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丰美的故事-清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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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2年春的一天,在凤城城乡传出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辽宁省委和丹东市委两级纪律检查委员会组成的一个联合调查组,调查凤城县大梨树村党委书记毛丰美来了。

    村里的好“管家”

    1985年春,大梨树村委会决定在凤城火车站附近的繁华地段建一座宾馆,这在当时可是一个大工程,许多建筑公司都盯上了这个“香饽饽”,想方设法承揽这项工程。

    一天,毛丰美的一个老同学私下找到他。这个老同学现在在一个基建队当队长。上学的时候两人在一个班级,很要好。那时毛丰美家比较困难,这个同学没少帮衬他,对此,毛丰美一直心存感激,总想找个机会报答他。一见面,对方就开门见山,说:“哎,老同学,听说你们村建宾馆,就凭咱俩几十年的关系,工程包给我,怎么样?”“给你干?那不行,我说了不算。”“怎么不算?我早就知道了,你是村里的‘一把手’,现在的威望老高了,县领导见你都敬三分。你一跺脚,村里村外都晃荡。你喊一嗓子,哪个敢不听?”“我是村里的‘一把手’不假,可我身后是全村的老百姓,盖楼的108万元是他们的血汗钱。哪怕花一分钱,我都得掂量掂量。出一点差错,就对不起他们。”“这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干,保质保量,盖出凤城一流的大楼,不给你丢脸。当然,我挣了钱,决不亏待你,你也有好处,咱们两全其美。”说着塞给毛丰美一沓钱,说这是先给他提成的一万元酬金。毛丰美当即回绝,说:“钱,我不能要,你把它收起来。”“你——”“老同学,你当年对我好,我都在心里记着。但公是公,私是私,不能搅和在一起。依你现在基建队的实力,我看这活你干不了,但你实在想干的话,我不拦你,你先报上名,待我们研究后给你回话。”“得了吧!”那个同学见毛丰美斩钉截铁的样子,愤愤地拂袖而去。以后再见面像陌生人一样不说话,逢人就讲毛丰美不够意思,不讲情面。后来,毛丰美率领村班子成员经过考察,最终确定了一家资质高、信誉好的施工单位,用最少的投入获得了最大的效益。

    毛丰美从1980年起就带领着村干部和群众谋事创业。30多年来,先后亲自主持创办村企业、盖高档宾馆、建当时辽东最大封闭式商场、开发万亩果园、拓宽村前公路、建设仿古新村、打造景区新景……这些都是大项目,需要大量的资金周转,少则百万,多则千万。照理说毛丰美有许多“发财”的机会,他稍微心眼儿一活动,“财源”就会滚滚而来。可毛丰美却没有动过一次“歪心眼儿”。

    村干部刘天吉、程桂芝、车世玉等先后主管过财务,各项目负责人也有调动资金的权力,毛丰美却完全放手,当起“不把钱的‘一把手’”。虽说他“不把钱”,但他“把关”。他说:“我不管钱,但我监督他们管。我是‘一把手’,如果我自己管钱,谁能监督我?”管过钱的村干部都说:“我们的账不怕任何人来查,因为毛书记查得比谁都严。”毛丰美常说:“当干部,最关键的是要无私,手别长,嘴别馋,身别懒,心底无私天地才能宽广,人才能活得像小葱拌豆腐那样青青白白。”

    在毛丰美的带动和影响下,村班子成员以他为榜样,形成了一个风清气正的坚强集体,都能严格要求自己,不搞拉拉扯扯,不互相吃请,不动用公款吃喝。公务活动中有关单位给予的回扣和好处费都能主动上交。村干部刘天吉,工作经常调动,搬家多次,毫无怨言。村里的许多项大工程,他都参与并掌管钱财,经他手的工程款达3000多万元,从未发生差错。

    前些年,上项目,建工程,为了村里的发展,毛丰美认为,该花的钱,多少钱也要花;但不该花的钱,一个子儿也不能花。在这方面,毛丰美的“吝啬”是出了名的。

    20多年前,沈丹高速公路还没有开通,从凤城到沈阳开车需要五六个小时。毛丰美和村干部有时到省里办事,经常是凌晨两三点动身,为的是赶在人家8点上班准时到达。他们上午办完事,上车掉头就往回赶,午饭经常在本溪境内的一个叫做祁家堡的小镇上吃。为啥?因为那地方吃饭便宜,一碗面条一元钱,这也是毛丰美多少年来的标准午餐。上一趟省城就吃一碗面条,老婆孩子问起来,同去的村干部都不好意思说。

    大梨树村出名后,一些人把大梨树当成了摇钱树,有采访报道的,有搞活动拉赞助的,名目繁多,理由冠冕堂皇,目的只有一个——钱。对此,毛丰美很是反感,该回绝的就回绝,不管他们的来头有多大。一次,有一家杂志社来人要求大梨树村在他们办的杂志上发表文章,当然是有偿的。登篇文章还要钱,毛丰美不干。但杂志社的人说什么也不走,一个劲儿地要同他好好谈一谈,并一再声称他们的刊物是中央级别的。毛丰美当时就火了,说,我们希望宣传大梨树,谁来宣传我们都欢迎,但我们不能花钱买名声,事情是干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我知道你们是中央级别的刊物,但我们总有拒绝的权利吧!作为上级刊物的工作人员应该尊重我们的权利。

    最后,那个人空着手离开了大梨树。

    (李炼)

    毁林与造林

    大梨树有两万多亩荒山。从1989年起,以毛丰美为首的村领导班子带领村民开始了把荒山改造成花果山的艰苦征程。因为修梯田、栽果树,需要砍掉一些杂树和零星的几小块柞蚕场里的柞树。毛丰美知道,砍树需要办手续,要经过县林业部门的批准。批准以后才能动手。当时大梨树村也把手续报到了县里,可办手续的过程比较复杂、繁琐,不像现在简化手续、特事特办那样快捷,总之需要一段时间才有结果,而这段时间谁也说不准有多长。可农时不等人,如果等批文下来再砍树栽树,那就不赶趟儿了。为了早一年果树见果,毛丰美带领村民一边等手续,一边干了起来。这期间砍了一些杂树,清除了沙化的蚕场,栽了一些果树。正当村民们干得起劲的时候,县林业部门的人和7个戴大盖儿帽的警察来到村部,进了屋,问谁是毛丰美。屋里人回答毛丰美在山上干活,并问有什么事。来人说,有人举报大梨树村乱砍滥伐,情节非常严重,触犯了法律,今天来抓领头干的毛丰美。屋里的人试探着问:“能咋处理毛丰美啊?”来人回答:“这个罪怎么也得判个七年八年的。”

    村里人谁见过这场面哪!过去村里发生打架斗殴、偷鸡摸狗什么的,顶多也就来三两个警察,这次一下来了7个,事情的严重程度肯定小不了了。

    消息很快地传到了毛丰美的妻子丁桂清的耳中,急得她直掉泪。

    毛丰美得到消息后,就往村部赶。有几个年轻人也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跟着毛丰美一起到了村部,就跟他们理论起来:“凭什么抓人?毛书记不是坏人。”

    “是不是坏人你们说了不算,上面说了算。”县里来的人说。

    “上面不了解情况。”

    “怎么不了解情况?你们没有手续就砍树,反了天了。”

    “手续早就送上去了,你们没批下来。”

    “那就等批下来再干。”

    “等你们批下来,黄瓜菜都凉了。”

    “你们都不要争吵了。”毛丰美对县里的人说,“我就是毛丰美。有事儿说事儿,别看你们来那么多警察,其实都是吓唬人的,我知道。请问谁是林业局的?”“我是。”“不是有人举报我们砍树吗?你现在就跟我到山上看看,我们砍的是什么树,再看看我们栽了多少树?”

    县里来的人和警察到山上一看,嚯,漫山遍野几百号人挥镐舞锹地忙活着,当时就被这宏大的场面深深地震撼了。进而想到,以一村之力,把荒山变成层层梯田,再栽上果树,这是一项多么大的工程啊!这是改造自然、造福子孙的好事呀!

    毛丰美对他们说:“这是一期工程,8000亩,将来还要达到一万亩、两万亩。”

    “啊,了不起,了不起!”那个林业局的人口气变了,“毛书记,您别误会,今天来的这些森林公安,他们刚从省里培训完,第一天上岗。本来想让他们在实际工作中锻炼锻炼,没承想遇见了这件事,也算长了见识。今天这事儿我们也决定不了。这样吧,咱们一起到县里,把事情说清楚,这事儿会解决的。我们也相信上级组织不会处理一个一心为大家办好事的人。”

    “好吧。”

    毛丰美向身边的村干部交代了几句就上了车,随着县里的人来到了县城。

    村里的人不知道,还以为他们的书记被抓走了呢。经过村干部的解释,大家才稍稍地把心放下来。尽管如此,毛丰美的妻子丁桂清还是担心,不吃不喝地在家等着。

    在县长办公室里,毛丰美见到了县林业局的领导,他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县长问林业局领导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批下手续?林业局领导说,大梨树的情况太特殊,他们没有遇见过,没有先例,所以要谨慎行事。毛丰美说,邓小平不是提出摸着石头过河吗?我提出先干再认识问题,一切让实践来检验,干了不就有先例了嘛!林业局领导说,你们砍的树其中有一些是蚕场里的柞树,要砍,就得经过允许。毛丰美说,我们申请了,可不知猴年马月能批下来。蚕场里的那些树都老化了,没多少效益,早就该砍了。我就奇怪了,村民们自己的土地可以今年种苞米,明年栽土豆,可我们集体的山上就不能换样种?中央号召发展“两高一优”农业,我们就是按照这个路子来的。再说,那些老化的蚕场,也就50多亩,可我们栽了8000多亩的果树,这些,你们林业局去的人也看到了。咱们算算账,栽的是砍的多少倍?那是165倍呀!

    林业局领导一听,栽和砍的比例是165:1,这个账谁都会算。现在国家大力提倡荒山造林,大梨树一下干了近万亩,了不起,这个典型应该上报推广,大力宣传。当即安排有关人员采访总结,并明确表态,只要符合政策,以后大梨树的荒山开到哪儿,林业部门的手续就批到哪儿。

    最后,县长说话了,大梨树村要总结教训,多和上级主管部门沟通、协调,说明情况。林业部门也要解放思想,提高办事效率,不要轻易动用警力。总之,一定要按《森林法》的相关规定办事。

    从那以后,大梨树村和林业部门密切协作,互相支持,共谋发展大计,同写林业新篇,结成一对城乡共建的先进典型。

    后来,果真如毛丰美所言,果园从8000亩发展到1万亩,最后发展到2万多亩。依托万亩果园,大梨树村发展了旅游业,成为闻名的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这,是当初大梨树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李炼)

    一封举报信

    1992年春的一天,在凤城城乡传出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辽宁省纪委和丹东市纪委组成的一个联合调查组,调查凤城县大梨树村党委书记毛丰美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人们纷纷议论着、猜测着。

    有人说,肯定是毛丰美有问题,而且问题不能小了,不然,怎么能惊动省、市领导呢?据说,还是中央领导指示省、市领导来的,这下毛丰美算是玩儿完了。

    原来,乘着邓小平南方谈话的东风,毛丰美决定在城里建一个大市场,就是现在坐落在火车站前的凤泽大市场。

    建凤泽大市场,可比当初建龙凤宾馆难多了。因地处火车站、汽车站,不说立项、论证、筹集资金等困难,单单134户动迁就够毛丰美喝一壶的了。这些动迁户,占天时地利,多数人家做买卖。尽管按政策不但给他们解决住房,安排他们就业,并在租赁柜台、减免场地费用等方面给予更加优惠的条件。但一些人仍然想不通,最起码心理就不平衡。他们认为,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农民,不好好在山沟里种地,跑到城里来逞什么能?你毛丰美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村官”,还想到城里嘚瑟,领导我们城里人哪,真不知天高地厚!

    另外,这里是车站的闹市区,许多人都开过小商店、小吃部,做点儿小买卖什么的。整天和天南地北、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什么阵势没见过?可谓能说会道、见多识广,说服他们谈何容易?有人甚至放出风来,要炸死劝说他们动迁的人。有个动迁户的户主,原来开个小饭店,长得五大三粗,腰里别着一把刀,到处堵毛丰美,扬言要与他“理论理论”。其实他也知道“理论”不过毛丰美,就是要给毛丰美见点儿血,给他点儿颜色看看,好满足他的要求。他知道毛丰美经常在龙凤宾馆住,有一天,就着酒劲,在宾馆周围转来转去。宾馆的人都劝毛丰美不要在此住了,毛丰美无奈,只得跑到县政府,在副县长办公室里的硬板床上对付了一宿。

    为了阻止毛丰美建商场,有人不惜血本,每人发100元,几十号人乘着一辆车到大梨树村,在毛丰美家的门前呼喊口号。村里的人一见,纷纷上前据理力争,那些人理屈词穷,只得回到了城里。

    无理的要求达不到,恐吓又不好使,得想另外的招儿了。这100多动迁户聚在一起商议,有人就出主意说,要想达到目的,最厉害的招儿就是把领头的毛丰美扳倒,扳倒了他,商场就建不成了。对,写举报信,告他。

    于是,一封由134户联名并摁上手印的举报信就寄到了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举报信中说,凤城满族自治县凤山乡大梨树村毛丰美买通了县里的城建规划部门,不顾当地老百姓的强烈反对,不好好在农村种地,执意要进城盖商场,严重破坏了老百姓的正常生活。毛丰美是借着盖商场之名行捞一把之实。信中详细列举了一笔笔收受承包商的贿赂和动迁中贪污的金额。还说毛丰美一向专横霸道,欺上瞒下,大梨树村的村民也反对毛丰美,只是敢怒不敢言。总之,毛丰美是一个典型的腐败分子。

    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接到举报信后,立即责成辽宁省纪委和丹东市纪委组成联合调查组赶赴凤城进行调查。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调查组到凤城后,决定先从大梨树村开始。事先通知毛丰美,要配合调查组工作,这几天就不要回大梨树了。

    毛丰美心里自然明白,就继续在工地上忙碌着。心底无私天地宽,他坚信自己干的没有错,相信组织一定会给他一个公正的评价。

    调查组来到了村里,立即展开了调查取证工作。

    在村里,调查组的同志没有看到举报信里所说的人人自危、个个战栗的情形。这里的村民有的在地里整地,准备着春耕生产,有的在村办企业上班,有的在果园里干活,还有的在盖新房,老人看家,儿童上学,从他们的脸上看得出,这是一个和谐、平安、充满生机的北方村庄。

    调查组先后找了70多人了解情况,这些人中有村干部,也有村民。他们用亲身经历的事实,异口同声地说他们的书记毛丰美是一个好干部。

    调查组由精通审计、财会的人员对村里近几年来几乎全部的账目仔细查了个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调查组最后认为,举报信上举报的内容严重失实。毛丰美不但没有问题,而且是一个勤恳、务实、以身作则、严于律己的农村模范基层干部。

    在调查过程中,调查人员发现,大梨树村党委在预防干部腐败问题上有一套独特的做法,那就是村干部对于在日常经济活动中无法回绝或不便回绝的不正常资金,一律交村财务收存,待适当的时机退还;如果实在无法退还,则作为村集体的资金使用。当时还没有“廉政账户”一说,大梨树村无疑开了一个先例,毛丰美以及其他村干部上交的款项一笔笔地记在村财务账上。

    调查组人员喜出望外,查腐败,查来查去,不但没查到问题,竟然查出一个廉洁自律、无私奉献的好典型。

    省、市联合调查组分别向中央、辽宁省和丹东市纪律检查部门的领导汇报了他们调查的情况,并由此得出结论:毛丰美是基层干部的榜样,大梨树村的做法值得推广,他们的事迹应该在全省进行宣传。

    于是,毛丰美作为廉政干部的典型,他的事迹在各级媒体刊播,全省各行各业、各级干部都知道凤城有一个廉洁从政、一心为民的村干部——毛丰美。

    对此,毛丰美十分感慨地说,都说纪检委是查人的,谁都怕挨整,躲得远远的,哪想到纪检委也宣传好人好事!

    1992年5月,凤泽大市场顺利开工,至12月18日正式开业。时为辽东地区最大的县级封闭式贸易商场。

    翌年,毛丰美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出席了第八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

    (李炼)

    由拓路占地引起的

    1996年5月的一天,北京。

    国土资源部部长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封从辽宁寄来的举报信,信中举报辽宁省凤城市大梨树村擅自改变农用地用途,占地100亩用于公路建设,随信还有几张从不同角度拍摄的照片,而领头干的就是大梨树村党委书记、村委会主任、第八届全国人大代表毛丰美。

    部长把信仔细看了一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有数字,有照片,如果属实的话,这无疑是一起严重侵占耕地的事件。1996年全国有耕地面积19.51亿亩,人均不到一亩半。尽管每年复垦、开发补充耕地500多万亩,可每年净减少1000多万亩,照此下去,总有一天我们将无地可种,13亿人吃饭将成为问题,这是一个严峻的现实。保护耕地,是我们国家的基本国策;守住18亿亩红线,是每一个公民义不容辞的义务。对乱占耕地的现象,必须予以制止。

    想到此,部长当即作出批示,要求辽宁省国土资源局(后改为国土资源厅)迅速派人到大梨树村,实地检查占用耕地情况,一经查实,严肃处理,并将处理结果上报国土资源部。

    辽宁省国土资源局接到批示以后,立即组成以局领导为首的调查组,召开专门会议,传达国土资源部部长的批示精神。要求参与此次调查人员一定要深入实地调查,掌握实据。到凤城一竿子插到底,排除干扰,防止地方保护主义。不管他是谁,有什么背景,只要是触犯了法律,绝不姑息迁就,该处理的一定处理,该法办的坚决法办。至于占用的耕地,要责令退还,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并处以每平方米10—15元的罚款。

    1亩地等于666.67平方米,100亩地就是66667平方米,这样算起来,应该罚款66万多元。而大梨树村这次拓路预算投资才40万元。

    这一切,大梨树村“两委”会成员和毛丰美本人还被蒙在鼓里。

    省国土局的同志驱车来到了凤城市地界,当到大梨树村的时候,就见道路已经拓宽,底层的泥土被挖出,填上沙、石子,轧路机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正在来回地碾轧着路面。在施工起始的路段还插着一块牌子,上写着:过往车辆请走便道。

    省国土局的同志见状,走下车来,向一个正在施工的干部模样的人问道:“喂,师傅,打听一下,我们走的这条路是爱盖线吗?”

    “嗯,是爱盖线。”那个人答道。

    “这个加宽的路段是大梨树村干的吗?”

    “是。”

    “为什么要加宽呢,原来不是挺好的吗?”

    “大梨树村的名气越来越大,来参观、学习的人络绎不绝,他们还要发展旅游业,村前这条路太窄,跟不上形势,所以要加宽。原来是9米宽,现在加宽到24米。”

    “这段加宽的路有多长?”

    “4000多米吧。”

    “谢谢您!”

    “不客气。”这位被询问的施工干部心里一个劲儿地嘀咕,这是些什么人?问这么详细干什么?

    省国土局的同志问完这几句话,心里就明白了几分,看来信里举报的占用耕地的数目基本属实。24米减去9米是15米,15米乘以4000米等于60000平方米,换算一下,也就是90亩左右,误差是十分之一,出入不大,可以理解。

    接着,这几个省里的同志又分别到住在道边的村民家里问是否有占地拓路之事,回答都说有。可让人奇怪的是,自家的地被占了,院墙被扒了,说起这些关系到切身利益的事,村民们显得很平静,就像家里丢了一把笤帚、一把小锹一样。是不是村里不让说呢?省里的同志不免有些疑惑。

    拓宽的4公里路,就是走,一小时也走完了。省国土局的同志把该看的都看了,同时电话通知了丹东市和凤城市国土局,然后来到了大梨树村部,找到了毛丰美,说明了来意。毛丰美让人找出了相关批文,并说,大梨树村是丹东市政府确定的小康示范村,拓路工程是根据凤城市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和土地利用年度计划中确定的土地转用指标行事的,是经过批准的。至于占用部分村民的用地,村里将用村留用的土地给予补偿。推倒的院墙,村里将按照小康村的标准统一规划、统一规格给予砌筑,群众对村里的行为表示理解并给予了支持。

    听到这里,省里的同志心里顿时明白村民为什么提起这事反应不强烈了。

    丹东市和凤城市国土局的领导接到电话,也先后来到了大梨树村,毛丰美的说法得到了他们的印证。凤城市国土局的同志是这样说的,大梨树村依照《土地管理法》第四十四条的规定,办理了农用地转用手续。建设项目用地已经得到了市、县(凤城是县级市)人民政府批准。

    省里的同志对毛丰美的印象开始有所转变。

    毛丰美对省、市领导说,我们大梨树这几年做了一些工作,但还不够。既然今天你们来了,就请你们到我们村走一走、看一看,看看我们哪方面还需要改进,尤其是在土地利用方面,请各位领导不要客气,及时指出来,我们保证接受。

    于是,毛丰美带领省、市、县的领导察看了村容村貌,然后又来到了山上的果园。此时正值春季,满山遍野的桃树相继开花,蜂飞蝶舞,姹紫嫣红,景色美极了。毛丰美说,原来这是一片荒山,我们村从1989年开始,修起了层层梯田,栽上了果树,到现在共有1万多亩。

    “多少?”

    “1万多亩。不信你们再看看,我们准备还要继续干呢!”

    “这么多!”省里的领导继续绕山转了转,果然看到像毛丰美说的那样,顿时像发现了新大陆,不禁大为惊叹,当即对大梨树村的做法给予了肯定。回到省里后,立即派专人进京,如实地向国土资源部领导汇报他们所调查的情况。

    国土资源部部长听了辽宁省的情况汇报后,决定树立这一典型。通知大梨树村党委书记毛丰美到北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介绍大梨树村利用荒山开发整理土地、保护环境的先进事迹。同时,派记者到大梨树村实地采访。

    事后毛丰美说,当时接到通知后心里还犯嘀咕,村里搞建设哪都需要钱,这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得需要多少钱啊!当听北京的领导说不用大梨树村花一分钱,他才放心地去了。

    毛丰美在北京新闻发布会上介绍了大梨树村村民发扬“干”字精神整治荒山、修建梯田的情况后,立即引起了轰动。《中国国土资源报》用了一个整版的篇幅报道了大梨树村的事迹,同时配发照片,标题是“新‘桃花源’记”。后来大梨树村被称为“现代桃花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事情到这儿还不算完。在北京,国土资源部的领导问毛丰美,你们搞了这么大的工程,为什么不在国家和省里立项呢?毛丰美不解地反问,我们干自家的活为什么还要立项?部长说,立了项国家可以给你们投资。毛丰美一听乐坏了,决心还要大干下去。于是,在国土资源部的大力支持下,大梨树村获得了第一批国家土地开发整理示范项目资金支持,项目总投资1298万元。

    1298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这大大激发了大梨树村村民修地造田的积极性,几年下来,新增耕地6750亩。毛丰美感慨地说,我真想知道是谁把我给告了,我得好好地谢谢他。他不告我,大梨树村哪能得到这1200多万呢?

    事实证明,毛丰美是个敢闯新路、能干实事的农村基层干部。

    因为敢闯,可能不被一些人理解;因为实干,又触及了一些人的切身利益。于是,就成了被举报、被诬告的对象。不过举报也好、诬告也罢,不但没有伤及毛丰美,反倒是让人们更加清楚地看到了一个新时期共产党员模范履行宗旨的优秀本色,看到了一个用生命践行“忠诚、干净、担当”要求的农村基层干部的光辉典范。

    (李炼)

    毛丰美的老父亲急眼了

    清末民初,毛氏家族的先人闯关东来到了现大梨树村村部以西3里的地方定居,开荒种地,凿井建庐,世代繁衍,分支立户,久而久之形成了村堡,叫毛家堡。毛家堡坐落在今花果山景区大门前不远处,是个依山临水的小村庄,毛丰美就出生在这里。毛丰美兄弟姊妹8个,他是家里的长子。父亲毛福胜,是个朴朴实实的农民,含辛茹苦地把儿女们拉扯大。待他们成家立业后,他每天依然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可是有一天,平静的日子被隆隆的推土机所打破。

    从1989年起,大梨树村就打响了改造荒山、修建果园的战役。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所开发的区域直接涉及农民的切身利益。开山修道,需要占用一些农户在自家房后山坡上栽的树苗。村里规定,凡是在规划区域内的树苗一律清除,由村里统一栽上苹果、李子、桃等果树或修成山道。至于由此遭受的损失,村里按规定给予补偿。毛丰美父亲栽的板栗苗就在规划区内。

    这一天,当推土机开来时,毛丰美的父亲挥舞着铁锹上前阻拦。施工人员对老人说:“老爷子,你儿子在村里当干部,你应该做个榜样。”老人回答说:“他当他的干部,我做我的农民,各是各码。我的树苗,谁也不准动!”修路的路线是经过专业人员科学规划的,不能因为有人反对而任意更改。施工人员一看做不通老人的工作,就急忙派人搬来毛丰美这个“救兵”。毛丰美急匆匆地赶来,看见父亲手里拿着铁锹,不远处有一些村民站在那儿瞅着。毛丰美对父亲说:“爸,为让咱村的老百姓早点儿富起来,村里决定把咱这儿的荒山建成一个大果园,这是好事。我是村里的干部,你得支持儿子的工作啊!”

    老人一听来了气,说:“我哪样工作不支持你了?你平时忙里忙外干的那些事,我说个‘不’字了吗?”

    “爸,村里不是一棵树苗补偿5毛钱吗!别人家都点头同意了,你怎么不行?”

    “别人家,他们的树苗能跟我的比吗?你瞅瞅,他们的树苗,像大拇手指肚粗;我的树苗,有小胳膊粗,能和他们一样吗?这么大的树苗少说也得4块钱。为了侍弄这些板栗苗,我60多岁的人,整天拔草、松土、浇水,出了多少力,你知道吗?你帮我干了一丁点儿了吗?”

    “爸,你要4块钱,这不是破坏村里的规定吗,我怎么跟村民交代?”毛丰美说道。

    “你跟村民没法交代,你跟我怎么有法子交代?”老人越说越来劲,越说越生气。

    村里人都知道,毛丰美是个孝子,对父亲一向是言听计从,从不违拗老人的意愿。一是因为毛家的家风好,有孝亲敬老的传统;二是毛丰美小时家里人口多,尽管生活困难,父母还口挪肚攒,供毛丰美念中学。毛丰美对父母的恩情深深地铭刻在心里,总觉得亏欠老人的。可如今摊上了这件事,让一向风风火火、办事嘎巴溜脆的毛丰美犯了难。他知道父亲的脾气,若在气头上,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时候要跟父亲闹僵,过后就不好收场了。于是他和颜悦色地对父亲说:“爸,您老别生气,这件事儿先放着。咱爷俩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聚了,这么着,今晚我买点儿好吃的,把二叔也请来,咱们喝一盅,好好唠唠。”

    谁知毛丰美不提二叔倒好,一提起毛丰美的二叔,老爷子更来劲了,“你,你还有脸提你二叔,他叫你给整完了。人常说,是亲三分向,你可倒好,把亲戚整够呛!”

    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毛丰美的二叔叫毛喜胜,因为年纪大,被安排在村办企业沥青厂打更。平时好喝两口,谁知有一天晚上酒喝多睡着了,小偷趁机把几把铁锹、几块木板偷走了。沥青厂有什么呀,又没有人收沥青。照理说损失不是太大,教育教育或者罚点儿款就算了,可毛丰美提出把他二叔开除。父亲得知后前来替二弟说情,但毛丰美仍然坚持把二叔辞退了。

    你说,毛丰美的父亲能不来劲吗?

    眼见太阳快落山了。无奈,毛丰美告诉施工人员,今天先到这里,明天再说。

    毛丰美知道,迈过父亲这道坎儿有多么重要。虽然他对父亲说“别人家都点头同意了”的话,其实他心里明白,这是在蒙老爷子呢。这时有多少人在瞅着你,看你怎么做自家的工作。你老爹山上的树苗没动,我们也就更不能动了。

    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毛丰美还在寻思着。妻子丁桂清见他眉头紧皱,知道丈夫遇到了难心事,就问他,毛丰美就把下午老父亲的事说了一遍。丁桂清说:“难怪咱爸不同意,那么好的树苗补偿那两个钱儿,叫谁也得说道说道。再过两年,咱爸那些板栗苗能卖极好一笔钱呢!”

    “是呀,怎么才能使咱爸既同意起出树苗又不违反村里规定的钱额呢?”毛丰美在心里反复地合计着。看看屋里,又望望屋外,似乎有了办法,就对妻子说,“对了,桂清,前几天我不给你1000元吗,给咱爸补贴上,就算树苗钱。”

    “那是给两个姑娘买衣服和儿子上学准备的。”妻子说。

    “这事儿要紧,先办了再说。”毛丰美的语气很坚决。

    贤惠的妻子再没说别的,把钱交给了丈夫。

    第二天,毛丰美把钱交给了村委会副主任,说:“把这个钱交给我爸。记着,别说是我的钱。”

    两人来到了老爷子的家门前,村委会副主任说:“老爷子,考虑到你家的板栗苗比别人家的高大,村里研究了,多给你1000块钱,你好好拿着。”

    “这还差不多。”老爷子从村干部手里接过钱,点了一点,再抬起头来,看着村干部那急切的眼神,又望着身边又黑又瘦、两眼布满血丝的毛丰美,心头一颤:这就是我的大儿子,他才40出头呀,怎么看着像个小老头呢?!算了,我也别太计较了。他为了啥,不都是为了全村的老百姓嘛!老爷子把手一挥:“我也不挡着你们了,干吧!”

    推土机隆隆地开动起来了,一场改天换地、治山治水的战役打响了!

    老人最终也不知道那天手里握着的有他大儿子毛丰美的钱。

    (李炼)

    老百姓没钱,别去占他们的便宜

    毛丰美上任的头一天,在大队领导班子会上,就斩钉截铁地说:“村干部吃吃喝喝那些事,是村民最反感的,从今以后要杜绝,我们要做廉洁的干部。我们自己干净了,腰杆就硬,说话就好使。”

    毛丰美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当了30多年的村干部,从不去娱乐场所,村里来人也很少陪同宴请。在辽东山区,一进入腊月,家家杀猪,互相吃请成为习惯,村干部理所当然地成为被邀请的对象。为村民忙活一年了,请他们到家里吃点猪肉、血肠,表表心意,也是人之常情。可毛丰美从没去村民家吃过一回杀猪菜。

    改革开放以后,人们的生活水平逐步提高。许多地方注重经济发展,忽视了精神文明建设,赌博之风兴起,小偷小摸抬头,尤其是大操大办屡禁不止,随之而来的赶礼风越刮越盛,农村的赶礼名堂越来越多,不但红白喜事要赶礼,老人祝寿、小孩满月、学生高考、青年当兵、盖房上梁、乔迁新居,甚至盖厦子砌墙、老母猪下崽都要操办一番。你办我也办,不办就吃亏。如此恶性循环,辛辛苦苦挣下的几个钱都赶礼了,让许多人家不堪重负。本来就对旧风俗反感的毛丰美,决心从本村抓起。

    1997年初,村党委召开会议,会上学习了党的十四届六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若干重要问题的决议》。毛丰美说,这些年我们村里的各项事业有了很大的发展,精神文明建设也应该抓得更好。虽然咱们早就成立了精神文明办公室,制定了精神文明建设发展规划。但这些还不够,得抓得再细一些。比如现在社会上赶礼风气盛行,你也赶礼,我也赶礼,赶礼赶得有些人家直叫唤。别的地方咱管不了,就管管咱们自己。回头大伙儿征求一下村民们的意见,要是同意的话,就立个规矩,刹一刹这股歪风。

    于是,大梨树村党委在广泛征求群众意见的基础上,制定了《村规民约》,并在村民代表大会上获得通过,这在全丹东市是第一个。《村规民约》共计20条,其中第四条规定:坚决制止大操大办之风,除红白喜事可操办外,对其他一切事情禁止操办。如有违反者,对操办者取消全家福利待遇。村民不许参加在本村居住的外地人员在村内操办除红白喜事以外的事情,如有违反,取消全家一年的福利待遇。鼓励对操办者和参与者的举报,事前举报者奖励第一举报人500元。

    此规定一出,在群众中就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有叫好的,有反对的,还有观望的。面对此情此景,毛丰美深切地体会到,多少年留下来的老规矩,要想改变过来,谈何容易。他首先要求村干部带头执行《村规民约》,他说:“这个规矩,主要是给村干部定的,大家互相赶礼,赶来赶去,谁剩下的多,当然是有权力的人剩下的多。在咱们村,就是我毛丰美剩下的最多。我保证不搞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请大家监督我。”他最后语重心长地说,“老百姓太不容易了,他们没钱,别去占他们的便宜”。大家听了一致同意,表示就按毛书记的话做。

    随后,他又在全体村民大会上,向村民宣读了《村规民约》的详细内容。毛丰美特意列出了搞大操大办的种种危害,要大家破除旧的风俗习惯,树立社会主义新风尚,并监督村干部执行情况。

    村里还把《村规民约》发到每一个家庭,贴在墙上,让大家熟悉《村规民约》里的每一条内容,做到入脑入心。

    如今,大梨树的《村规民约》已经在村民的头脑里扎下了根,村民们自觉地按《村规民约》来约束自己。用他们的话来说,大家都照着做,咱如果违反了,首先对不起的是村民组长和全组人,因为《村规民约》里有规定,发现一家大操大办,村民组长有责任,全组人也要跟着受连累,这样做对不起大家伙儿。二是逢年过节看见人家高高兴兴地享受村集体给的福利待遇,又是米又是面又是油什么的,咱没有。虽说是那些米面油不值多少钱,但咱这张脸没处放,丢不起那个人,对自家的孩子影响也不好。再者说,这样的规定说到底,还是为咱们老百姓好,一年下来,减少多少负担啊!将心比心,咱自己不也盼着平时少赶点儿礼吗?大家都照着《村规民约》里的要求做,把省下来的钱用在发家致富上来,该多好呀!其实榜样就在眼前,看看人家毛书记,看看村里的那些干部,家里无论办多大事情,从来没有张罗过,那才是共产党的好干部!

    (李炼)

    儿女的婚事

    毛丰美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20世纪90年代初,毛丰美已经在大梨树村当了10多年的“一把手”,既能干又有威望。毛氏家族在村里是大户,邻里、亲戚、朋友早就听说毛丰美的大女儿毛卉新在城里处了一个对象,就等着当娘家客喝喜酒了。

    大女儿要结婚了,当妈的高兴得不得了,忙着给姑娘置办嫁妆。可邻居只见她家的嫁妆置办齐了好长一段时间,就不见姑娘出嫁的消息。于是就有好事的来到毛家,问毛卉新啥时办喜事?毛丰美的爱人丁桂清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快了。

    可是亲戚、邻居等啊等啊,突然有一天,毛卉新穿着红棉袄,头上戴着花,和爱人回门子来了。原来他俩已经在1991年元旦那天结婚了。

    “你家大姑娘结婚了,我们怎么不知道?”

    “俺家老毛说了,新事简办,不麻烦大家了。”

    “这话说哪儿去了,我们家的孩子的喜酒你们喝了,你们家的喜酒我们怎么就喝不得?咱们还是不是亲戚?”毛丰美的亲戚说。

    “远亲不如近邻,俺们差在哪儿?”毛丰美的邻居说。

    别说亲戚、邻居有意见,就是毛丰美的妻子丁桂清起初也想不通。

    就在毛卉新结婚的前一天,丁桂清的姐姐从宝山大营子到妹妹家串门,丁桂清几次想张嘴告诉姑娘结婚的事,最终没开口。因为毛丰美曾经对她说过,咱家亲戚多,只要有一个知道就都去了,所以谁也不告诉。

    姐姐不知道,丁桂清连娘家妈也没告诉。

    但要说一个亲戚没去也不符合实际。毛卉新上中学的时候一直住在二叔家,结婚那天就是从二叔家走的,这事儿瞒不住,她二叔、二婶一定得去了。但二叔、二婶也早早地接到毛丰美的叮嘱要严守“机密”,没往外面泄露半个字。

    转过几年,毛丰美的二女儿毛建新又到了结婚的年龄。

    一天,妻子丁桂清问丈夫:“大姑娘出门(结婚)咱没办,二姑娘出门还不办吗?”

    “不办。”毛丰美回答得斩钉截铁。看妻子不高兴地坐在炕沿上做活计,毛丰美跟着又解释:“咱村刚刚制定的《村规民约》,那是我建议搞的,是经过村民代表大会通过的。那上面写得明明白白,不能大操大办,当干部的要带头。”

    在二女儿毛建新的婚期临近时,毛丰美把二女儿和在机关工作的女婿叫到一旁,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大姐出嫁都没办酒席、不收礼金,有你姐的样子照着,你们结婚也不要操办酒席、收礼金。毛家这个规矩不能破,也不许破。只有这样,村里的《村规民约》才能起到作用,你爸要求别人才硬气。”二女儿、女婿点头表示同意。

    1997年5月14日,是二女儿结婚的日子,毛丰美和妻子收拾得利利整整地离开家门,有人问他们干什么去,他们回答说是进城走亲戚。

    就这样,毛丰美的二女儿出嫁,毛家也没办。那天,只去了几个至近亲属。

    转眼到了2002年,轮到儿子毛正新娶媳妇了。毛正新是毛丰美三个孩子里最小的,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凤城市国土资源局工作。

    眼看着毛正新谈恋爱了,小对象已领回村见过父母,如今到了该合计着操办婚事的时候了,村里的不少人就提前议论开了:毛书记的大女儿出嫁没办,二女儿出嫁没办,唯一一个儿子结婚难道还不办吗?不但是乡亲们这样想,就连毛丰美的亲属甚至他的老伴丁桂清也这样想,可就是毛丰美不这样想。他向亲属、乡亲们提出儿子结婚不操办、不收礼金。他商量着对儿子说:“正新,你现在是大梨树村的干部,爸的秉性你也知道,这次你结婚,和你大姐、二姐一样,简简单单,给外人做个样子,好不好?”“爸,我听你的。”毛正新一点儿没不高兴。“不过——”毛丰美停了一下又说,“不招待女方家的亲属,也说不过去,多少也放几桌,但咱这边的亲属尽量少一些,你的同学、朋友就不要通知了,以后再表示。不管怎样,礼金绝不能收。”毛正新点了点头,也同意了。这是毛正新党性强的一种表现,也是他多年来在这个家庭耳濡目染的结果。

    毛丰美的亲家姓王,儿媳妇喜欢婚纱,亲家也渴望女儿能有一场盛大的婚庆典礼。毛丰美也理解年轻人的想法,思虑再三,亲自登上门来对亲家说:“老王,结婚是一天的事儿,过日子是一辈子的事儿。结婚后,我儿子就是你儿子,还在乎这一天的热闹吗?”

    毛丰美的亲家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见毛丰美这样说,就同意了。

    2002年4月28日,是毛正新结婚的正日子。毛丰美在城边通往边门路旁的一个饭店摆了10桌酒席,招待女方的娘家客人。没有执宾,没有红地毯,没有彩虹门,一个管辖4000多口人的村“一把手”、一个蜚声省内外的响当当的人物,就这样为儿子简单地办了一场婚礼。

    第二天,毛正新就和爱人高高兴兴地去南方旅游度蜜月了。

    (李炼)

    亲属也沾不上光

    毛丰美不但自己清正廉洁,还严格要求自己的亲属。以至于他的父亲、弟弟们很不理解,怪他不通人情,虽然是一家子人,不但得不到一点儿好处,还要比别的村民吃亏许多。

    龙凤宾馆开业前没有合适的厨师,村里决定派人到丹东学习烹饪技术。毛丰美的四弟毛丰义有点厨艺基础,宾馆经理也觉得他是个合适人选,把名单报到村里,村里其他几个领导都同意了,可就是毛丰美不同意。四弟闻讯找上门来:“哥,我去学厨师你为什么横着不让去?”“因为你是我弟弟。”“是你弟弟怎么了,是你弟弟就应该一辈子在家挠地垄沟呀!”“老四,如今咱村里建了宾馆,需要一些人手,全村人谁不想进城谋个营生,挣两个现钱花,可人数有限啊!我安排自家人,别人怎么看我?我说话谁还听?你放心,以后有合适的岗位,一定考虑你。”“得得得,我权当没有你这个哥。”毛丰义翻了脸,悻悻地走了。

    1986年夏天,毛丰美的五弟毛丰年订婚,父亲打算好好操办一下。毛丰美知道以后,来到父亲家,说:“爸,咱们可不能带这个头,人家来不光是看你的面子,主要是冲着我这个书记来的,这对群众影响不好。”他父亲说:“这几年我的钱没少往外拿,也该往回收一收了。”毛丰美说:“你实在要收礼,那我给你200元钱。”后来他真的给父亲送去200元钱。

    2009年,毛丰美的母亲病故。村里的老亲故邻、亲朋好友闻讯都赶来吊唁,像往常一样,按照当地的传统习俗准备了礼金。可到了毛家以后,却不见写礼账的,因为毛丰美预先想到了这一点,就在父亲家门旁贴的讣告中写道:“……向来为老母亲吊唁的表示感谢,但绝不收礼金。”

    2012年11月12日,毛丰美90岁的老父亲去世。

    当天,毛丰美召集兄弟们开会,商定安排老人后事等事宜。一切安排停当后,毛丰美特别强调在收受礼金方面,要像3年前老母亲去世时一样,在讣告中写明不收礼金。在场的哥们儿除了六弟以外,都没有表示异议。六弟为什么不同意呢?一则老父亲生前住在他家,病重期间一直是他侍候的;二则他家里有外债,本想收点儿礼钱平平外债,所以一听毛丰美的话就来劲了:“大哥,咱妈老了(去世)的时候你不让收礼,我没说什么。这次爸老了你还不让,凭什么?”

    “咱家和别人家不一样,我是干部,是人大代表,要做出样子。”毛丰美坚决地说。

    六弟见大哥大动肝火,态度如此坚决,就不再吱声。

    毛丰美一见,就放缓了口气,说:“爸生前还有一些存款,临终时说把这些钱平均分给咱们哥儿几个。我和正新商量过了,把我的那份儿分给大家。”

    “别,别,哥——”几个弟弟见大哥这样说,都直摆手。他们知道,父亲的存款大都是毛丰美这些年来孝敬老人,老人没舍得花积攒下来的。

    “就这么定了。”毛丰美的口气不容置疑。

    几个弟弟望着眼前身体虚弱的大哥,还说什么呢。他们知道,大哥从2007年就查出患有重病,大前年又确诊为结肠癌。他清楚地知道,来日不多了,要抓紧时间做事。他受苦受累、不顾死活地图个啥呢,不都是为了大家伙儿吗?几十年来,大哥说的、做的,哪件事没受到老百姓的拥护?照大哥说的做,一分也不收。

    毛丰美积劳成疾,病情越来越重。在他病危弥留之际,凤城市委领导看望他时,他没有提任何要求,只说道:“我死后,丧事要从简,坚决不能大操大办。村里都坚持几十年的规矩,不能因为我而破坏了。”同时,他也反复叮嘱儿女,在他去世后不要大操大办,不要收礼金。

    当时在场的人无不为他的这一举动而感动,为他坚守清廉的一生而落泪。

    毛丰美,一个忠诚于党、清正廉洁的农村基层干部的榜样,永远鼓舞着人们奋勇前行。

    (李炼)

    怀念

    “老毛书记、老毛书记走了!”噩耗传来,人们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残酷——2014年9月26日3时55分,凤城市大梨树村原党委书记毛丰美,这位年仅65岁的硬汉因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

    亲朋好友来了,大梨树的村民来了,凤城、丹东、省城乃至北京的领导来了,他们都要看这位可亲可敬的老书记最后一眼。在悼念的人群中,有一位特殊的人,她本是一名锦州来的游客,住在景区“青年点”,一大早闻讯后也特意来为这位既陌生又熟悉的老书记送行,“早就听说过毛书记,这次来也亲自了解了大梨树的创业史,特别是‘干’字精神,佩服他,也为他的离去感到难过!”

    在村民的眼里,毛丰美是干大事儿的人,但是他那些小事儿,更让老百姓铭记终生。

    “毛书记走了,但是他的精神永存,我们大梨树人永远记着他的好!”几位村干部掩面而泣、语不成声。

    董淑清老人来了。她边哭边说:“老毛书记啊,你怎么就走了,怎么就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呢?那年住院,咱俩一个病房,你询问我干啥,我说在山上看果园,一个月100元钱。你说挣得太少了,掏了500元钱给我。亲儿子还能咋样啊!”

    李庆军来了。这个跑运输的农家汉子,2014年9月14、15日专程到北京探望治疗中的毛丰美,他说,老毛书记鼓励村民发展新产业,自己有了新的致富项目,可是没想到老书记走了。说着说着,李庆军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史淑云来了,这个毛丰美的老战友、村委会老同志,一边忙活着,一边擦眼泪。她太了解毛丰美了,也太认可这个大梨树的当家人,家里关于毛丰美的相片、旧物她都当成了宝贝,只能借,必须还。

    四十多岁的车世利来了,他从监狱出来后在毛丰美的帮助下成了村里的致富带头人。

    车选明来了,他忘不了毛丰美筹钱帮着他治好了妻子的子宫癌;当年的后进小青年王德林来了,他在毛丰美的帮助下成了小康户;黄殿琴来了,在她一筹莫展时是毛丰美帮助她家把西红柿种子卖出了好价钱……

    每个大梨树的老百姓都要送老书记一程,表达自己的那份心意。

    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郭凤莲驱车上千公里,代表全国人大常委会前来吊唁。

    还有多少毛家人不认识的人也来了。凤城市内的,市内各村里的,相邻县市的,无数群众自发地来到毛丰美的灵棚前,同他的家人一起,为毛丰美守灵……

    大梨树的街上全是前来悼念的人。大家都在默默地悼念,一群一群地,有的站着,有的坐在特设的方便凳子上。没人交头接耳,没人发表议论。看得出,大家心情沉重,沉浸在哀悼与怀念之中。讣告里已经明确不收礼,人们就去买花圈、买鲜花送来,来表达对这位老人的哀悼。几乎凤城所有的机关、企事业单位、民间团体都送了花圈,华西、大寨等中国十大名村也送来了花圈。大街靠墙的一侧摆满了花圈,摆出了好远,还有连续不断的花圈送来,层层叠叠地摆放在那里,仿佛这个秋天天降大雪。

    28日,天刚蒙蒙亮,大梨树村民涌向广场和道路两旁,跟毛丰美做最后的道别。队伍沿大梨树街站了两排,这长排延续很远,看不到尽头。好多人手里还扯着寄托无限哀思的挽联和条幅。条幅上写着十分感人的话语,那是大梨树人的心声:

    “真心为民解忧,执着为民办事”

    “做人一身正气,为官一尘不染”

    “大梨树的山水印满您的足迹”

    “功德存永世 干字传千秋”

    这是毛丰美的功绩。

    “千滴泪表达不尽我们的哀思 万句话讲述不完我们的怀念”

    “老书记一路走好”

    这是大梨树人对毛丰美的怀念。

    5点钟刚过,哀乐轻轻响起,立刻把人们的心揪住了。灵车从远处缓缓驶来,仿佛毛丰美在车上举手点头,微笑着同他朝夕相处的乡亲们告别。

    有人哭着说,毛书记再也不回来了。一句话引来千人垂泪,是的,毛丰美再也不会回来了。

    按照毛丰美的遗愿,灵车从大梨树毛丰美的家开始,缓缓驶过大梨树,驶过桓盖公路,驶过凤泽大市场,驶过毛丰美流过汗水的地方。毛丰美的儿子毛正新手捧父亲的遗像站在灵车上,不停地向路边的群众鞠躬。

    那是大梨树小学的孩子们,毛丰美几年来力主投资教育,先后投入数百万元新建了大梨树村小学教学楼、食堂、宿舍楼、塑胶操场,对考上大学的新生实行一次性奖励1000—5000元,孩子们感受到了毛爷爷的殷殷期盼,今天,他们站在路边,手举横幅为毛爷爷送行……

    那是凤泽大市场的2000多业户们,大市场不仅解决了他们的就业,还帮助无数下岗工人、进城务工人员走上了富裕之路,现在凤城半数以上的批发零售大户都在大市场锻炼过,挣过第一桶金……

    那是凤城市的基层党员干部,三十年来,他们目睹着毛丰美把一个普通的小山村建设成为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把大梨树村建设成为富裕村、文明村、小康村,目睹着苦干实干巧干的“干”字精神创造的巨大社会财富,除了怀念,还有继承这种实干精神的信心和决心……

    人们悲伤的眼神、肃立路边送别灵车的身影,凝固成了这一天大梨树村的面孔,凝固成了凤城这座城市的面孔,凝固成了凤城历史上群众自发送别一位村官的盛世华章。

    群众的眼睛是亮的,因为群众无处不在;群众的感情是真挚的,因为群众容不得半点谎言。毛丰美赢得了群众的信赖和热爱,这是最高的荣誉,最值得骄傲的褒奖。

    故事讲到这里,还有一个细节需要介绍。2014年9月27日、28日正逢周末,更是大梨树秋季旅游的旺季中的重要日子。这两天大梨树的旅游一切正常,周六、周日中午小剧场的演出照常进行,观众的掌声和欢笑声此起彼伏。以毛丰美在大梨树村的影响力,完全可以以村集体的名义,在这两天停止旅游娱乐活动,以示追悼,但是没有。因为全体村干部都知道,不因个人事项影响和干扰村集体工作,那才是毛丰美的性格。

    毛丰美走了,安安静静地离开,但是他的历史功绩永垂不朽。

    (任国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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