着鄙夷的神情说:“一个穷困潦倒的儒生,凭着读了几句古诗文,居然跑到卫国逞能来了!他若真有本领,为何不辅助鲁君治理鲁国呢?”

    卫灵公愣住了。南子绝代佳人的姿色令他终日神魂颠倒。在当时,君侯的夫人是不得干预政事的。由于南子以色事君,卫灵公为了讨得她的欢心,往往言必听,计必从,不分青红皂白。久而久之,他那颗本来很有主见的心,逐渐听从这个女人摆布了。卫灵公一见南子要发怒,赶快解释道:“寡人听说他精通礼、乐、射、御、书、数,又是圣明帝王成汤的后裔。齐鲁夹谷会盟时,他为鲁君作相礼,赢得了胜利。任中都宰时,把中都邑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为鲁国大司寇时,把鲁国治理得……”

    南子把嘴一撇:“主公,如此说来,孔丘岂不成了神明了!”

    卫灵公深知她听不进这些话,便改口说:“我不过是如此想想而已。”

    南子咬着牙根说:“依我之见,他此番来卫国,可能是别有他求,说不定包藏着祸心呢。”

    卫灵公一听,顿时毛骨悚然,心跳得“砰砰”作响。他想起了先祖卫懿公被杀的情景:狄人攻破卫国,长驱直入,杀进都城,捣毁了宫殿,懿公惨死在狄人刀下。后来,国人立了戴公,不料戴公即位不到一年,便病死了。国人又立了文公。文公把都城迁至楚丘。齐桓公率诸侯国士兵帮助卫文公建都城,修宫殿,植桑麻,世代相传,才有了今日的安宁。一旦孔子真是包藏着祸心而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可是,孔子的面容又出现在他面前:威而不猛,慈祥可爱;温文尔雅,和蔼可亲。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孔子是来卫国暗算自己的。

    南子何等机敏,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摆出咄咄逼人的气势说:“假若孔丘别无他求,为何要带那么多人呢?”

    卫灵公被她连问几个为什么,早已显得笨嘴拙舌了。当下,他怯生生地望着南子,好像做了亏心事,在乞求她宽恕自己似的。南子则用犀利的目光回敬他。这是她惯用的手法。她感谢苍天赐给她一双美丽多情而又凌厉逼人的眼睛,调情时,它能含情脉脉,勾魂摄魄;撒野时,它又如刀似剑,令人胆战心寒。

    卫灵公呆若木鸡,无所适从。

    南子扭动着她那使卫灵公身酥肉麻的身段,进一步逼问道:“哪个国君不想让自己的国家强盛!既然孔丘有那么大的本领,官至大司寇,正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何必背井离乡,来到卫国,过这寄人篱下的日子呢?”

    卫灵公觉得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再同她争辩了。

    南子越发得意,用质问的腔调说:“知恩不报非君子。鲁君那样器重孔丘,他不但不图报答,反而借故出走,岂不是小人的作为吗?”

    卫灵公沉默良久,用试探的口气问:“依夫人之意,应如何对待孔子呢?”

    南子眨巴眨巴眼睛说:“是真是假,是金是蜡,一验便知,我意……”说着把嘴唇贴到卫灵公耳朵上,眼神里充满了诡秘。

    卫灵公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连声说道:“好主意!好主意!”

    且说卫灵公爱慕孔子的德才,想重用他。南子却极力反对。她低声对卫灵公说:“是真是假,是金是蜡,一验便知。我意派一个人去他那里,明着是帮他料理杂务,暗地里则监视他。这样,既不伤面子,又可摸清他来卫国的真正目的。”

    卫灵公一向对南子百依百顺,听了这番话,欣然同意。他对南子赞扬了一阵子,问道:“夫人,派谁去好呢?”

    南子说:“主公,我已给你物色了一个胆大心细的人,你猜是谁?”

    卫灵公茫然地望着她。

    南子娇声娇气地说:“就是主公的宠臣公孙余假呀。”

    卫灵公一听,心中闷闷不乐,面孔立即拉长了。

    公孙余假身材高大,仪表堂堂,为人机灵、随和,深得卫灵公的赏识和重用,封为下卿。但是,卫灵公也发现他好耍个小聪明,狡黠诡诈,投机取巧。因此,慢慢地对他存有戒心了。卫灵公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早在五年前,南子和公孙余假还只有三十多岁时,他们俩就有了越轨行为。

    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公孙余假因得灵公宠爱,随便出入宫廷。一天,他闲暇无事,信步闯进了后花园,适逢一个宫女在为南子采摘鲜花。那宫女着实漂亮,但见她纤细的身段着红衫绿裙,红的像花,绿的似叶;瓜子脸上长着一双丹凤眼,既有神,又水灵;两条弯弯的长眉,像柳叶,似弯月;一对髽髻如墨菊,像海螺。她忽而采花,忽而捕蝶。腾跳时飘逸轻盈,裙带生风,好像嫦娥奔月;蹲屈时伶俐洒脱,落落大方,宛如芙蓉出水。那白嫩而细腻的脸蛋,犹如秋天的苹果,白里透红。她在花径上左跑右旋,随着飘上飘下的花蝴蝶蹦跳,玩得陶醉忘我。

    公孙余假仿佛进入了仙境,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地点,那颗淫荡的心再也控制不住了。他蹑手蹑脚地从后面走近宫女,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宫女吓昏了。她想呼喊,却没有那个胆量,想挣扎,又没有那份力量,只好任凭公孙余假发疯似的抚摸和亲吻。

    宫女浑身瘫软、双目失神地望着天空。

    公孙余假双手把她托起,正在东张西望时,忽听身后有人轻咳了一声。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原来此人正是南子。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样放下了宫女,急忙跪倒在地:“卑职该死,主公夫人恕罪呀!”

    南子装出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态,大声说:“堂堂卫国大臣,调戏一个宫女,又是在宫廷禁地,你可知罪吗?”

    公孙余假连声说:“卑职知罪,卑职知罪!”

    南子用不可一世的语气问:“该当何罪?”

    公孙余假说:“罪该万死。”

    “好!”南子拖着长音说,“我即刻奏明主公,赏你一个五马分尸!”

    公孙余假没有骨架了,全身瘫软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地说:“主公夫人饶命啊!主公夫人饶命啊!”

    南子眉头一皱,口气稍微有些缓和地说:“饶你倒也不难,但必须依我三件事。”

    公孙余假磕着晌头说:“别说三件事,就是百件千件我也依从。”

    “那好!”南子一字一板地说,“你仔细听着:第一件,今后不得纠缠任何宫女;第二件,上朝议政要按照我的意图行事;第三件,我叫你干什么事,你就得干什么事。”

    公孙余假说:“卑职保证样样照办。”

    南子进一步追逼道:“你对苍天发誓!”

    公孙余假立即说:“我郑重对苍天发誓:主公夫人所说的三件事,我保证样样照办。如若有违,天诛地灭!”

    南子掩口而笑道:“公孙大人,请站起来说话!”

    公孙余假立起,额头冒汗,面红耳赤,垂头站在原地。

    南子说:“公孙大人,请抬起头来!”

    公孙余假说:“卑职有罪,不敢抬头。”

    南子说:“赦你无罪!”

    公孙余假慢慢抬起头。

    两人相对一看,同时都呆了。公孙余假尽管经常进出于宫廷之中,也陪卫灵公和南子欣赏过歌舞,可那都是在灯影之下,离的距离较远,又不敢正目相视,只觉得她漂亮,却根本没想到她竟然美到无任何毛病可挑的程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可爱的女人。同样的,在南子眼中,公孙余假则是最理想的男人。他不仅形体美,最关紧要的是,他的眼睛十分传神,几乎把心里所有的话都能用眼神表达出来。把他和干瘪的卫灵公相比,一个是美男子,一个是丑八怪。她暗暗对自己说:“这才是我最理想的情侣呀!”

    两人直勾勾地看了许久。南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春心了。她下意识地定了定神,命令道:“随我来!”

    公孙余假像木偶一样跟在她后面,粗气不敢出一声。

    走到花园圆门侧,南子用温和却又不容抗拒的语气说:“我久闻你武艺高强,能飞檐走壁。恰巧今日主公身体欠安,正是天赐良机。你要于更深夜静时来后宫见我!”

    公孙余假浑身哆嗦得似筛糠,他怯生生地说:“主公夫人,这……这……这可是欺天大罪呀。卑职不……敢……冒死……”

    南子笑了,笑得十分轻松。她轻蔑地说:“哼!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呢!”

    公孙余假说:“这是滔天大罪呀!乞求主公夫人……”

    南子圆瞪怒眼威胁道:“嗯?你方才是如何对天盟誓的?”

    公孙余假不敢吭声了。

    南子摆出主宰者的面孔,严厉地说:“记住,今日更深夜静时!如若不来,我明晨便将你的所作所为奏明主公,你可别自讨后悔药吃!”说完,像一朵晃动于水面的浮萍,轻飘飘地回宫去了。

    她回到宫中,当即把采摘鲜花的宫女秋莲唤至面前。

    秋莲诚惶诚恐地跪到她脚下,苦苦哀求道:“奴婢无能,主公夫人饶命啊!”

    南子轻浮地格格笑着说:“都是那无赖纠缠你。你何罪之有啊!快起来吧!”

    秋莲再三拜谢后,方站起身来。

    南子说:“从今日开始,你昼夜都来陪伴于我。”

    秋莲诺诺连声。

    南子又如此这般地对她说了半天。秋莲听后吓得目瞪口呆。南子把脸一沉说:“难道你不想活命了?”

    秋莲两眼模糊地看着这像鸟笼一样的宫室,欲哭不敢,欲飞不能,只好点头同意。

    再说公孙余假目送南子回宫,如梦方醒。回到家中,坐立不安。他的心情矛盾极了:不去吧,怕南子报复,参奏于主公;去吧,又怕惹出塌天大祸,遭灭顶之灾;更使他担心的是,他还不知道南子是真心想同他幽会,还是借故加害于自己。想来想去,觉得反正是一死,倒不如去试探试探,倘若南子真心爱慕自己,既可避免一死,还可以慰花心。

    接近三更时分,他穿上平日练武用的黑色紧身衣服,腰间束一条宽宽的硬带子,脚着软底便靴,独自一人来至宫墙外。等到更鼓敲过三下,他四顾无人,便运足气力,来了个旱地拔葱,“嗖”地一声跃上了高高的宫墙。接着,一猫腰,收紧腹肌,飞身跳到院中。他练的一身功夫,确是超群出众,从两丈多的宫墙上跳下来,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连一直等候在后宫门的秋莲也没听到。他像一只觅食的野猫,顺着墙根,一阵风似的跑到后宫门口,见到大门虚掩着,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钻了进去。

    他来得如此神秘、突然,把秋莲吓呆了。

    借着内室传出来的一线灯光,他看见了站在门内的黑影,误将秋莲当成了南子,轻轻抱了起来,柔声地说:“主公夫人,让你久等了。”说着就向里间走去,恰巧和南子撞了个满怀。他慌了,以为这是南子耍的手腕,故意加害于他,只好放下秋莲,跪地求饶说:“卑职可是奉命而来的呀!望主公夫人饶命!”

    南子那张粉脸由怒气冲天,渐渐变得和颜悦色了,轻声细语地嗔怪道:“软骨头,还不赶快站起来!”

    公孙余假忽地爬起来,目光落在了南子线条优美的身段上,又从她的身段移到脸上,最后和南子的目光碰在一起。南子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令他神魂颠倒了。他恍恍惚惚地愣了一阵子,猛然不顾一切地抱起了南子,轻轻放在华贵的玉床上,连灯都忘记了熄灭。

    两人一夜狂欢之后,南子抓住公孙余假的双手,娇声娇气地说:“好日子不能一天过完,来日方长嘛!天快亮了,你得赶快回去了。”

    公孙余假一面狂吻着她,一面说:“我真想同你这样一直躺到进棺材。”

    南子生气了,用手捂住他的嘴,娇声责怪道:“这话多不吉利呀!”

    公孙余假急忙改口说:“我是想终生陪伴你啊!”

    眼见窗户要透亮了,公孙余假像一只惊枪的兔子,急三火四地穿上衣服,就想往外走。

    南子发怒了,喝道:“回来!”

    公孙余假不由得吃了一惊,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晌才胆怯地问道:“主公夫人尚有何吩咐?”

    南子说:“我这金枝玉叶体,任你蹂躏了一夜,连句道谢话也不说,就想扬长而去吗?”

    公孙余假明知她没话找话说,便笑着说:“我看天色不早了……”

    南子也不得不单刀直入地说:“何时再来?”

    公孙余假说:“但凭主公夫人吩咐!”说着深施一礼,面带轻佻的神情说:“卑职告辞了!”

    秋莲坐在明间门里,困乏得昏昏欲睡。

    公孙余假像一只吃回头草的山羊,把双手伸进她胸口,再亲吻一番,才悄然而去。

    从此,公孙余假几乎成了南子的附属品,她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两人甜甜蜜蜜、亲亲热热地幽会过几次以后,南子更加厌恶卫灵公了。

    感情是很难控制的东西。每当宫中举行大型宴飨歌舞时,南子和公孙余假总是眉来眼去地暗送秋波。

    面对这种情形,文武官员们开始私下议论了。卫灵公从他臣属们的眼神和举止中,意识到南子可能并不贞洁,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对此事又不好大肆张扬,只得将疑团憋在心中。

    南子推荐公孙余假去监视孔子,正好触动了卫灵公那根最敏感的神经,一时间心乱如麻,迟迟不肯表态。

    南子只好卖弄风情,这是她惯用的手法。只要见到卫灵公不高兴,她就使尽全身解数,以她绝代佳人的姿色和不同凡响的调情手腕,去换取卫灵公的笑颜。当下,她忽而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忽而娇声媚气地偎依着他,搅得他醉意融融,神魂颠倒,终于开口说道:“就依夫人所奏,明日早朝寡人便对公孙余假说明。”

    这时,突然闯进一个人来,把灵公和南子吓了一大跳。看那来人时,竟是公子蒯聩。他四十七八岁,额头冒着汗珠,慌里慌张地来到灵公面前,喘气像拉风箱似的说:“公孙戍在其封地匡城举兵造反,已向都城攻来了!”

    卫灵公过惯了安逸平静的日子,一听自己手下的大夫居然造了反,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半,目瞪口呆地愣了半天,才语无伦次地说:“我儿,公子,派谁带兵马剿灭、抵挡呢?”

    蒯聩启奏道:“父亲!王孙贾精通兵法,武艺高强,何不派他带兵去剿灭公孙戌呢!”

    卫灵公说:“来人哪!快宣王孙贾进宫!”

    侍奉在花园外的宫卫们答应一声,飞也似的请王孙贾去了。

    卫灵公带着蒯聩来到后宫,心急火燎地等待着王孙贾的到来。

    宫卫去不多时便将王孙贾请来了。

    卫灵公还没等王孙贾跪拜,就急切地说:“爱卿,寡人素知你善于用兵。眼下公孙戍率兵谋反,正在向都城攻来。寡人欲派你带兵马前去剿灭,未知爱卿意下如何?”

    王孙贾四十多岁,身高体壮,浓眉大眼,信心十足地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请主公放心,小臣当拼死报效国家!”

    卫灵公一听,顿时呼吸畅通了,脸上也有了血色,提高嗓门说:“好!请爱卿即刻发兵吧!”

    王孙贾立而不动。

    卫灵公猛然省悟道:“噢,但不知爱卿要多少兵马?”

    王孙贾说:“只需战车三百乘。”

    卫灵公说:“请爱卿点齐兵马,速速出击吧!”

    王孙贾后退一步:“遵命!”

    退出后宫,王孙贾即刻派出探马,随后点齐兵马,向匡城进发。

    出城三十多里路,探马报称:“公孙戍的叛兵离此只有十里路程了。”

    王孙贾当即命令将士们停止前进,就地摆好阵势,刀出鞘,箭上弦,单等公孙戍的兵马来到,打他个措手不及。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只见对面空中卷起了一股股黄土,王孙贾站在战车上高声说道:“将士们,叛军已向我们袭来。为了社稷的安宁和黎民的幸福,大家要英勇杀敌,勇往直前!”

    话音刚落,早已听到了公孙戍的人喊马嘶声。在那土丘如林的地方,渐渐地出现了战车、叛兵和杂乱无章的旗帜。中间最高最大的一面垂挂的旗帜上绣着两个黄色的大字“公孙”。不看则已,这一看,把王孙贾气得浑身发抖。

    公孙戍也是个膀宽腰圆的彪形大汉。他不可一世地驱车朝王孙贾奔过来,在一箭之地外勒马停车,嬉皮笑脸地说:“王大人,如今卫君无能,南子兴妖。你追随这样的君侯,能有什么好下场呢!我劝你倒不如和我合兵一处,反戈一击,杀进都城,除掉昏君,这卫国就是你我的天下了。”

    王孙贾气得两眼冒火,站在帅车上厉声骂道:“呸!叛贼,我和你不可同日而语,你享主公之恩,受主公之禄,不思报效国家,反而起兵造反,有何面目与我说短道长!赶快放下兵器,下车受绑,尚可免你一死,如若不然,后悔莫及!”

    公孙戍仍然不动肝火,油腔滑调地说:“王大人!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是干戈四起的时代,拳头硬者为王。你也是堂堂男儿好汉,为何不带兵拼杀一场?倘或有了出头之日,说不定能夺取个君侯之位呢!人生在世,谁不贪求荣华富贵?怎么样?同我合伙,一起攻进都城吧?”

    王孙贾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地拈弓搭箭,朝公孙戍的帅旗连发两箭,那绣有“公孙”两字的旗帜落在公孙戍面前。

    公孙戍气得一阵“哇哇”大叫,仗剑在手,高喊道:“孩儿们,冲啊!谁杀死王孙贾有重赏!”

    王孙贾高喝一声:“慢着!”

    这声音犹如春雷轰鸣,吓得公孙戍胆战心寒。

    王孙贾说:“你此番兴兵作乱,罪责在你,不在士兵们,何必让他们白白送死,去做那冤鬼呢?你若敢作敢当,就只身一人走过来,同我较量。”

    公孙戍一向自恃武艺高强,听到王孙贾的话,正中下怀,便说:“好!就我们两人较量。你若战败我,我情愿带兵退回匡城。我若战败你呢?”

    王孙贾自幼爱武,各种兵器都会,样样皆精。艺高自然胆壮,毫不含糊地说:“倘若你战败我,我自动退避三舍!”

    公孙戍说:“此话当真?”

    王孙贾说:“男子汉大丈夫吐唾沫是血!”

    公孙戍一则自觉武艺高强,认为王孙贾不是自己的对手;二则求胜心切,恨不能立即攻进宫廷,实现自己的梦想,便腾地跳下战车,提着宝剑朝前走来。

    王孙贾也不甘示弱,索性把宝剑插进鞘内,带在腰间,迈着四方步迎了上去。

    两人在相距二十步远的地方站住了。王孙贾说:“公孙大人!俗话说,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起兵造反,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罪。眼下如若反悔,随我进宫请罪,尚可取得主公的谅解。如若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不仅下场可悲,而且将成为千古罪人!”

    公孙戍说:“王大人,你空有一身本领,没法得以施展。岂不闻男儿好汉能为英雄牵马坠镫,不在昏君手下为臣!”

    王孙贾说:“看来你定要拼个水落石出方肯罢休了?”

    公孙戍说:“不攻进宫廷杀死昏君,我死不瞑目。”

    王孙贾说:“那么,恕我忠言奉告,你的美梦必然要落空!”

    公孙戍说:“少啰嗦,你说如何比试吧?”

    王孙贾说:“自然是先文后武了。”

    公孙戍从腰间取下宝剑,扔在一边,扎紧腰带和衣袖,就开始运气力,准备进招。

    王孙贾也把宝剑放在地上,整衣迎战。

    公孙戍刚要进招,王孙贾摆手制止道:“公孙大人,你我今番比武较量,涉及到卫国的存亡,也涉及到士兵们的性命安危。你若是条刚烈好汉,就命令手下人不准乱动。”

    公孙戍当即命令士兵们:“孩儿们,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乱动!”又对王孙贾说:“王大人,你也要对部下说个明白呀!”

    王孙贾说:“那是自然。”接着高声说道:“我今番同公孙戍比武较量,尔等只准旁观,不准插言,更不准有何举动!违令者斩!”

    听他这一说,公孙戍放心了。他似乎并没把王孙贾放在眼里,抱拳说道:“王大人,请吧!”

    王孙贾说:“请!”仍然没有任何表示地站在原地。

    公孙戍的拳术有三招,卫人皆知。第一招,金蛇出洞,猛冲猛撞;第二招,鲲鹏展翅,凌空伤人;第三招,猛虎下山,腿扑尾剪。当下,他在原地运足气力,舞动着双手,如毒蛇出洞,迈着有力的步伐向王孙贾冲去。

    王孙贾眼疾腿快,就地跃起,从他头顶上跳了过去。

    公孙戍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能不费吹灰之力便跳这么高,只好施展拿手好戏鲲鹏展翅,同王孙贾在空中厮斗。只见他腾空跃起,两臂伸展,双腿紧蜷,恰似一只捕食的老鹰,向王孙贾扑去。

    王孙贾往后一退,来了个鲤鱼打挺,倒跳出三丈多远。

    公孙戍这两招从未落过空,不知伤过多少人,眼见王孙贾轻松自如地躲了过去,他有点沉不住气了,气急败坏地向王孙贾扑过去,想用拳打脚踢同王孙贾展开近攻。

    王孙贾也不甘示弱,挥动着铁锤一样的拳头和他硬碰硬地击打。两人你进招我躲闪,我进招你避让,足足争斗了五十多个回合,只战得黄土飞扬,似阵阵旋风卷起。公孙戍渐渐感到有些气短手软、力不从心,便施展绝招,一躬腰,来了个扫趟腿,王孙贾躲闪不及,被他扫中小腿,“唉哟”一声,仰身倒地。公孙戍腾空跳起,带着呼呼的响声向王孙贾登踏而来。王孙贾见状,用手撑住身体向前一纵,把腿躇起,用双脚顶住公孙戍的双脚,使劲一登,把公孙戍登出好几丈远。公孙戍进攻有余,防备不足,倒栽葱落在黄土窝里。

    士兵们喝彩的喝彩,鼓劲的鼓劲,全然没有战场上的气氛。

    公孙戍从土窝里爬出来,满脸是黄土,被汗水沾粘在脸上,活像一条泥鳅。他抹了抹脸上的黄土,定了定神,王孙贾公然用嘲笑、蔑视的眼神望着他。他觉得无地自容,拾起宝剑,吼叫着向王孙贾扑来。

    王孙贾左躲右闪,赤手空拳抵挡了一阵,感到体力消耗太大,便且躲且退。退到自己放宝剑的地方,用左脚一挑,宝剑与鞘脱开,他就势接住宝剑柄。

    两人开始用宝剑拼杀,只见剑影泛日光,日光照剑影,不时地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宝剑碰击声,随之出现的是一股股耀眼的火花。两人我退你攻,你退我逼地斗过三十多个回合,公孙戍觉得腿发软、手发麻,知道自己敌不过对手,便想以智取胜,趁王孙贾躲避时,虚晃一剑,回头就跑。在一个小土丘上,他借荫柳棵作掩护,等王孙贾追到跟前,偷偷向他刺了一剑。

    王孙贾躲闪不及,被他刺破了衣袖,吓得惊叫了一声。

    公孙戍以为将他刺中了,便从荫柳棵里跳出来,步步紧逼王孙贾。

    王孙贾索性装成受伤的样子,用手捂住胳膊,拼命地逃跑。

    公孙戍得意非凡,无所顾忌地追赶,恨不能一剑将他的胸腔穿透。

    王孙贾猛然转过身,使尽全身力气,将宝剑不偏不斜地刺在公孙戍的右臂上,公孙戍手一松,宝剑落进黄土窝里,当时便痛得“哇哇”直叫。王孙贾就势飞起右脚,踢在公孙戍小肚子上,拔出宝剑。公孙戍却借着他的脚力,来了一个后腾翻,远远地离开了他。

    公孙戍不敢迎战了,只好抱头鼠窜,跳上战车,落荒逃走了。

    王孙贾指挥着士兵们追杀了一阵,公孙戍的兵马溃不成军。王孙贾站在一个高冈上命令士兵们放箭,公孙戍的兵马中箭死亡者不计其数,只好率领着残存的兵马逃到匡城蒲乡。

    王孙贾命令士兵们打扫完战场,押着俘虏,赶着马匹,喜气洋洋地返回都城。

    卫灵公闻报,亲自率领着文武百官出城迎接。满城百姓也都拥向街头,兴高采烈地欢迎王孙贾。

    且说卫灵公做梦也没想到王孙贾能如此快地打败公孙戍,兴奋异常,当天晚上命宫中女乐表演歌舞。卫国素以靡靡之音闻名于世,卫灵公听得着了迷,又把公孙戍之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南子板着面孔说:“主公,公孙戌这次举兵谋反,会不会别有缘由呢?卫国多年来国泰民安,为何孔丘来了不到一年,就生出这等事端?难道是巧合吗?”

    卫灵公当即把公孙余假召至面前,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番。

    公孙余假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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