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司藤-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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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藤一直坐在病房外头的长椅上等,听到哭声,知道安蔓应该是去了,再听到两个小护士的对话,心里也有些纳闷,对面还站了两个公安,为了解情况来找单志刚的,因为医生说正是“弥留”,也就先在外头等着了,这个时候也开始窃窃私语:“现在知道哭了,眼泪水救不了命的,当时他要是敢站出来拼,这女的不一定死的。”

    另一个说他:“算了算了,要都敢站出来拼,社会老早和谐了。再说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压低声音,神情说不出的怪异忐忑:”这次那情况,你也看到了,那哪是……拼命拼的了的……”

    司藤抬起眼帘瞥了他一眼,那人悚然一惊,像是觉得泄露了什么不该说的,赶紧顾左右而言它。

    司藤很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谁还没有个秘密什么的……

    ***

    单志刚被公安特别叫出来,又到公安局走了一趟,其实报案的时候做过笔录,按说该说的都说了,单志刚有些莫名其妙:“又怎么了啊?”

    “两个嫌犯,你都没看到长什么样?”

    “没看到,只听到声音。”这个问题,上次已经回答过了,有再次确认的必要吗?

    “但是,嫌犯可能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对吧?”

    单志刚想了想:“有可能,打了急救之后,我跟随安蔓的担架一起上的救护车,当时很多人围观,说实在的,嫌犯很可能躲在暗处看,也知道我长的什么样子。”

    跟他谈话的两个公安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被唤作张头儿的清了清嗓子:“你这几天要多加留意,不要去偏僻的地方。适当的时候,我们也会安排人手对你进行保护……”

    “为什么啊?”单志刚不解,“怎么是对我进行保护啊?”

    “防止嫌犯报复……”

    “他们杀了人,他们还报复?”单志刚激动了,“他们凭什么报复?”

    “小单同志,你不要激动,”张头也很无奈,“这种跑单帮的悍匪,不要问凭什么,跟他们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而且,又死了同伴,很可能恼羞成怒迁怒于你的。”

    慢着慢着,死了同伴?

    “他们有三个人?”

    “两个啊。”

    “两个?死了谁?”

    张头看起来似乎比他还惊讶:“你不知道吗?丽县的新闻都报了……哦对了,你跟车去医院,后来又转院到杭州,可能没太关注……”

    ***

    按警方的说法,结合当时的情况,死的应该是出去追赵江龙的老婆贾桂芝的那个,当时,单志刚一直以为贾桂芝是遭了毒手,她一个妇孺之辈,理应敌不过身强力壮的惯犯,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嫌犯反而出了事。

    具体的情形,张头没有明说,只是说一个死了一个在逃,但是折损了同伴,在逃的很可能蓄意报复——这么一来,单志刚大为忐忑,张头再三跟他保证会全力保护他的安全,这才把他打发走了。

    单志刚走了之后,张头回到办公区,问边上的女警:“赵江龙的微博,查出什么来了吗?”

    女警看了一上午微博,眼睛都看迷瞪了,一边闭着眼睛做眼保健操一边回答:“没有,前面三年的都翻过了……包括他出事之前的……要说吧,这赵江龙之前跟老婆贾桂芝的关系不冷不热,外头包了好几个女人,后来他不是出事吗,就是被公安查的那次,倾家荡产,那些外头的女人都跑了,这个时候,反而是他老婆站出来,卖了老家的房产地产给他还债,赵江龙是感激涕零啊,发的那条微博怎么说来着……”

    她停下眼保健操,兴致勃勃翻着电脑上微博的下拉页:“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若不各自飞,才显难能可贵。得妻若此,夫复何求,日后必然肝脑涂地,报答发妻的恩情……看不出来还挺文艺……”

    她咧着嘴哈哈大笑,一抬眼看到张头狠狠瞪她,意识到自己是跑了题了,赶紧知趣住了口。

    女人大多八卦,女警都不能免俗。

    张头又问另一个干事:“贾桂芝怎么样了?”

    “医院躺着呢,受了惊吓,去问过两次了,她也说不清当时的情况……”

    说到这,那个干事忽然有些发瘆:“张头儿,你说,会不会是……鬼啊?”

    “滚你的!”张头火了,“乱扯个什么蛋,信不信扣你这个月工资?”

    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坐回办公桌前时,自己反而没底了。

    其实,他自己心里头也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会不会是……鬼啊?

    丽县的公安给了一份详尽的现场报告,还拍了照片。

    赵江龙是在他自己家里被发现的,身中二十余刀,失血过多而死,找贾桂芝费了一番力气,根据走廊里的摄像头记录,她逃出家门之后,有个高高大大戴鸭舌帽的男人追了出来,在走廊尽头处制住了贾桂芝,然后拖进了楼道间。

    警察在楼道间的一截楼梯上发现了昏迷的贾桂芝,当时现场并没有鸭舌帽,都以为是伤人逃窜,后来有个警员又往下走了几节楼梯,忽然尖声骇叫。

    张头缓缓滑动鼠标,打开了报告里附着的那张照片。

    鸭舌帽死了。

    他被数不清的藤条缠绕包裹如同一个人形的茧,牢牢附着在一截上阶楼梯的背面,初看像是被粘上去的,后来仔细检查,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凉气。

    藤条是硬生生钻进楼梯石板里的,也就是说,藤条绑住鸭舌帽之后,藤条末梢是自行钻进坚硬的石板里穿插打绕绑紧的——藤条的钻孔都是曲状,哪怕是人拿着电钻去钻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而且他被绑的位置,人根本不可能站在楼梯上碰到,更别提手无缚鸡之力的贾桂芝了。

    好在这是个高档小区,楼梯间也是有摄像头的,记录下了一段影像资料,而就是这段影像资料,动摇了很多警员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影像的最初,鸭舌帽在狠狠踢打贾桂芝,然后用力拽起她的头,似乎是要往楼梯上作致命一击,就在这个时候……

    屏幕范围内忽然涌起黑雾又迅速散去,时间极短,1到2秒,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故障黑屏,恢复之后,屏幕上只剩下贾桂芝,晕死在楼梯上。

    1到2秒,只有1到2秒。

    鸭舌帽被发现被绑在往下3到4截处的上阶楼梯背面,全身裹缠着藤条,藤条如针脚细密的线,一圈圈硬生生钻进水泥板里。

    1到2秒,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完这一切?难不成,真是……鬼?

    张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第⑦章

    秦放协助护士做了遗物登记,然后将遗体送太平间办理保存手续,但按规定,他和安蔓只是情侣关系,不属于直系亲属,后续的死亡证明等等都需要亲属出面,秦放费了很大的功夫,挨个打安蔓手机通讯录上的每一个电话,终于有了进展:有个接电话的女人说自己是安小婷的远房二姨,听到安蔓的死讯,她好像也不是特别惊讶,只说会通知她老家的爷爷。

    挂电话的时候,秦放听到她对边上的人说:“就是老安家那个最小的闺女,从小就不安分,三岁看八十,迟早的。”

    ……

    差不多忙完,已经是晚上了,秦放先带司藤回家,告诉她闷了就看电视,不想看电视的话,书房很多书,交代完了之后沉默半晌,说:“我出去走走。”

    这一整天很多事情,填单子、登记遗物、办手续,身边始终有人,麻木地应付一切,像个机械人,现在终于停下来,痛苦难过一点点回到皮囊,就想一个人待着放空,谁都不想见。

    司藤说:“你去吧。”

    秦放走了之后,她看了一会电视,节目太过无聊,看的人昏昏欲睡,索性关了电视去书房检书。

    秦放的书房很大,他不在家有段日子了,很久不开窗,书房里闷的很,司藤走到窗边,刚把窗户推开,忽然愣了一下。

    秦放的住家是独栋的小楼,一排是联栋的,排与排之间隔着草皮、树、花圃和水池,秦放没有走远,就席地坐在屋后不远的树下,背倚着树干,低着头一动不动,乍看上去,像是和树连作一体的影子,连轮廓都弥漫出悲哀的感觉。

    司藤注视了一会之后,动作很轻地掩上窗,内心里,她有些同情秦放:先是陈宛,后是安蔓,普通人遭遇一次已属不幸,何况是两次呢?

    书房里很多书,历史地理玄幻武侠,指尖在立排的书脊上滑过,却没了取阅的心情,过了会,司藤俯下身,仔细去看书柜的下层。

    那是一本一本的相册。

    也好,拿来解闷。

    司藤在书桌前的转椅上坐下,随意抽了一本,不少老照片,但从服饰上看,都是建国后拍的,比如板正的中山装,红军时的红袖章,劳动标兵的奖状,八十年代时流行的的确良衬衫……

    翻着翻着,她突然想起什么,忙往前连翻了几页。

    那是一张彩色照片,一家老小在旧式的老宅子前拍的,照相者取景的技术很糟,原本应该位于照片正中的人物被偏到了右边,左边露出好长的一段青砖墙,墙上密密麻麻的爬山虎中间,露出一块浮雕来,雕的不精细,但依稀可辨轮廓,是个长发的跪地女子,双手捧着类似一片树叶……

    别人看了或许不知道是什么,但司藤太熟悉了,这个图画里,那片树叶上面,应该还卧着一条蚕——神话传说中,黄帝的正妃嫘祖,是养蚕缫丝的缔造者,这幅图,画的就是嫘祖始蚕。

    司藤心里咯噔了一声,飞快地翻检相册,很快又让她找到另一张照片,拍的是宅子周围的景色,果然是一色的老房子,青色砖墙,嫘祖始蚕的雕砖,相邻的两家之间狭窄的接缝……

    跟记忆中有偏差,但仍然大致相似。

    这个地方,她是去过的。

    ***

    秦放很晚才回来,开门时看到灯已经关了,还以为司藤是休息了,一开灯,忽然看到司藤就在沙发上坐着,难免吓一跳:“还没睡?”

    司藤把照片递过去:“这是哪?”

    “我们家在乡下的老宅子,”秦放接过照片看了看,“现在都荒废了,很少人住,当地政府之前还跟我们联系过,说是外地的开发商想盘下整块地方盖度假村,后来大概是没谈拢,不了了之。”

    “你太爷爷那一辈,是做桑蚕丝生意的?”

    秦放点点头:“杭州嘉兴一带,自古就兴养蚕织布,我太爷爷那个时候,整个镇子都以育桑养蚕闻名,所以你看到了,盖房子的时候都会特意雕嫘祖,求祖宗保佑。生意好的时候,一度还和上海的国产纺织厂有过合约供应缫丝。后来竞争不过外国人的洋布,加上形势动乱,也就逐渐衰败。到我爷爷这辈,就没再继承祖业了。”

    “这个地方,我去过的。”

    “你去过?”秦放有些惊讶,“那是什么时候?”

    司藤没有回答。

    那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1936年左右吧,七七事变的前一年,邵琰宽是华美纺织厂的少东,厂子和这个镇子素有生意往来,不过那次去不是为了公事,待腻了上海滩,换个清新朴素的地方踏青游玩而已,当时浙江一带以育桑养蚕为生的镇子不少,但唯独在这里,家家户户都有嫘祖的砖雕,还记得当时镇子上的小老板们对邵琰宽很客气,少东家长少东家短的。

    当时里面也有秦放那个长的圆滚滚的太爷爷吗?不记得了,完全不记得。

    司藤沉默了一会,从秦放手里把照片抽回来:“明天安排一下,我想过去看看。”

    ***

    夜里,想起白天那两个警察说的话,单志刚怎么都睡不着,一会觉得门没关好,一会又觉得卫生间有异动,翻来覆去出了一身冷汗,索性爬起来坐着,想打电话约朋友出来作陪,又觉得太晚了不大好——翻手机的当儿,发现好几条未读信息:今儿一天忙的太满了,都没顾得上看。

    是上海的一个供应商发的,单志刚的公司是他大客户,所以对方对他交代做的事很尽心。

    ——“单哥,我们查过了,圣母院路就是现在的上海瑞金一路。裕园早八百年就拆了,但是附近上了年纪的老人对邵家有点印象。”

    ——“早年邵家开过纺织厂,在邵琰宽手上败了。四九年的时候,上海要解放,很多人变卖家当逃往台湾,据说邵琰宽带着三姨太上了船,大老婆和儿子都没带……不过他也得了报应,他上的是太平轮,这事当时挺轰动的,单哥,你可以百度一下。”

    ——“大老婆和儿子据说一直留在上海,我们还在问,应该没离开过上海,说不定还在浦西这一带……”

    ……

    单志刚愣了一会,打开电脑网页,搜索栏输入“上海太平轮”几个字。

    跳出来的第一条居然是个电影信息,大导演吴宇森拍摄的电影,说是预计2014年12月上映,名字就叫《太平轮》。

    剧情简介的第一句写:1949年大型客船太平轮号从上海出发,没有抵达台湾就遭遇意外沉船,造成近千人死难的悲剧……

    好吧,像是一曲中国近代史上的泰坦尼克号,但是秦放打听这个干嘛?

    单志刚满腹狐疑,把手机上的短信截了屏,连同电脑上那一条拍了照,一起微信发给秦放,秦放很快就回了两个字:谢谢。

    收到回信的时候,单志刚下意识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三点。

    看来,这个夜晚,于己于他,都是不眠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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