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执着人生-遵师训子贡感动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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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子贡一步闯进室内,对孔子说道:“老师,齐君派人来聘弟子到汶阳任邑宰……”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孔子蓦然站起,笑逐颜开地说:“端木赐,齐君仰慕你的才华,先让你去任邑宰,将来说不定会拜为卿士,专管外交事务的。”

    子贡说:“弟子最擅长经商,并不热衷于官场生涯。”

    孔子用惊奇的目光望着他问道:“这却是为何?”

    子贡不慌不忙地陈述道:“官场的弊端忒多:其一,伴君如伴虎。君王都是一国之尊,担负着一言兴邦、一言废邦的重任,对臣民有生杀予夺之权,宠信可使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弃绝足致贬谪流放,杀身灭族。其二,官场乃龙潭虎穴。纵观古今,凡置身于其间的人,就必须经受龙争虎斗的磨炼,胜者存,败者亡,没有几个人能落个好下场。其三,邑宰既为一邑之长,就要管理好这一邑的黎民百姓。而如今恶人横行,良民受欺,欲求风气淳朴,邻里相亲,可是件极为复杂的事情。况且弟子觉得世间嫉贤妒能的人甚多,越是没有本事的人,越能造谣生事,陷害贤良,因此,弟子不愿从政。”

    “唉——”孔子长叹一声,皱紧了眉头。“端木赐,你说这番话委实不无道理。然而,你跟随为师多年,学了一身学问,文通礼、乐、书、数,武会射、御,不为恢复周礼、实行礼治做一番事业,难道不觉得惋惜吗?”

    子贡合掌,刚想重新开口。

    孔子抢着说:“不观高崖,怎会知道颠坠之患呢?不临深水,怎会知道沉溺之患呢?不见大海,怎会知道风波之患呢?因此,你应该亲身去体验一番。今你既懂得了从政的难处,那么,对这颠坠、沉溺、风波之患,也就明白了。既已明白了,再能谨慎行事,就不会有祸患危及其身了。”

    子贡执意推辞道:“弟子觉得自己不适宜做官。”

    孔子生气了,提高嗓门说道:“假如有人熟读《诗》三百篇,既不能从政,也不能办外交,读得再熟又有什么用处呢!”

    子贡见孔子要发怒,急忙赔着笑脸道:“既然老师主张让弟子去汶阳任邑宰,弟子从命也就是了。”

    孔子顿时乐了,微笑着说:“我相信你定能将汶阳治理好。”

    子贡怯生生地问道:“老师,弟子去汶阳后,应该着重做好什么事情呢?”

    孔子沉思片刻,说道:“储备粮食,加强军备。”

    子贡有些迷茫,问道:“老师一向主张礼治,为何叫弟子加强军备呢?”

    孔子果断地说:“礼治是个总目标。在而今干戈四起的情势下,没有足够的军备抵御外敌,就要受人欺侮,别说礼治没法实现,恐怕连立足之地也不会有。只有有了军备,黎民百姓才能对你充满信心。”

    子贡突然把话题一转,问道:“弟子既去任邑宰,就想成为一个忠于君、信于民的官吏,怎样才能做到呢?”

    孔子认真地说:“勤于政,慎于行。好的官吏,秉公奉法以利于黎民。因此,万民爱戴。坏的官吏,贪赃枉法以侵害黎民。因此,万民唾弃。”

    “怎样对待士人呢?”

    “扬人之善,避人之短。若隐瞒他人的贤德,就是埋没人才;若张扬他人的缺点,就是小人的作为。”

    子贡闪动着机敏的眼睛问:“老师,我听师兄们说,从前齐景公向您问政事,您说政在节财;鲁君向您问政事,您说政在用人;叶公向您问政事,您又说政在让近处的人生活得快活,让远处的人来归服。他们三人问的是一件事,您为什么有三种回答呢?”

    孔子说:“因为情况各不相同啊。齐国强盛,景公奢华于楼台亭榭之内,淫逸于风花雪月之中,终日过着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日子。因此,我说政在节财。鲁君依靠季孙、孟孙、叔孙三人把持朝政,而他们三人嫉贤妒能,蒙骗国君。因此,我说政在用人。叶公所处的叶城,地广人稀,民有离心。因此,我说政在让近处的人生活得快活,让远处的人来归服。”

    子贡寻思了一会儿又问:“什么样的人叫做士?”

    孔子说:“懂道义,知廉耻,出使外国,能够很好地完成国君使命的人,就可以称作士了。”

    “这是能完成重要使命的。”子贡说。“请问次一等的呢?”

    “邻居称赞他孝顺父母,乡里称赞他恭敬尊长的人。”

    “请问再次一等的?”

    “言语一定讲信用,行为一定坚决的人。”

    子贡直截了当地问:“各国而今执政的人怎么样?”

    孔子气愤地说:“咳!这班心胸狭窄、目光短浅的人,算得了什么!”

    “满村庄里都喜欢的人怎么样?”

    “还不够好。”

    “满村庄里都讨厌的人怎么样?”

    “还不够坏。”

    “到底什么样的人是好人,什么样的人是坏人呢?”

    孔子一字一板地说:“满村里的好人都喜欢,满村里的坏人都讨厌的人,就可以说是好人了。相反,满村里的坏人都喜欢,满村里的好人都讨厌的人,就可以说是坏人了。”

    子贡笑嘻嘻地品味着这番话的含义。

    第二天,孔子对卜商、言偃、宓不齐、高柴、孔忠和子贡千叮咛、万嘱咐:“历史上有许多明镜高悬、廉洁清明的官吏,也有许多卑鄙龌龊、贪赃枉法的官吏,有许多叱咤风云、扭转乾坤的英才,也有许多碌碌无为、一事无成的庸才;有许多上敬天子诸侯、下抚黎民百姓的君子,也有许多上悖天子诸侯、下虐黎民百姓的小人。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在学习上如此,在为官从政上也如此。你们要效法先贤的作为,行仁义,推礼治,务必储粮食,强军备,博得万民的拥戴。”

    学生们诺诺连声,大礼拜别。

    孔子几十年被压抑的心,终于有了轻松的感觉,像酷暑中吃了一根凉黄瓜,心清神爽。目送他们走远,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回了学堂。

    这学堂仍是他周游列国前修建的茅草房。由于年久失修,屋脊和屋檐上的茅草已经残缺不全了,屋顶上有的地方还长出了树苗和杂草。室内的墙皮也有多处脱落了。孔子望着学生们一张张认真的脸,高兴地讲起了《易》。他足足讲了一个时辰,把阴与阳相互依存、相生相克的道理,讲得头头是道。

    从课堂走出,孔子立即返回卧室,自语道:“既不能从政,我就用心整理古代典籍吧。”他望着木架上用布帛覆盖着的竹简,心头甚觉欣慰。亓官氏和子女们为他把这些书保管得完好无损。这说明他们对他的理解和支持。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亓官氏,她的音容笑貌如旧。他多么希望同她好好叙谈一番啊!他掀开布帛,一卷卷翻阅查对,首先将《诗》搬出来复勘校阅,对证了分类又对证篇目。整整忙碌了一天,才大体有了头绪。

    这天夜里,他久久未能入睡,想像着学生们将来的业绩,安排着自己晚年要做的事情。一直到头脑发胀,筋疲力尽,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时,只见霞光万道,彩云满天。孔子乘坐着自己的马车,走在宽广的林阴大道上,那路边上整齐的树木忽而绿,忽而黄,忽而红,一会儿是柳树,一会儿是杨树,一会儿又是杏树,果实累累,令他目不暇接。

    他正在疑惑不解,马车已经来在一个山丘上。他下车观看,但见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把笼罩在大地上的雾霭映照得白地镶红边,像粉脸抹胭脂,如素服扎红带,浓妆淡抹,皓绛驳错。

    孔子正在看得发呆,忽有两只凤凰从茫茫雾海上飞过,翠羽金鳞,扇尾红花,把身影深深地印在雾海之中。瞬间,又有两条巨龙从雾海中腾空而出,摇头摆尾,鳞光闪闪,忘乎所以地戏游于彩云之中。

    “龙凤呈祥!”孔子感叹道:“莫非是一种吉祥之兆!”

    这时,耳畔响起了悠扬的音乐声。孔子回首西望,顿时怔住了。但见一座光芒四射的宝塔呈现在眼前,庞大、缜密、雄伟、华丽。庞大得上顶天、下立地,犹如高山直插云间;缜密得斗拱交错,勾心斗角,没有任何瑕疵可挑;雄伟得高不可攀,使人望而生畏,顿生肃然起敬之感;华丽得五光十色,光彩夺目,恰似月宫坠人间。

    孔子左看右看,不胜惊叹。他抛下马车,神差鬼使地向宝塔走去,却见宝塔可望而不可即。他走呀走,翻过一座桃花山,渡过一条金水河。他莫名其妙,抬头望宝塔,宝塔依旧像一朵瑰丽的花朵,鲜艳夺目,璀璨无比。

    他累得气喘吁吁,浑身冒汗,恨不能插翅飞近宝塔,看个真切。他这样想过之后,蜷起双腿,两臂用力扇动,真的飞起来了。他飞呀飞,飞过了变换无穷的山山水水,终于落在了一个石坊前。举目一望,石坊上有四个大字:“周朝宫阙”。透过石坊向上望去,乃是汉白玉雕成的台阶,整齐、美观。他急忙整衣弹冠,提起袍襟,恭敬、谨慎地一步步拾级而上。到了上面,就匆匆往前走。刚到台阶前,忽有两个兵士把长戟横在面前,拦住了去路。他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后面也有十多个武士手执长戟,虎视眈眈地瞪着他,拦住了他的退路。

    他甚觉奇怪,一时慌张,居然没有主意了。

    一个红头发、红胡须的武士问:“你是什么人?为何私闯周天子的宫阙?”

    孔子深施一礼道:“鄙人乃鲁国孔丘。”

    武士狂笑道:“大胆狂徒,竟敢冒充孔夫子!”

    孔子说:“鄙人的确是孔丘。”

    武士收起了兵器,和颜悦色地问:“你此次来周天子的宫阙,为了何事?”

    孔子说:“我的弟子相继在鲁国、卫国和齐国做官。我觉得应该规劝周敬王选贤任能,振兴大业。”

    武士笑嘻嘻地说:“夫子崇礼尚义,推行礼治,难能可贵!来来来,请进宫阙吧!”

    孔子施礼谢过众武士,继续拾级而上,来在一座四角亭子下。这座亭子飞檐斗拱,石雕柱,茅草顶,周围是许多莲蕾石柱围成的栏墙。孔子稍事喘息,刚想继续往前走,又见两把朴刀交叉在面前,拦住了去路。

    还没等孔子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两武士圆瞪怒眼,异口同声地喝问:“你是什么人?”

    “孔丘。”

    “哪里的孔丘?”

    “鲁国孔丘。”

    “既是鲁国孔丘,到洛邑来做甚?”

    “我有要事启奏周天子。”

    两武士犹豫了一会儿,语气温和地说:“既是朝见周天子的,待我等前去通禀。”接着,向台阶上面的武士说:“有鲁国孔丘要拜见周天子!”

    整个台阶上立即响起了相互传报的声音:“有鲁国孔丘要朝见周天子!”声音清脆、洪亮,此起彼落。

    孔子屏住呼吸,静候佳音。

    一个穿着华丽的内侍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说:“周天子有令,宣孔丘进宫!”

    孔子一听,心花怒放,一口气爬上最后的几十个台阶,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花的海洋,万紫千红,争妍斗奇。在花簇锦团当中,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那建筑真是跌宕起伏,错落有致,依山临崖,各抱地势,险峻难言,美不胜收。在微风吹拂下,飘起了阵阵清香。他深深地吸一口清新的空气,顿觉周身轻爽,跟随内侍朝前走去。

    鲜花像长了眼睛似的,自动闪开了一条路径,露出了五光十色的鹅卵石。孔子又是一阵惊叹。

    宫殿门前,站立着两排身披全副铠甲的宫卫,相对而立,手中各持枪刀剑戟,果然威武雄壮。

    走进宫门,迎面是一座宽敞的殿堂,路径是用洁白的大理石铺成的。孔子不自禁地跺了跺脚,顿掉了鞋上的灰尘。

    穿过这座殿堂,迎面是一座两层的楼阁,虽不过于宽大,倒也精巧无比。路径是用白银铺成的。孔子看了,早已皱紧了眉头。

    从楼阁中间穿堂而过,迎面是一座巍峨雄伟的高大宫殿,殿前有三层台阶,每层三级。这些台阶连同脚下的路径皆用黄金铺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孔子定睛看过路两边相对而立的宫卫,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怪不得周朝江山摇摇欲坠,原来周敬王如此挥霍无度啊!”

    那些宫卫们一看见他,猛然手擎枪刀剑戟,交叉在一起,搭起了一条长长的枪刀阵。孔子看了,十分气恼,愤愤然闯进宫殿。

    宫殿内富丽堂皇。周敬王头顶旒冕,端坐在正面宝座上。文武百官衣冠楚楚,依次排列在两边。

    内侍通禀道:“启禀天子,鲁国孔丘到。”

    周敬王欣喜若狂地说:“宣!”

    孔子趋步进殿,从文武百官中间走过,跪拜道:“鲁国孔丘拜见周天子。”

    周敬王说:“平身!”

    孔子站起,刚想到文官未位站定,只听周公说:“孔丘,请到这边来!”

    孔子正目一看,周公仍然神采奕奕,满面带笑地向他招手。他走过去,周公让他在身边站定。

    周公问:“孔丘,你此次来朝见天子,为了何事?”

    孔子瞥一眼周敬王,低声对周公说:“弟子乃为恢复周朝的礼治而来。”

    周公眼角泛起了笑纹,说道:“待我为你启奏于天子。”说完,闪出班列,双手捧着玉圭启奏道:“天子,鲁国孔丘一生为宣扬周礼而奔波,为推行周礼而辛劳,为臣请求天子给他以奖赏和封赐!”

    “这……这……”周敬王顾盼左右,茫然不知所措。

    周公见他昏昏然,懵懵然,窘态百出,急忙改口说:“为臣请求天子听听他的治世主张。”

    “准奏。”周敬王瞅着孔子。“孔丘,你就面对文武百官把你的治世主张说出来吧!”

    孔子再次大礼参拜:“孔丘遵命!”

    周敬王说:“平身。”

    “谢天子!”孔子站起,仍旧在周公身边站定。

    周敬王说:“孔丘,如今天下诸侯纷争,相互攻伐,把个好端端的周朝江山闹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寡人有心重整旗鼓,一施先王的虎威,又深感缺文韬、少武略,力不从心。你有什么妙策呢?”

    孔子想:“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于是眉飞色舞地慷慨陈词:“天子,世间之蠢事,皆由愚昧所致。”

    “嗯。”周敬王点头同意。“应该怎么办呢?”

    孔子说:“增设学堂,加强教育。让普天之下应该受教育的人,都有条件得到良好的教育。明以礼、乐、射、御、书、数六科之教,晓以仁、义、礼、智、信五常之义。使人人懂纲常,个个知伦理,则天子有令必行。”

    周敬王不知不觉地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

    孔子接着说:“假如使人人都有了文化,懂事理,晓伦常,战乱可息,纷争可免。”

    周敬王说:“孔丘,你详细讲讲,使人们有了文化,怎么便会息战乱、宁纷争呢?”

    孔子语气坚定地说:“有了文化,人们便会懂得长幼有序的道理,就能够尊王爱民,敬老抚幼;有了文化,人们便会懂得谦恭礼让的益处,就能够以礼治国,以礼化民。懂礼数、行礼治,人与人礼尚往来,国与国以礼相待,则君像君、臣像臣、父像父、子像子,还有什么战乱和纷争可言呢。”

    周敬王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一边琢磨,一边频频点头。

    周公说:“我听说你的弟子中有很多人已经做官了。”

    “是。”孔子一听人提起学生们,就显得分外得意。“我的弟子已有仲由、高柴、冉有等人做过官,眼下又有卜商、言偃、宓不齐、孔忠和子贡等去任邑宰了。”

    周公说:“听说他们的政绩还不错?”

    孔子说:“是,颇有建树。”

    周敬王惊喜道:“寡人听说你收徒三千,单精通礼、乐、射、御、书、数的就有七十二人之多。若寡人启用你和你的弟子们,可将天下治理好吗?”

    孔子想起了自己说过的“当仁而不让于师”的名言,欣然说道:“若天子能用我孔丘和弟子们,少则二三年,多则四五年,天下可太平,万民可富庶。”

    周敬王说:“既如此,孔丘听封!”

    孔子跪拜道:“孔丘在。”

    这时,忽听文武百官吵吵嚷嚷,争相启奏:“天子,想这孔丘,不过一腐儒而已,只会夸夸其谈,怎能有治理天下的雄韬大略!”“天子,不能重用孔丘!”“天子,不要听信他的花言巧语!”

    孔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斜瞅一眼文武百官们,一个个好似凶神恶煞。他深知众怒难犯,何必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呢?他躲在周公身后,不再吱声了。

    周敬王把桌子一拍,大声呵斥道:“尔等吵闹于宫廷,成何体统?还不赶快把嘴闭上!”

    “到底是天子。”孔子想着。“只这两句话,便把他们镇住了。”

    周敬王不容抗拒地说:“寡人主意已定,对孔丘和他的弟子们要一一封以官职。”

    文武百官垂首默立,宫廷内鸦雀无声。

    周敬王猛然站起,怒斥道:“尔等武不能安邦,文不能治国,只知做高官、享厚禄,纯属碌碌无为、粗俗不堪之辈。岂可与孔夫子这通古达今的高雅之士同日而语!”

    孔子觉得脸皮火辣辣的,向周敬王深施一礼,想规劝他不要斥责文武百官们。

    周敬王怒气未消,大声说道:“尔等还不赶快退了出去,惹寡人生气!?

    文武百官们山呼毕,悄然而退。

    周敬王从宝座上站起,笑容可掬地朝孔子走来说:“爱卿,这班鼠目寸光之辈多有得罪于你,看在寡人的面上,还望勿生真气!”

    孔子说:“孔丘乃草野布衣之人,多有冒犯于天子和众位大臣们,鄙人领罪了。”

    周敬王说:“爱卿何罪之有啊!来来来,寡人要带你去看一番景致。”说着,扯起他的手,走出宫廷。

    孔子跟随周敬王登上屋顶,向下一望,立即呆了。原来他就站在自己梦寐以求的宝塔顶端。那塔身向四面八方散发着万道金光,照耀着整个天下。他走到栏杆旁,俯首鸟瞰,但见此塔层次极为分明。从上往下数,第一层,有十几个文武大臣毕恭毕敬地默立着,衣冠整齐,手捧玉圭,静心聆听周敬王的命令。第二层,有一百多个官员,神态和举止和第一层上的人几乎一样,只是服饰稍逊色些。第三层,有数千人,儒服葛巾,人人态度谦和,个个举止文雅。第四层,黑压压一片,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服饰不同、神态各异。等到周敬王和周公走到栏杆旁,自上而下轮番山呼道:“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孔子激动得热泪盈眶。心想:“自己昼思夜想的太平盛世,原来早已实现了。不以周礼治天下,何以会有这样振奋人心的盛况呢!”

    他放眼向远处望去,四周皆是群山环绕,小山嶙峋,大山矗立。嶙峋者如犬牙交错,处处有鹿驰鹤鸣;矗立者似楼阁高耸,布满了亭台水榭。瀑布似仙女的长袖舒展,大河如白龙无拘无束地向东游动。山坳冒紫气,峰巅出彩云。漫山透碧,更有鲜花点缀;泉水流银,也有金光闪烁;山呼灌耳,还有乐声伴奏。他尽情地看,用心地听,领略着这太平盛世将给人们带来的幸福。他勾画着,描绘着,准备对学生们一一讲述明白。

    周敬王笑着问:“孔丘,你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吗?”

    孔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也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更没置身于这种环境,局促不安地说:“周天子,这不是孔丘说话的地方。”

    周公说:“若有话说,就请说吧!”

    孔子忽然想起了周敬王宫廷内外的豪华景况,一针见血地说:“天子,容孔丘直言,你的宫廷似乎过于奢华了一些。”

    “什么?”周敬王勃然大怒。“你想让我这真龙天子和常人一样生活吗?那样还有什么君像君、臣像臣、父像父、子像子可言呢!”

    孔子深知自己过于唐突了,一时不知说句什么话好。

    周敬王把栏杆一拍道:“从未有人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你孔丘仗恃着读了点书,就想教训我吗?我岂能容你!来人哪!”

    “有!”几十个袒胸露臂的武士答应一声,蜂拥而至。一个个横眉竖目,狰狞吓人,手中各持着刀剑。

    周敬王说:“拉下去,斩首示众!”

    众武士举着亮光光的刀剑向他砍来。

    他大叫一声,身体向后倒去,宝塔坍塌了。也把他从梦中惊醒了。

    孔汲站在他床边:“爷爷,你怎么睡觉还说话?”

    孔子尴尬地一笑说:“爷爷做了一场噩梦。”

    孔汲充满稚气的眼神里有一连串的疑问:“什么叫做梦?”

    孔子为难了,沉吟道:“嗯,对啊,什么叫做梦?”他抹去额角上吓出来的汗珠,穿好衣服。

    孔鲤从西间屋走过来请过安,试探地说:“爹,眼下正值春暖花开之际,师兄弟们都想去游春。”

    “好。”孔子答应得很干脆。“不过……”

    且说孔鲤想去游春,孔子说:“你们可以出去游玩。不过,主公已经开始启用贤才,你们要多想想如何增长才干,好为国家效力。”

    孔鲤说:“孩儿明白了。”退出屋去,约学友们游玩去了。

    学生们三五成群到郊外游玩。孔子有个年轻学生,姓陈,名亢,字子禽,生于鲁昭公三十一年(公元前511年),陈国人。为人忠诚老实。他对孔鲤说:“老师经常带我们到城郊游玩,我早已腻烦了。今日天气晴朗,我们一起到武城大青山一游如何?”

    孔鲤眼睛一亮,高兴地说:“大青山乃天下名山,有古刹、名泉、怪树,只是有一百多里的路程,恐怕当日难以返回。”

    陈亢说:“曾点父子就住在山的附近,若当日不能返回,就在他们家借宿一宵,又有何妨?”

    孔鲤犹犹豫豫。

    陈亢拉着他边走边说:“这有什么可犹豫的?快走吧!”

    两人兴致勃勃,一口气跑到大青山,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粘。他们向山腰爬去,在一座古刹旁有一股清泉从石缝中淙淙流出。陈亢见了,欢欣雀跃地跑过去,仰起脸,张开嘴,“咕咚咕咚”喝了个饱。他又用手捧起水,痛痛快快地洗了洗脸。

    孔鲤看着他顽童般的举止,忍俊不禁。等他洗完了脸,才走过去,用双手捧着水喝了起来。

    大青山是座青石山,石缝里长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榆树,树根露在地面,像蟒如蛇;树干长满了疙瘩,如疖似瘤。

    陈亢扯着一棵长在青石洞中的小柏树说:“孔鲤,你来看,这棵树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

    孔鲤走过去,仔细看着,也颇觉奇怪。那是块像馒头状的大青石,圆滚滚,光滑滑,在一道根本看不见土的细缝里,居然长出了一棵一把多粗的柏树。

    陈亢说:“常言道:万物土里生。这棵树硬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奥妙!”孔鲤嘟嚷着。“太奥妙了!”

    两人横看竖看,总觉得不可思议,带着一连串的问号登上了山顶。极目望去,只见有无数座小山拔地而起,似繁星点点,均匀地点缀在宽广的平原上。有的秃光光,是寸草不生的童山;有的绿油油,被青草覆盖得严严实实;有的郁葱葱,长满了参天的古树。

    他们东跑西看,连午饭也忘了吃。直到太阳偏西,才走进半山腰的一座古刹。放眼一看,宽敞的庭院中空空荡荡,有两只斑鸠在地上跳跃着啄食松子。迎面是正殿,隐约可见神龛里面的塑像。

    陈亢走进殿内,望着塑像出神。他想参拜,却又不知那神像是谁,便问孔鲤:“师兄,你知道这是供奉谁的庙宇吗?”

    孔鲤将那塑像端详了半天,含含糊糊地说:“若是天神,就是玉皇大帝;若是人神,就是伏羲。”

    陈亢瞪着大眼睛问:“会不会是老师的老师老子呢?”

    孔鲤既不敢肯定,也不敢否定,羞惭惭的走出了庙宇,指着太阳说:“眼见天色不早,我们到南武山去找曾点父子吧。”

    陈亢感到饥肠辘辘,点点头,没精打采地跟在他后边。

    黄昏时分,孔鲤和陈亢拖着沉重的双腿来到了南武山前。向人打听了曾点家的住处,就快步走了过去。

    这是建在山脚下的一所茅草房。整个庭院被杨树和榆树笼罩着。

    陈亢刚想伸手叩门,忽听里面传出了生硬的琴声。他急忙缩回手,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才叩响了门环。

    琴声停了。不一会儿,曾参出来了。

    陈亢、孔鲤和他行过相见礼,看着他满身的泥土愣住了。陈亢问:“你做什么活,把衣服弄得这般脏?”

    曾参的脸色刷地红了,喃喃地说道:“家父托人从吴国带来几粒冬瓜种,种在后院中。我见冬瓜苗被杂草掩盖住了,便用锄头锄草,不小心竟然把两棵冬瓜苗全锄断了。”

    陈亢问:“锄断了冬瓜苗和弄脏衣服有什么相干呢?”

    曾参羞得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地说:“家父训斥我,我争辩了几句,家父便打了我一顿。”

    陈亢更觉奇怪地问:“他打了你,你应该伤心啼哭才对,为何又高兴得弹琴取乐呢?”

    曾参苦涩地一笑说:“我怕家父因打了我而后悔,而伤心,才用琴声告诉我没事,以宽慰他老人家的心。”

    孔鲤感叹道:“不仁不慈之父,偏偏摊了你这样一个大义大孝的儿子。真是难能可贵!”

    三人正交谈着,曾点余怒未消地从后院走了过来。见了孔鲤和陈亢,急忙笑着说:“不知二位光临寒舍,有失迎迓,恕罪恕罪!”

    孔鲤和陈亢向他施过礼,齐声说道:“我们乃不速之客,还望不要拒之门外啊!”

    曾参方才恍然大悟,笑道:“只顾站在门口说话。快请屋里叙谈!”

    进屋落座。曾点问:“二位中午在何处用的饭?”

    孔鲤咽了一口唾沫,直爽地说:“实不相瞒,我俩尚未用过午饭呢。”

    曾点看天,太阳已坠入山谷了,笑着说:“眼下该用晚饭了。”

    曾参说:“父亲大人陪二位客人叙谈,我去做饭。”

    吃过晚饭,孔鲤和陈亢在客房安歇,久久未能成眠。

    陈亢问:“你父亲也打过你吗?”

    孔鲤说:“没有。他老人家从没打过我。”

    “你真幸运,摊了个圣人为父。”

    “你父亲打过你吗?”

    “没打过。”

    “你不是也很幸运吗?”

    “我父亲虽没打过我,可他老人家没有学问,不能教我。”

    孔鲤没话好说了。

    陈亢又问:“你父亲那么有学问,对你也有特殊的教诲吗?”

    孔鲤说:“没有。他老人家对我并没有特殊的教诲。”他想了一会儿又说:“记得有这样两件事……”

    陈亢忽地爬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问:“什么事?”

    孔鲤说:“有一次,他老人家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我从他身边走过。他问我:‘你学过《诗》了没有?’我说:‘没学过。’他说:‘不学《诗》,就不会说话。’于是我就开始学习《诗》。”

    陈亢催促道:“另一件事呢?”

    孔鲤说:“又一次,他老人家也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我从他身边走过。他问我:‘学过《礼》了没有?’我说:‘没学过。’他说:‘不学《礼》,就不能很好地做人。’于是我就开始学习《礼》。迄今为止,我就是从他老人家那里单独地学到了这两件事。”

    陈亢高兴地说:“我问你一件事,知道了三件事:其一,知道了学习《诗》的道理;其二,知道了学习《礼》的道理;其三,也知道了一个君子对待自己的儿子并没有特殊的教诲。”

    第二天返都城,陈亢将曾点打曾参的事详细对孔子叙说了一遍。

    孔子斥责道:“那种在路上听到没有根据的传言就到处散布的人,就会丧失德性,你怎么可随意诽谤曾氏父子呢!”

    陈亢说:“这是弟子亲自听曾参说的。当时孔鲤也在场。”

    孔子气愤地说:“锄断两棵冬瓜苗是小事一桩,曾点竟然为此将儿子重打了一顿,既不慈又不仁;曾参挨了打却弹琴安慰父亲,既不孝,也不仁。”当下,把孔鲤唤至面前,吩咐道:“你去向门人说明,先不要让曾点和曾参进学堂大门!”

    孔鲤听了,叫苦不迭,暗暗埋怨陈亢过于忠诚老实,居然不懂得替人家隐瞒隐私。他左右为难,不去对门人说吧,又怕父亲责怪;去对门人说吧,又怕门人真的将曾点和曾参拒之门外。他推敲再三,怏怏不快地朝学堂大门走去。

    门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实人,见到孔鲤愁眉苦脸的样子,便迎了过来,好像要主动帮他分担忧愁。

    孔鲤说:“家父有吩咐,先不要让曾点和曾参进学堂大门。”

    门人瞠目结舌,半天才说:“这却是为何?”

    孔鲤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门人说:“他们来时,可要难煞我了。”

    孔鲤说:“待他们来后,再想办法吧。”

    隔了两天,曾点和曾参来上学,门人阻拦道:“夫子有吩咐,不得放二位入内。”

    曾点说:“我们父子是夫子的学生,为何不让入内?”

    门人说:“你可曾于两日前打过令郎?”

    曾点顿时省悟,知道是孔鲤和陈亢多嘴,惹出了麻烦,事既如此,后悔莫及,不知如何是好。

    曾参急得团团转。

    门人说:“南宫和公冶既是夫子的贵客,又是夫子的爱徒。你们何不去找他们想办法说和说和。”

    曾点觉得有道理,谢过门人,去找公冶长。得知他正在学堂听孔子讲课,便改路去找南宫适。

    南宫适见到他们父子,笑道:“哪阵风把你们父子给刮到寒舍来了?”

    曾点说:“只因我做了一件荒唐事,老师不让我进学堂了。”

    南宫适吃惊地问:“荒唐事?以师兄之才德,这‘荒唐’二字从何谈起?”

    曾点只好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南宫适听了,也觉为难,自语道:“他老人家最讲父慈子孝。你们父子既然做出了不慈不孝之事,恐怕要费一番周折了。”

    曾点恳求道:“师弟,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你就给想法说和说和吧!”

    南宫适想了一会儿,爽朗地说:“今天是四月十五日,老师一定在院中同弟子们赏月述怀。你们可提前在东院等着,待他讲得高兴时,就从便门悄悄走到他面前。只要他一张口同你们说话,你们就诚心诚意地认错,难道他能把你们赶出学堂不成?”

    “好主意!”曾点兴奋地说。“多谢师弟了。”

    南宫适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呢!”

    曾点仍不放心,又恳求道:“师弟,今天夜晚就烦请你亲自到场,为我们寻求时机吧!”

    南宫适说:“以我的咳声为号。我连咳三声,你们就从便门闯进去。”

    曾点父子再三道谢。

    天黑不久,月亮便爬过了东厢房屋脊,又从稠密的槐树枝叶间爬上树梢。

    孔子和学生们坐在学堂庭院里谈天述志。

    学生们各自问自己关心的事情,宰予说:“老师,而今通常的做法是,父母死了,子女守孝三年。弟子觉得,这样做时间太长了。君子三年不去演习礼仪,礼仪定然会废弃掉;三年不去演奏音乐,音乐定然会失传。经过一年的时间,陈谷就已经吃完,新谷又收下来了,时间已经够长了。何必非三年不可呢?”

    孔子说:“父母对子女的养育之恩太深厚了。他们去世后,不到三年,你就吃那白米饭、穿那锦缎衣,安心不安心呢?”

    宰予神情坦然地说:“安心。”

    孔子生气地说:“你觉得安心,你就那样办吧。君子在守孝期间,吃美食不觉得香甜,听音乐不觉得快乐。既然你觉得安心,你就那样办好了。”

    颛孙师一直想回陈国从政,问道:“一个人达到什么境界方可从政呢?”

    孔子说:“尊重五种美德,排除四种弊端,就可以从政了。”

    “五种美德是什么?”

    “其一,君子给黎民以好处,而自己却无所耗费;其二,君子役使百姓,百姓却不怨恨;其三,君子求仁求义,却不贪心;其四,君子泰然庄重,却不能骄傲;其五,君子威严,却不凶猛。”

    颛孙师有些不解地问:“给黎民以好处,而自己却无所耗费,这怎么能办得到呢?”

    孔子解释道:“这要因时因地而宜,就黎民能得到益处的事情而使他们得到益处,怎会使自己有所耗费呢?选择适当的时机役使百姓,百姓怎么会有怨恨呢?自己需要仁德便得到了仁德,又贪求什么呢?无论人多人少,无论势力大小,君子都不能怠慢他们,这不是泰然庄重却不骄傲吗?君子衣冠整齐,目不斜视,庄严得使人望而生畏,这不是威严却不凶猛吗?”

    颛孙师说:“请问四种恶政是什么呢?”

    孔子说:“四种恶政是:暴虐、急躁、毁坏、小气。不教而诛谓暴虐;急功近利谓急躁;反复无常谓毁坏;贪婪悭吝谓小气。”

    颛孙师又说:“请问什么样的人可以叫做仁人?”

    孔子说:“能够时时处处实行五种美德,便可以称做仁人了。”

    “请问实行哪五种美德?”

    “庄重、宽厚、诚实、勤敏、慈惠。”

    “请讲详细点好吗?”

    “庄重就不致遭受侮辱,宽厚就能得到黎民百姓的拥护,诚实就会得到别人的任用,勤敏就能政绩卓着,慈惠就可以役使下人。”

    颛孙师又问:“怎样做才能使自己处处行得通呢?”

    孔子说:“只要言语诚恳老实,行为忠厚严肃,纵然到了别的国家,也能处处行得通。若是言语欺诈无信,行为刻薄轻浮,就是在本乡本土,也是行不通的。一个君子应该做到:当他站立着的时候,就仿佛看见‘诚恳老实、忠厚严肃’几个大字摆在面前;当他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又仿佛看见‘诚恳老实、忠厚严肃’几个大字刻在马车前的横木上。要把这八个大字当成座右铭,时刻检点自己的行动,才能够处处行得通。”

    颛孙师高兴地说:“太好了!老师,我要把‘诚恳老实、忠厚严肃’这八个大字作为座右铭,写在衣带上。”

    孔子望着晴如洗、蓝如水的天空感叹道:“颛孙师啊,我似乎可以看到你那颗诚实的心了!”

    颛孙师惶恐不安地说:“弟子一定努力照这个目标去做!”

    闵损问:“老师,请问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作孝子?”

    孔子说:“闵损啊,你就可以称作孝子了。继母虐待你,不仅不以怨报怨,反而为继母讲情。有这种德行的人,还称不起孝子吗?”

    曾点父子在东墙外听了好久好久,虽有所教益,却没有心思听,急得直兜圈子。

    南宫适觉得时机已到,连咳三声。

    曾点和曾参闻声闯进门来,走到孔子面前倒身拜道:“弟子曾点(参)拜见老师。”

    看到这般光景,孔子的怒气早已烟消雾散了,说道:“你们站起来叙话!”

    曾点和曾参同声说:“弟子遵命!”说着爬起来,侍立在一边。

    孔子板着面孔说:“你们可知错吗?”

    “知错。”

    “错在何处?”

    曾点说:“弟子错在不该因一点小事责打儿子。”

    孔子又问曾参:“曾参,你错在何处?”

    “错在……”曾参不知所以然。

    孔子提高嗓门说:“曾参锄断了冬瓜秧,本是件极小的事情。曾点,你身为父亲,竟然重打了儿子一顿,这为不慈。曾参是周天子的黎民,你随便打他,这为不忠。”

    曾点一听,吓得浑身发抖,重新跪下说:“弟子知罪!”

    孔子接着说:“曾参,你父亲打你,应该躲开。你非但不躲开,还甘心情愿地挨打。挨了打,又装出笑脸,用弹琴以宽慰父亲的心。你想想,这不是陷父亲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吗!”

    曾参也跪下说:“弟子知错了。”

    孔子的心软了,疼惜地说:“你们俩起来吧!”

    曾点和曾参从地上爬起来,在一边落座。

    孔子说:“弟子们,为人在世,一定要把这仁义忠孝铭记在心!”

    学生们齐声说:“弟子知道。”

    孔子问:“你们可知道必须这样做的道理?”

    有若抢着回答道:“仁以孝为根,孝以仁为本。一个人假如能够孝顺爹娘,敬爱兄长,是决然不会犯上作乱的。”

    孔子对闵损说:“闵损,你是一个仁孝兼备的人,何不谈谈你的见解呢!”

    闵损有点拘谨地说道:“弟子只知如何做,并不知如何说。”

    孔子称赞道:“好啊!只要会做就行了,何必一定要会说呢?摆出伪善的面孔、讲着花言巧语的人,还有什么仁德可言呢!”

    月挂当空,也不知什么时候飞来了几片淡淡的白云,把它装扮得更加洁美无比了。

    夜尽管仍有寒意,孔子却毫无倦态。他欣赏了一会儿充满神秘色彩的夜空,忽然问道:“曾参,你也有自己的座右铭吗?”

    曾参羞羞答答地说:“没有。不过,我有自己的遵循。”

    “哦?”孔子惊奇地说。“你说出来让我听听!”

    曾参毕恭毕敬地说:“我每天至少三次检点自己的作为:其一,检点自己替别人办事是否做到了尽心尽力。其二,检点自己与朋友交往是不是忠诚信实。其三,检点老师传授我的学业是不是认真复习过了。”

    孔子由衷地笑着说:“你这三点都很好,若能天天这样检点自己,何愁成不了君子呢!”

    颛孙师问:“这三点能称上座右铭吗?”

    孔子说:“若果真能做到这三点,则是很好的座右铭了。”

    学生们默然不语了,各自用曾参的这三条检点自己的作为。

    停了许久,孔子感叹道:“弟子们,你们要记住:在父母面前,就孝顺父母;离开自己的住所,就敬爱兄长。要谨言慎语,只要说话,就必须诚实可信。同时,还要广泛地博爱大众,亲近有仁德的人。这样躬行之后,若再有余力,就去学习古代的文献。”

    孔鲤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旁,低声说:“爹,夜深了。你回房歇息了吧!”

    孔子望着宁静的夜空。忽见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亮带飞向了天边。众人猜不透这其中的奥妙,惊叹了一阵,各自带着一大堆疑问回房歇息。

    第二天,孔子给学生们讲了一个时辰的《易》,望着满庭院的春光,又想起了昨天夜晚的明月,两相比较,一阳一阴,相互交替,也不知有多少弄不明白的道理。他站在学堂门前,被阳光晒得浑身暖融融的,突然觉得庭院中好像缺了点什么。两只喜鹊在槐树枝头鸣叫,孔子心想:“应该在庭院中再栽几棵树,可栽什么树好呢?”

    颛孙师趋步近前问道:“老师,读书人怎样做,才叫做达呢?”

    孔子一怔。反问道:“你所说的达是什么意思?”

    颛孙师早有所思,不假思索地说:“在主公手下任卿大夫就一定有名望,在卿大夫手下任总管也一定有名望。”

    孔子说:“这叫闻,不叫达。”

    颛孙师脸上飞起一层红润,急巴巴地问:“什么叫达呢?”

    孔子将腰板挺直,郑重其事地说:“一要为人正直,二要遇事讲理,三要善于分析别人的言语,四要善于观察别人的颜色,五要从心里愿意对别人退让。这种人,任卿大夫时一定事事行得通。至于闻,就是表面上似乎爱好仁德,实际行为却不如此。可是,自己竟然以仁人自居而不加疑惑。这种人,不仅做官的时候会骗取名望,居家的时候也一定会骗取名望。”

    颛孙师连连点头:“弟子明白了。”

    孔子问:“颛孙师,我想在这个庭院再栽上几棵树,你说栽什么树好呢?”

    颛孙师说:“我喜欢果树,春季花枝招展,秋季果实累累。”

    子路凑过来,高声说道:“我喜欢白杨,高大挺拔,有顶天立地的姿态。”

    颜回也凑了过来:“我喜欢柏树。老师,应该在这里栽柏树。”

    孔子笑着说:“对呀,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我同意颜回的见解。”

    众学生一齐向颜回投以羡慕的目光。

    “不过……”孔子接着说。“我更喜欢桧树。它几乎具有各种树的特长。论树干,高大而挺拔;论树冠,方圆而宽大;论枝叶,稠密而不凋;论果实,诚实而无华。”

    子路说:“那就栽桧树吧。”

    孔子脸上显出了惋惜的神色,说道:“眼下已过植树季节,待明年春天再栽吧。”

    “老师,你年纪……”子路自知失言,把后半句话又咽了回去,像犯了大错似的垂首站在一边。

    颜回说:“老师,栽树最重要的是不要伤根。待弟子去央求卖树苗的人别伤树根,多带土来,定能栽活。”

    子路说:“还是我去吧。”

    孔子说:“你们二人同去,多付银两也就是了。”

    子路憨厚地笑着说:“弟子明白!”

    孔子回到学堂,继续给学生们讲授《易》。

    正午时分,子路和颜回各扛着一棵一把粗的桧树苗回来了。树根上果然带了很多土,用麻布片包成了一个大包裹,累得两人满头冒汗。

    孔子看了,分外高兴,对学生们说:“今日就讲到这里。”说完,乐滋滋地走出课堂,指着庭院南墙说:“就把这两棵桧树栽在墙根下。”

    孔鲤早已扛来了镢头和铁锨。学生们你争我夺地忙碌了一会儿,两个宽大的树坑就挖好了。

    子路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老师教了弟子几十年,只树了人,还未植过树。今日就请老师亲手栽下这两棵桧树吧!”

    孔子不以为然地说:“谁栽都一样。”

    颜回一本正经地说:“古人说,前人植树,后人乘凉。有老师在场,弟子们怎好栽这两棵树呢?”

    孔子说:“既如此,我便亲手栽。”他说着将宽大的衣袖缠起,把树苗放进深深的坑内。

    学生们争相填土,争相浇水。

    将两棵桧树栽好,师徒又忙着栽别的树,累得汗流浃背,正忙碌间,南宫敬叔从东院墙侧门走进来说道:“老师,主公请您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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