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丰美用自己的一生缔造了一个传奇，从『一村之长』到『中国功勋村官』，他的人生足迹和事业成就闪亮而又辉煌，充满了正能量。

    老百姓是天

    1977年，毛丰美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鲜红的党旗下，他庄严地举起右手，立下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入党誓言。1980年，毛丰美当选大梨树大队大队长，又立下了“让大梨树人过上和城里人一样的好日子”的铮铮誓言。为了实践自己的誓言，毛丰美工作的中心、活动的轴心，几乎都围绕着三个字——老百姓。毛丰美深知，老百姓是天，老百姓是地，群众的利益、群众的期盼就是他一辈子奋斗的动力。

    还是在毛丰美当大队兽医的时候，有一天，他的爱人丁桂清忽然发现，毛丰美的一条腿不知怎么了，走路一瘸一拐的，有时还疼得直咬牙。丁桂清问了好几回，毛丰美也不说。最后，在丁桂清的再三追问下，毛丰美实在瞒不住了，才不得不说了实话。

    原来，毛丰美不知从哪淘弄到了一个专治大牲畜瘟病的偏方，叫“狗骨头针”，就是把狗骨头放在大铁锅里熬成汁，再抽到针管里，往牲畜身上打。毛丰美害怕直接往牲畜身上打不准成，便先在自己身上做试验，结果把腿给打瘸了。

    丁桂清听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责怪毛丰美说：“你傻呀！往自己身上打！”毛丰美问：“那往哪儿打？”丁桂清说：“往牲畜身上打呗。”毛丰美一脸严肃地说：“那要给人家的牲畜打死了咋办？”丁桂清说：“打死就包赔！”毛丰美不乐意听了，声音高了起来：“你也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知道老百姓家养头大牲畜多不容易。这要是把牲畜给打死了，说不定人家的日子都过不了了。你还一张嘴，轻飘飘地说打死了给赔，你不知道心疼老百姓啊！”

    毛丰美当兽医的时候，心里就装着老百姓。当上了村干部，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是个党员，既然党和群众都信任我，让我干，我就得好好干。”

    毛丰美不仅自己忠诚践行党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用心用情用力为群众办实事、解难题，还发动村里的党员带领全村群众创业、致富。他召开全村党员大会，请来致富能手介绍致富经验。毛丰美语重心长地对台下的党员们说：“你们既然入了党，当上了共产党员，你就得对得起共产党员这个称号，绝不能把自己等同于一般老百姓，老百姓堆里你得冲在前面啊！你们看看车世利，他虽然不是党员，以前是什么人你们也知道。但他现在干烧烤挣了钱，还带动了一片。咱们共产党员更应该起模范带头作用！不然的话，我看这个共产党员就是给你自己当的！”

    在大梨树村，毛丰美的热心肠是出了名的。用他爱人丁桂清的话说：“俺们家老毛，光顾着忙活村上和老百姓的事了。别人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自己家的事再大也是小事。俺们这个家呀，就是他的旅馆、饭店，他回来就是吃饭、睡觉，家里什么事也不管，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

    毛丰美把全部的身心都扑在了工作上，把自己的小家撇在了一边。自己的家里到底有几亩地、在什么位置、种什么东西，毛丰美一概不知，也不过问。1984年的夏天，因为办沥青厂去抚顺联系货源，赶上孩子不在家，爱人身体不舒服，毛丰美自家栽的3亩新品种早熟土豆耽误了收获，3000多斤土豆白白烂在了地里。还有，像岳母病重、爱人手术、儿子骨折这样的情况，毛丰美都因为忙于村里的工作脱不开身，抽不出时间去陪护。可老百姓的事，桩桩件件都在他的心里装着。1990年的秋天，二十二组的村民车选明的媳妇侯淑梅患了子宫癌，急需手术，可当时他家正盖新房，东挪西借来的钱全都用在了盖房子上还不够，新盖的房子只起了个四框，连门窗都装不起，哪还有钱治病。就在车选明两口子一筹莫展的时候，毛丰美听说了这件事，都晚上七八点钟了，他还摸黑儿赶到车选明家。进屋后，他一看侯淑梅病恹恹地躺在炕上，责怪说：“选明，你说你媳妇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不赶紧送医院去，再等还不把人都给等没了？”车选明愁眉苦脸地说：“毛书记，不是我不想给治，家里实在是没钱了，你让我怎么办？”毛丰美板着脸说：“你个大老爷们儿说这话不嫌磕碜？人家父母把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姑娘交给你了，跟你过了这么多年，结果有病了都治不起，这万一要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向人家父母交代？有钱没钱都得治病，赶紧先把人送医院去，别耽搁了，钱我来想办法。”毛丰美说着拿出一沓钱给车选明，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村上，找了辆车，把车选明两口子送到丹东的医院。

    侯淑梅顺利地做完手术，病好出院后，毛丰美又让人把车选明招进了村办企业上班，帮助他家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侯淑梅病好了，车选明有了固定收入，日子渐渐地有了起色。快过年时，在媳妇的催促下，车选明带着礼物来答谢毛丰美。毛丰美一见，急眼了：“谁让你拿东西来看我的！”车选明木讷地说：“毛书记，你对我家的帮助这么大，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毛丰美截住他的话说：“我帮助你是我这个村书记应该做的，根本不是想图你点什么东西。你家里现在这么困难，我要是还刮扯你这点东西的话，别说我是共产党员了，就连做人都不够格了。赶紧把东西拿回去，要再这样，以后我就不见你了！”毛丰美一边说，一边又从兜里掏出100元钱，塞给车选明：“要过年了，拿去买点儿年货，一家人好好过个年。”后来，在毛丰美的帮助下，车选明自己组建了一个30多人的基建队，承包工程，不仅摆脱了贫困，还进入了富裕户的行列。

    毛丰美病逝后的2015年清明节，83岁的陶国章老人拄着拐杖，缓步来到了毛丰美的墓地。这位亲眼见证了大梨树村发展变化的老人，想到干劲十足、从不知休息的毛丰美已经永远地躺在了山沟里，忍不住老泪纵横：“小毛啊，你是累死的呀！咱村几千户人家，谁家的事你都放在心上，能不累吗？你让村里给我们老人发生活补贴、生日红包，给新考上大学的学生发奖学金，给全村人发过年福利，还给我们补贴新农合保费……你这一辈子的心思，都花在让别人过好日子上了！往后，你就别再惦念了，好好歇歇吧！”

    正像陶国章老人说的那样，毛丰美一生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老百姓身上，努力践行自己在入党和当选生产队大队长时立下的誓言。从1985年开始，村里每年以致富基金的形式，给农民无偿发放农用物资，至今已累计投入1000多万元；先后投入2亿多元，建起了太阳能校舍、村级邮局、卫生室、图书室、仿古新村，建设了村史馆、体育馆、村民文化活动中心和多个文化广场，实现了集中供水、供电、供热，通上了小公汽。如今的大梨树，宛如江南水乡，村在景中，人在画中，山水相依，空气清新。大梨树人都说，是毛书记领着俺们，过上了让城里人都羡慕的好日子。

    （齐伟）

    小村“总理”

    自1980年起毛丰美这个“赤脚兽医”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后，30多年来，他先后担任大梨树村党委书记、村委会主任，大梨树村实业总公司党委书记兼总经理等职务。然而，在大梨树人的心里，毛丰美应该还有一个最称职的头衔儿——小村“总理”。

    作为大梨树村的“当家人”，毛丰美这个“一村之长”不仅要时刻关注大梨树村的发展和村民致富等大事，还要时刻操劳村民们遇到的诸如冬天没有棉袄穿和棉被盖了、春天种地没有钱买种子和化肥了、有病没有钱治了等诸多事情，可说是一根肠子八下扯。村民不论谁家遇到难题，只要找到毛丰美，他准会二话不说，能出钱出钱、能出力出力，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累、干不完的工作。

    毛丰美的大女婿头一次上门的时候，毛丰美正在村里忙着建果园的事，中午饭桌都摆好了，还不见他的影儿。好不容易人回来了，进门后还在寻思着工作，和女儿对象打了招呼后，刚要坐下吃饭，电话铃响了，他撂下电话又去办村里的事了。

    2002年4月，正在村里为迎接五一黄金周、忙于完善旅游景观建设的毛丰美感到胃疼难忍，到医院检查时胃已经肿得连窥管伸进去都困难。医生诊断为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和胃窦炎引起的水肿。因为放心不下村里的活，他不顾医生的劝阻，简单处理一下便又匆匆赶回了村里。

    还有一年冬天，外面下着漫天大雪，毛丰美挂完吊瓶后，习惯性地穿上大衣，戴上帽子、手套，要到村委会上班去。爱人丁桂清看见毛丰美脸色苍白、憔悴的样子，便用商量的语气劝阻说：“老毛啊，咱今天不去上班，在家里歇一歇呗。”毛丰美不高兴地说：“我这身体好好的，干啥不去上班？村上还有那么多事儿等着我去处理，你让我在家里歇着，我能歇得住吗？”毛丰美一边往外走，一边又语气很重地说了一句：“赶明儿你别再跟我说‘歇着歇着’这种话了，我不愿意听！”丁桂清的眼泪一下子气了出来：“毛丰美，你说的这是啥话，我这不是心疼你有病，才让你在家里歇歇么。你说谁像你，有病还硬扛着，你是铁打的呀？再说，我就不信，这大梨树离了你还不转了？”毛丰美说：“对，大梨树离了我就不转了！”丁桂清上前拉开房门，指着外面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鹅毛大雪，几乎喊着说：“那你就逞能上班去！你看这么大的雪，道又滑，不好走，你要不小心磕倒了怎么办？”毛丰美硬邦邦地说：“那我就爬。”毛丰美撂下这几个字后，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漫天飞舞的大雪之中。望着毛丰美清瘦的背影，丁桂清赶忙擦了一下眼睛，连围巾和手套都没顾得上戴，撵了出去，顶着大雪，把身体虚弱的毛丰美一直送到了村委会大楼里，这才放心地回家。

    毛丰美曾经包扶过一个叫何贵胜的困难户，他的媳妇跟别人跑了，儿子又嫌弃他不管他。何贵胜患有严重的哮喘病，干不了重活，尤其是一到冬天病情就会加重，有时连炕都下不来。因此，何贵胜总觉得活着也是在等死。毛丰美包扶何贵胜后，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哥哥一样，把自己家新做的被褥给他送去，把自己还没上过身的新衣服给他穿，从自己的腰包里掏钱给他买药治病，给他送去米、面、油等必备的生活用品。逢年过节，毛丰美哪怕再忙，也要抽时间去何贵胜家坐一会儿唠一阵儿。就这样，毛丰美一直坚持包扶了十来年，直到何贵胜安详地离世。

    在大梨树村，毛丰美像这样关心群众的事，数不胜数。和他一起共事的村干部史淑云得了重病，他想方设法帮助凑足了手术费，及时从死神的手里抢救回了史淑云的生命。村民黄殿琴繁育的西红柿种子卖不出去，急出了满嘴大疱。毛丰美一边劝慰她不要着急，一边帮她在报纸上登广告，结果三分地卖出了700多元钱。村民王德林是个有名的“耍钱鬼”，嗜赌如命，毛丰美不厌其烦地做他的思想工作，硬是将他从赌博的歪门邪道上拉了回来，又指点他学开车、搞贩运，使他重获新生。十三组的村民王福清患上乳腺癌后，同样身患癌症的毛丰美一次就为王福清买了2万多元钱的药，送到了王福清的家中……

    1993年，毛丰美当选全国人大代表后，他这个小村“总理”管的事儿更多了，管的面儿也更宽了。为了履行好代表职责，他坚持深入村组、深入农户家中，在调查研究中掌握第一手材料，在深入思考后提出有针对性、前瞻性的建议和议案。群众的每一个托付、每一个心愿他都认认真真地记下来：“小四台子村的王凤兰患病多年，他们村里没有诊所，每次打吊瓶都要到邻村去，一个来回要走一个小时，她问我，啥时候他们村也能建个诊所。”张素芹来找我，她说：“家里想搞个小苗圃，去信用社贷款才知道，利息要将近1分钱，比城里还要贵。”20年来，毛丰美的民情笔记一共记满了18本，全部都是他常年走访各个村落积累下来的调研素材。在调研的同时，对群众的每一个疑问他都尽力解答，努力做一个党的政策的宣传者、群众愿望的传递者、百姓利益的维护者。

    毛丰美的事迹被各级媒体刊播后，许多人都记住了毛丰美的名字。曾经发生过这么一件事：辽宁省盘锦市的农村有一户人家，夫妻俩经常吵架，有时还会动起手来，家庭“战争”不断。后来，女方实在无法忍受了，带着两个孩子，到离家数百里开外的辽东大梨树村来找毛丰美。她半夜的时候才找到了大梨树村，值班的村干部先将她们娘仨儿安顿下来，第二天早晨给送到了毛丰美家。毛丰美热情地接待了她们。在交谈中，女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她想让毛丰美帮助自己在大梨树租个房，再给自己找份活，靠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和孩子。毛丰美听后，像一个既体贴又善解人意的老大哥那样，耐心、细致地做女方的工作。对她说，我可以安排你工作，可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又租房、又打工多么不容易啊！再说，你这么一声招呼不打地跑出来，家里人该多着急和担心啊！毛丰美的话，句句说到了女方的心里，她开始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后悔，表示回去一定好好过日子。第二天临走的时候，毛丰美特意让家人给她们包了顿上车饺子，还把自己当选劳动模范的500元奖金塞给了她，以备路上不时之需。爱人丁桂清善意地埋怨他说：“你看看你，这帮了人还得倒搭钱。”毛丰美豁达地说：“咳，不就是500块钱嘛！权当我这个劳模奖励给她了。”

    毛丰美的子女们有时也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拼命，他们说，我爸一到家里就坐不住，大年初一，家里人都回来了，刚想和他唠唠嗑或打把扑克，他却起身说要到山上去转一圈儿。知夫莫若妻，毛丰美的爱人丁桂清深知毛丰美的性格，对孩子们说：“由他去吧，你爸就是这样的人，这些年，我都习惯了。”毛丰美常说：“我是党员，就要严于律己，就要与‘众’不同，绝不能给党抹黑。”而为了做到这一点，毛丰美如果不是这么拼死拼活、累死累活地干的话，大梨树村哪有今天啊！

    在毛丰美这个当之无愧的小村“总理”的带领下，昔日的人均收入不足百元、村集体负债累累的大梨树村走上了富裕路，一跃成为“辽东第一村”“中国最美乡村”“全国文明村”，成为闻名全国的新农村建设典范。毛丰美用自己的一生缔造了一个传奇，从“一村之长”到“中国功勋村官”，他的人生足迹和事业成就闪亮而又辉煌，充满了正能量。

    （齐伟）

    小青年车世利

    1998年3月的一天，毛丰美在北京出席完九届全国人大第一次会议后，和同为九届全国人大代表、被誉为“全国义务帮教劳改罪犯第一人”的丹东市元宝区珍珠街道办事处燕窝居委会党支部书记冷淑梅在沈阳站下了车，专程到大北监狱去看望大梨树在押服刑人员车世利。

    那么车世利是什么人呢？他为什么进了监狱？这还得从头说起。

    车世利，大梨树村第九村民组村民，1968年出生。打小儿他就是个淘气包子、惹事根苗。用他父亲的话说：这小子，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上学后，根本不爱念书的他勉强上完小学，便辍学回家了。十六岁时，父母好说歹说给车世利找了一份活，在大梨树村上的铸造厂干翻砂工。

    在厂里，车世利不好好干活，下了班就更没人管了，整天跟着一帮子小哥们儿混在一起，几乎三天两头就要闹腾点事出来，在派出所都挂上了号。

    1991年9月的一天晚上，平时和车世利混得很熟的一个所谓“朋友”找车世利喝酒。酒至半酣，朋友提出想让车世利帮自己上他干活的铸造厂去整点铁出来，弄两个钱花。

    于是，两个人离开饭店，趁夜色翻墙进了铸造厂，把两吨多铁偷了出来，然后装上车运走。谁知第二天刚一出手，车世利就被抓到了派出所，后来被拘役了。

    4个月后，车世利被放了出来。这下子，车世利本来就不佳的名声更臭了。父母不拿正眼看他不说，就连相处多年的女朋友也弃他而去了。尤其是到了1993年10月，已经老大不小的车世利看见父母只顾兴高采烈地给自己的弟弟张罗婚事娶媳妇，却对已经26岁、连个对象都没有的自己漠不关心，郁积了一肚子的无名火。

    这一天，车世利喝完酒，在街上闲逛，碰到了一个小老板，那个人也是一个无人敢惹的小混混。车世利有意找茬儿，两人话不投机，几句话过后便动起手来。等到围观的人好不容易将厮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拉开后，这才发现小老板的太阳穴上出血受伤了，赶紧找人套上马车送往县医院。

    第二天早上，车世利被警察带走，从警察口里得知：小老板已经伤重不治死了。

    一夜之间，车世利由一个只是小打小闹的小痞子，变成了一个身负人命的“杀人犯”。因为过失致人死亡，他被判处了14年的有期徒刑，送到了位于沈阳市郊的大北监狱进行劳动改造。

    在沈阳大北监狱，毛丰美和被服刑人员亲切地称作“冷姨”“冷妈妈”的丹东市帮教模范冷淑梅，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导车世利，鼓励他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狱，重新做人。临走时，毛丰美还给车世利留下了400元钱。

    毛丰美离开后，车世利激动的心情好几天也平复不下来。他入狱后，原本觉得自己名声完了，这辈子已经没指望了，曾经想过要绝食自杀。他万万没有想到，又是全国人大代表、又是村党委书记的毛丰美竟然能来看自己这个犯了罪的人！同一监室的狱友们也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毛丰美描绘的大梨树村今天的一幅幅美景在他的眼前闪动着。毛丰美临走时跟他说的话，始终在他的耳边回响着：“小车，你这么年轻，只要正干，以后的日子准能好起来。你放心，我和村里绝对不会不管你！”毛丰美的到来，让车世利重新看到了希望，也有了无穷的动力，他在改造中多次立功，最终减刑4年，提前出狱，在大年三十前夕回到了他在监狱里日思夜想的大梨树村。

    车世利出狱了！

    一时间，那些认识车世利的人和不认识车世利的人，全都加入到了议论“车世利出狱”这个话题的队伍里，比好吃的过年“嚼咕”还嚼得津津有味。

    出狱后的第二天，车世利便迫不及待地踏进了村委会的大楼，找毛丰美给自己安排工作，也想借机看看毛丰美说话到底是真是假。车世利原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以为毛丰美顶多敷衍一下自己，能给自己随便找份工作就不错了。村上有那么多人毛丰美都不一定能照顾得过来，何况自己是个犯过罪的人呢？他刚一说明来意，毛丰美便立即抓起了电话，给他联系工作。放下电话后，毛丰美笑着对一脸紧张的车世利说，工作妥了，上村上的电熔镁厂上班，一年工资一万多块钱。车世利惊呆了：啊，一年能挣一万多块钱！这可是他想都没敢想的数字！车世利结结巴巴地对毛丰美说：“毛书记，我现在连电视遥控器都不会使，什么都不会，你让我去当领导啊！”这句话把毛丰美给逗乐了：“你小子想哪去了！不是让你去当领导，是去流大汗挣钱。能不能干？”车世利赶忙说：“毛书记，你放心，我能干、能干。”往外走的时候，车世利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表态般地说：“毛书记，你真办事啊！以后你说的话，我全听了。”

    （齐伟）

    毛书记为我“保驾护航”

    春节期间，村上的干部们来看车世利，看他已经36岁了，还是光棍儿一人，都帮着给他介绍对象。也许是天作之合，还真谈成了一个，姑娘名叫李杰，是个有思想、有头脑的好姑娘。当她听说村里安排车世利到电熔镁厂干活时，就说，现在许多人都想到电熔镁厂干活，毛书记为你操的心够多的了，咱甭给他添麻烦了。再说，就算你在厂里干，靠一年一万多元钱结婚盖房子也不好干什么呀！村里这么多游客，咱干烧烤准行。车世利说，我要不去了，这不是卷毛书记的面子吗？李杰说，只要咱们干好了，毛书记管保比什么都高兴。车世利又有些发愁地说，可我也没干过烧烤，什么也不会啊。不会咱就学呗！一连几天，李杰都拉着车世利到市内的烧烤摊看人家是怎么干的。

    回来后，车世利领着李杰又去找毛丰美。一见面，车世利吞吞吐吐地不好开口。毛丰美说，你是不是又有了为难的事，说出来，我给你解决。车世利鼓足勇气，说了自己想干烧烤的事。毛丰美听完，一口赞同，说行啊，小车，干烧烤肯定挣钱。我经常出去开会办事，哪都走，我看人家那风景区里都有干烧烤的，挺招人，吃的人还挺多的。你要真把烧烤干起来的话，咱们这旅游区里也多了一个特色，游客肯定欢迎。

    毛丰美亲自帮车世利在青年点饭店的对面支起了烧烤摊。为了支持车世利创业，又把应当上交给村里的管理费给免了。车世利的烧烤摊开业了，第一天干下来，就挣了500多块钱。车世利激动得半宿没睡着觉，决心一直干下去。第二天，车世利便上村部主动地把300元管理费交了。

    车世利善于动脑，人又勤快。他不光烤肉，还开发出了烤白菜等各种烤串，买卖越做越红火，烧烤摊最后发展成了烧烤店，车世利当上了小老板。

    2005年6月3日是阴历的四月二十七，也是传统的凤凰山庙会。这天，景区里的游客数量猛增，车世利的烧烤店里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干到下半夜3点，车世利正准备打烊，就在这时，烧烤店门口停下了一辆轿车和一辆摩托车，从车上下来了6个二十六七岁、流里流气的小伙子，进店坐下后，口气很冲地喊：“老板赶紧上烤串！”过了好长时间，几个人吃完喝完，服务员拿账单过去结账，告诉他们说花了183块钱。为首的小伙子接过账单，连看都没看，把账单往地上一摔，捎带着脏话让服务员回去重算！车世利一听，知道来者不善，他不动声色，示意服务员再重算一遍，结果还是183块钱。小伙子接过账单，依旧破口大骂，车世利强压火气，开口道：“朋友，你们要是没带钱的话，说一声，我可以招待。要是带钱了的话，这钱你们得给，我挣的是血汗钱，也不容易。再说了，吃饭给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车世利话音刚落，几个小伙子站起身来，不由分说便把桌子给掀了，盘、碗、酒杯等稀里哗啦掉落了一地。还有人跑出去拿砖头把轿车的反光镜给砸了，反咬一口，要车世利赔钱。闹腾了一大气后，几个小伙子知道理屈，怕有人报警，连摩托车都没顾上，跳上轿车逃之夭夭了。

    车世利非常伤心，自己本本分分地做点买卖，养家糊口，竟还让人把店给砸了，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这要是搁10年前的话，凭着他的驴脾气，早就动手了，就是他们6个人一齐上，他也要拼个你死我活。可他不能动手，要是再把人打出个好歹来，第一个对不住的人就是毛书记。

    车世利本来不想惊动毛丰美，可是毛丰美的老伴丁桂清早晨散步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马上回去告诉了毛丰美。毛丰美一听，这还了得，光天化日之下，跑到大梨树来撒野，吃“霸王餐”，还有没有“王法”了！在毛丰美的关注下，派出所很快就抓住了那几个闹事的小伙子，将为首闹事的拘留了一个月，并包赔给车世利1800元钱。

    有人善意地提醒车世利说：“那帮人都是不好惹的，你把他的头儿给弄进去了，等他出来了，还有你的好吗？”

    车世利说：“不怕，有毛书记给我‘保驾护航’呢！”

    最让车世利感动的是，他被评为村里的致富能手后，毛丰美热情地请他到党员大会上介绍致富经验。车世利心有疑虑，问毛丰美说：“毛书记，我这人有过前科，上台讲话人家不笑话我吗？”毛丰美鼓励他说：“小车，有什么可自卑的？咱们村里现在就需要像你这样实干的人！从今往后，你就挺胸抬头做人，只要正干，保准不比谁矮三分！”这一番话，一下子打消了车世利的所有疑虑。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从那以后，车世利不光想着自己的小生意，也开始像毛丰美书记一样留心村里的事儿，为村里提了不少合理化建议。他发现村里有两个小青年经常在自己的店里闲晃，和当年游手好闲的自己差不多，就耐心地做他俩的工作，最终说服了一个孩子参军入伍，又教会另一个孩子烧烤技术，帮他开起了烧烤店。车世利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有力地回击了当初那些人对他的猜测、怀疑和不信任。

    在车世利的内心深处，始终埋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当年出狱的时候，曾有四个一同出狱的人邀他上外地去，瞅准机会，抢钱大干一把。如若没有毛丰美书记和村干部们对他细致周到的关怀和帮助，车世利也许还会误入歧途，再次走上犯罪的道路。

    车世利还相信，天堂之上的毛丰美依然还会关注着他的成长，继续为他的人生“保驾护航”！

    （齐伟）

    病魔

    毛丰美身体不好，大梨树村的老百姓都知道。

    毛丰美身体好，是以前。村书记虽然官儿不大，可是也管着几千口人，村干部摆起谱来，那也是很有市场的。毛丰美没有官架子，以前村里搞会战、修山治河，他都冲在前边。这些年，毛丰美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与他同龄的，只干体力活，六十多了还是好劳力。毛丰美不仅要干活，还要想事儿，管事儿，协调各种关系，就累脑子熬心血，身体每况愈下。

    毛丰美性子急，为工作着急上火落下了一身病：冠心病、胃炎、胃溃疡、咽喉炎、颈椎病、前列腺炎……但只要顶得住，他就对自己的病绝口不提。他一年能有两个月挂着吊瓶，却从没有老老实实躺着挂过，总是一边打点滴，一边忙工作。

    2009年底，一个坏消息瞬间传遍了全村：老毛书记患癌症了——结肠癌。

    这个噩耗仿佛晴天霹雳，炸得全村人一时缓不过劲儿来，有一种天塌了的感觉。毛丰美是村里老百姓的“主心骨”，村里、家里有什么事儿，只要老书记在，找他就没有解决不了的。要是老书记走了，村里怎么办？老百姓怎么办？大梨树村的将来怎么办？每个大梨树村民都有一百个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是，老书记的病能不能治好。

    其实，大梨树人知道，小毛书记毛正新2002年回村，2007年高票当选村委会主任，这些年大家也看出来了，小毛书记和老毛书记一样，也是一门心思放在村里、放在大梨树老百姓身上。可是和老毛书记的感情，那是经过多少次风风雨雨考验过的，用老百姓的话说，那关系铁啊！所以碰到什么事儿，大家习惯了首先想到的是老毛书记。

    得到毛丰美患癌症消息的那个夜晚，多少户人家彻夜未眠，多少老人在一起长吁短叹。

    毛丰美回村的第二天，大家看到老毛书记从家里出来，和往常一样，到村里上班去了。见到熟人，打声招呼，和一个老爷子唠了十多分钟。说话底气还是那么足，知冷知热，家长里短，热乎着呢。

    大家的心算是放到了肚子里。看来，老书记没事儿，说不准是误诊了。老书记这么好的人，哪能这么容易就得绝症了？

    其实，毛丰美是真病了。

    早在2007年夏天，毛丰美经常腹泻，做检查时发现肠道有斑痕。医生说必须每年做一次肠镜，防止病变。毛丰美忙啊，医生关于复检的要求忘到了脑后。这一拖，就到了2009年。

    2009年9月，毛丰美带病到大连考察旅游项目，司机小王看出了问题。老毛书记面色很不好，说话无力，仿佛有什么事儿在躲着自己。小王心里有了不好的感觉。往回走的时候，看到老书记的坐垫已经染红了。小王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急忙问，老书记，你没事儿吧？毛丰美顺着小王的眼神也看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事儿，这不扯，我套了三层衬裤也没好使，把坐垫弄埋汰了，对不住啊。毛丰美有些担心，他和小王说，等忙完这几天我真得上医院看看了。谁知一拖又是3个月，便血越来越重的毛丰美被确诊为结肠癌。

    同行的人知道，老书记的病重了。

    毛丰美的病都是累的，着急上火得的。这么一大摊子，老毛书记放不下。尽管从一线退下来，可是他是村里重要的参政议政人。从小处说，对大梨树，对每条沟、每条岔、对每户人家，毛丰美都太熟悉了，包括这些年在大梨树买了房子的城里人，毛丰美心里都有数。大家想什么、盼什么，毛丰美都知道。往大处说，国家的宏观政策、农民的普遍需求，毛丰美心里有数。不光有数，毛丰美还得为大家指路、出点子。心里有事儿，还是一个较真的人，毛丰美要研究、咨询、探讨、出谋划策，他是真的着急。这一急，能不上火吗？小病不治大病拖，一拖再拖，铁打的人也抗不了啊！

    转过年，2010年1月，毛丰美去北京做结肠癌手术，医生要求做12个疗程的化疗，而毛丰美为了不耽误村里的工作和参加人代会，做了5个疗程就放弃了。毛丰美跟家里人说，我的病家里人知道就行了，别往外说，别让老百姓跟着担心，别让朋友和领导为咱们的事儿操心，我的病毕竟是个人的事儿，是小事儿。人早晚都得走，六十走是走，七十走是走，八十九十一百，该走还得走，我现在走，这辈子也值了。

    2012年，毛丰美的肿瘤扩散了，在上海治疗时，医生看了毛丰美的片子，问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晚才来，是不是家里太困难了。得知毛丰美的情况，医生感慨地说，他这病就是耽误了。即使这样，为了能保证参加即将召开的全国人代会，毛丰美又放弃了手术，选择肝部介入保守治疗。那段日子，由于肝部胆管出现堵塞，毛丰美全身瘙痒，每天睡眠不足三个小时，身上挠得红一块紫一块。痛痒难忍时，毛丰美在嘴里咬根牙刷，强忍住瘙痒，仍在病床上斟酌、修改着准备提交给大会的建议。老伴知道毛丰美的性格，出门一定要穿戴好，这代表着大梨树村的形象，也代表着老毛新型农民的形象。但是老伴看着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的毛丰美，急忙给女儿打了电话。

    出门的早上，毛丰美穿上西服，照照镜子，忽然问道，这西服怎么变新了？女儿笑了，说：爸，前几天知道你要开会，我拿到干洗店干洗了，重新熨烫了，我爸穿西服就是精神！毛丰美笑着说，这在全国人民面前亮相，就得精精神神儿的，才能代表咱新型农民的形象。

    毛丰美坐上车走了。家里人送他到门口，直到车拐个弯看不见了才回屋。门一关，毛丰美的三个孩子和老伴抱头痛哭——毛丰美穿去开会的衣服，是老伴让女儿新做的。这几年受病魔折磨，毛丰美瘦了很多，原来的衣服穿身上肯定又肥又大，怕他发现自己身体变化，女儿就按原来衣服的样子悄悄重作了一套，尺码足足缩小了一号。家里人在毛丰美面前强忍着不表现出悲痛的样子，就是希望毛丰美有个好心情去北京。可是，毛丰美的身体已经这样了，在北京期间病情会不会加重，能不能坚持开完人代会？能不能按时吃药，尽管私下里对同行的人千叮咛万嘱咐，可是还是担心啊。那些日子，家里人都守着电视，盯着新闻，只为瞧一眼他的状态好不好。

    开完人代会从北京回到沈阳时，毛丰美身体已经极度虚弱。有关部门决定借救护车送毛丰美回大梨树村，毛丰美百般阻拦，不想享受这么高规格的待遇。一位老领导说，老毛，你对人大工作做了这么大的贡献，你就破回例吧。当救护车到了离大梨树村50公里的通远堡高速服务站时，毛丰美坚持要回到自己的车上，同行的人不同意，毛丰美却执意要下车。随行的医生也发火了，说，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多大官，现在你是我的病人。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你再折腾了。毛丰美说，大夫，我求求你了。我这辈子没求过人，今天，我求求你，我一定要坐在我的车上，我不能倒下，更不能坐急救车回家。老百姓都在等着我回来，我不能让村里人看见救护车，为我担心。求求你了！毛丰美的眼里已经有了泪水。医生含着泪同意了。

    毛丰美的车子回村了，毛丰美乐乐呵呵地走进了家门。大梨树村老百姓的心落地了。

    （任国良）

    父子

    毛丰美这个人热情开朗、风趣随和，有典型农民式的幽默。与他接触的人，不但会为他的品格折服，同时也会为他的个性所吸引。即便是当全国人大代表在人民大会堂发言，毛丰美也经常妙语连珠，引出满场赞许的笑声。可另一面，毛丰美又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从不认输，从不服软。这种性格让他对越亲近的人，嘴越冷，脸越黑，要求越严格。亲戚朋友对毛丰美都是“七分敬三分怕”。在子女的眼中，毛丰美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严父。特别是对儿子毛正新，毛丰美总是一派老式家长作风。用毛丰美老伴的话说：“没有好脸，没有软话。”

    虽然是村干部的儿子，毛正新从小也没有一点“特殊”待遇。父亲整天忙，很少过问他的学习成长。毛正新直到小学四年级还穿着打补丁的裤子。上了初中，本来可以进城读书，却被毛丰美送到了农村中学睡大通铺。上大学之前，毛正新连皮鞋都没穿过。果园清场子、家里清淘厕所这些苦活累活，从来都是毛正新在干，毛丰美从不搭把手。毛丰美有他的道理：小小子要出息就得多磨砺。

    但在毛正新的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不是父亲的严厉，而是严厉的父亲和自己的三次谈话。

    第一次是劝儿子辞去公务员身份，回村里工作。毛正新1998年大学毕业后，进入凤城市国土资源局工作，成了村里人羡慕的公务员。随后作为市委组织部挂号的后备干部，在大梨树村挂职锻炼，先后担任村团委书记、实业公司副经理、村委会副主任。看到毛正新在村里工作开展得有模有样，毛丰美动了让儿子扎根农村的念头。当然，毛丰美对儿子说话一贯是发号施令。一次，一家人正吃晚饭，闷头吃饭的毛丰美突然说道：

    “正新啊，你回村里来工作吧。”

    “我这不已经在村里工作了吗？”毛正新没明白父亲的意思。

    “我是说你公务员别干了，回村里来干。”

    话一出口，家里人都不吱声了。

    “我不干。”半晌，毛正新才小声答道。

    “我也不同意！”毛丰美老伴见儿子表了态，立即高声反对，“你在农村呆一辈子，我认命了，你别扯上儿子，我坚决不同意。还不当公务员了？你知道现在当公务员多难，多少人想当都当不上……”

    老伴一顿吵吵，让毛丰美没再说下去。可毛正新知道，父亲是不会死心的。果然，几天后的一次深夜，毛正新没回城，被父亲堵个正着。毛丰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好像专门在等儿子，见儿子回来，一反常态地问他吃没吃晚饭，随后招手道：“正新，你过来，咱爷俩唠唠。”

    那一次，毛丰美说了很多语重心长的话，他说：“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他是干什么的，而在于他干了什么。”他说：“你在村里干得不错，老百姓都看在眼里，金杯银杯也比不上老百姓的口碑。”又说，“你要在村里干，就不能给自己留后手，保留公务员身份容易，但那就冷了老百姓的心，老百姓心里最有数。”最后，毛丰美拉着毛正新的手说：“儿子啊，爸岁数大了，身体不行了，大梨树需要大学生更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回来吧。”

    毛正新一直静静地听父亲说话，他从未想到父亲会用这样的话语相求。看着父亲在灯光下花白的鬓发，苍老的面庞，毛正新含泪点了点头。

    第二次是在毛丰美病重化疗时。化疗的痛苦让人难以承受，很多病人都对陪护的亲人发火，毛丰美却是一副和颜悦色，似乎比平常工作时更轻松了几分。毛正新知道，父亲只是尽力不流露痛苦，怕亲人担心。一天深夜，毛丰美疼醒了，睁眼看到毛正新在床边陪护，就脱口说道：

    “你怎么还在这，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看到儿子没搭茬，只是忙着倒水拿药，毛丰美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我比谁都清楚，我这病啊是治不好了，你别因为陪我，把村里的工作耽误了！”

    “爸，你别乱想，安心治病，村里的工作我都安排好了。”

    “你回去吧，你是书记、村主任，你不在村里，成什么样子。我用不着你陪。”毛丰美声音又提高了。

    毛正新看父亲还是这副只要工作不要命的脾气，就说：“爸，您就让我多陪陪您吧。咱爷俩除了工作，什么时候在一起过？”一句话出口，毛正新差点落泪。

    “我的话你不听，那我不治了，你在这儿我肯定不治了，明天我陪你一起回去。”毛丰美上来犟劲，一边说一边挣扎着爬起身，刚坐起来，两行泪水早已涌出眼眶，“你这个小子啊，我不想让你多陪我吗？村里那么多事儿等着办，你在这干什么？我毛丰美一辈子要强，这点病算什么！”

    “爸，你别说了，我走还不行吗？”毛正新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快回去吧，我没事，别让村里人担心！”说着，毛丰美向儿子颤巍巍地伸出双臂。毛正新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紧紧抱住父亲瘦弱的身躯。那是儿子成年后爷俩的第一次拥抱，也是最后一次拥抱。

    病情极度恶化后，毛丰美回到家中。他已经多次出现昏迷的症状，可他每次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大梨树景区的规划工作。一次，毛丰美清醒过来，提出要去“干”字广场和村史馆看看。家人拗不过他，只好用轮椅推着他。去往“干”字广场的路上，毛丰美一直在布置下一步的工作：新建景区停车场的位置、鲜花观赏带的种植、果树的更新维护……他的思路还是那么清晰，工作要点抓得还是那么准确，可身边的人一边听一边都偷偷抹眼泪。毛丰美看在眼里，叹息道：“你们啊……把村子弄好，我就放心了。”

    第三次是在毛丰美去世前三天的晚上，他提出要去看看村里刚刚更换的太阳能路灯够不够亮。他那时坐轮椅都可能支撑不住了。毛正新不忍心把父亲抬到街上去，就和姐姐努力搀扶着父亲站到窗前。毛丰美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看到灯火绰约的村落，宛如静美的江南水乡。倏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反手握着儿子的手，吃力地说道：

    “儿子，你怪不怪我，让你回来？”

    毛正新说：“不怪。”

    听到儿子的回答后，毛丰美露出了笑容。

    2014年9月26日凌晨3点40分，弥留之际的毛丰美，嘴角颤动，想要说什么。老伴把脸贴在他的耳边，猜测了几次，他都在摇头。毛正新跪在床前，拉住父亲的手说：“爸，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妈妈，会一直在大梨树安心干下去！”听到这些话，毛丰美点点头，慢慢合上了双眼，时钟定格在3点55分。

    这是毛丰美最后的无声的嘱托。

    （张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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