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一白,他吐出一口血,身子往前一倾,自城墙上跌落,同女子落得个一样的下场。
接人接了个空,萧桓看着先自己一步跌落的女子,他表情木然,呆滞了好一会儿,方才浑身发颤的朝前方走去。
将已经气绝的女子抱进怀里,感受着她逐渐变凉的体温,他嘴唇轻颤,却是久久发不出一个音来。
他很想说话,也有很多话想对怀中的女子说,可是他却像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想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正确的音。
不光话说不出来,就连眼泪都掉不下来,情绪得不到宣泄,他浑身僵硬如冰雕。
就这么抱着她,他不言,不语,不动,仿佛就这么一直到天荒地老下去。
独孤楠熹夫妇和五皇子他们解决掉了太子的爪牙后便赶了过来,见此情形,他们也都纷纷怔住了。
“这是……云西还是小槿?”独孤楠熹满眼痛色,她扔了鞭子就要上前,却被慕瀛拉住了。他对她摇摇头,同样眸带痛色小声地问。
闻言,久久不曾动过一下的萧桓轻颤了一下,眸光有一瞬间的晶亮。下一刻,他抬起微微抖着的手去掀怀中女子的衣襟。
在靠左肩的锁骨处,一排牙印清晰可见。萧桓的手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的缩回,眼中仅剩的一丝神采也随之淡去,余下一片死寂。
那个牙印,是那天晚上他们肌肤相亲时,情到深处他咬的。她还笑他心机,故意在她身上留下记号。
“不管她是云西还是小槿,总归是我女儿,还请王爷节哀,让我带她回去。”独孤楠熹说道。
慕容胤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独孤将军,她是阿桓的妻子,王府的女主人,于情于理都应该葬在皇陵。”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带我女儿回去,谁若敢拦,就别怪我不客气!”女儿是她生的,没道理连死都不能落叶归根。
“做人要讲道理不是,是你女儿没错,可她现在已经嫁做人妇。有句话叫做嫁夫随夫,这场丧事自然就得由王府操办……哎,独孤将军你这是何意,别说不过就动手啊……”
“你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女儿抢过来,那可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一边与慕容胤打斗,独孤楠熹朝着一旁的慕瀛吼。
虽然知道这么做似乎不太对,但是自家娘子发话了,他怎么着也得把位置站对了。说了句:“对不住了。”慕瀛便提剑加入了战斗圈。
一对一单打独斗慕容胤就已经吃不消了,何况一下来了俩,他被打得节节败退,不由对着一旁大喊:“云修,五皇子殿下,都快来帮忙啊,我要招架不住啦!”
被点名的二人也是纷纷愣了一记,对望一眼,也都不情不愿的加入了战斗圈。一时间,场面再次混乱,两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
对于这纷乱嘈杂的一幕,萧桓视若无睹。他抱着怀中女子站了起来,目不斜视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
“阿桓,你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多少吃点吧。就算你心中再难受,有再多委屈,也别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这要叫嫂子知道了,她一准儿又该骂你了。”
意料之中的,萧桓没有理他。
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瓷罐,萧桓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上面,一直不曾离开过。看得久了,他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浅淡笑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瓷罐,就好像是在抚摸心爱女子的脸,那般的轻柔,那般的小心翼翼。
一天清晨,慕容胤前来找萧桓,却发现已经人去房空。桌上留了信,寥寥数笔,交代了所有。
信上说他无心朝政,传位于五皇子,还让他们不要找他,时间到了,他自然会回来。
四年后。
穷乡僻壤之地,风景优雅之所。
“哇,好多鱼啊!我要捉两条回去给娘亲煮汤喝!”银铃似的声音在小溪边响起,小女娃卷起裤管,提着裙摆在及膝的小溪里抓鱼。
一双大眼晶亮晶亮的,瞅准机会一抓,一条长长的‘鱼’就被她牢牢抓在了手里:“抓到了,嘻嘻!”
忽然,她肉呼呼的小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个吃痛,她手一松,手里的鱼便滑溜的逃走了。
她瞪着岸边的罪魁祸首:一个背着一捆柴的樵夫。只是这樵夫不但年轻,而且还生得很俊,虽然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却难掩那一身出尘的气质。
小女娃揉揉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樵夫看,眼里都快冒出粉色泡泡来了:“哇,帅哥哥喂……”
那樵夫眉眼一抽,纠正道:“是叔叔。”
哗哗几声水响,小女娃已经上岸,来到年轻的樵夫身边,正仰着小脸看他。
“这位帅哥哥,你有见到我爹爹吗?”
年轻的樵夫:“……你爹爹跟你一起出来的吗,抱歉,我没看到。”
女娃摇摇头:“我娘说爹爹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还说除了她最爱我的人就是爹爹了。我觉得我娘一个人爱我还不够,我还要找到爱我的爹爹。”
顿了顿,她又道:“我觉得你也很好看,但是最好看的是爹爹,你只能是第二好看。”
年轻的樵夫:“……”
第二好看……
四年前,也有人说他是她见过第二好看的人。看来,他跟这个‘二’还是很有缘分的。想到这里,萧桓不由苦笑。
“你爹爹是何人?”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眼前这个小女娃竟让他无端觉得亲切,已经冰封了四年的心忽然像是注入了一丝柔软。
“我爹爹是最爱我和我娘亲的人。”虽然眼前之人的穿搭和气质不符,面部线条也过于冷硬,可她就是没办法把他和坏人挂上边。
手背上还火辣辣的疼,小丫头把手凑到唇边呼呼,开始翻旧账了:“你刚才为什么要拿石子扔我,很疼的知不知道?”
那人道:“小娃娃,那不是鱼,是毒蛇。”
女娃朝天翻了翻白眼:“毒蛇?我娘说那是鳝鱼,营养价值很高的。你长得这么俊,没想到竟是个土包子。”
那人:“……”好吧,他是真不知道‘鳝鱼’这个品种,算他孬。
“绥绥……”
不远处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萧桓身子一顿,僵住了。
“娘,我在这儿!”丢下萧桓,小女娃朝着寻过来的素衣女子跑去,一把扑到她怀里:“肖月奶奶的病看好了吗?”
轻点了下她的俏鼻,女子盈盈笑道:“已经看好了,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不是叮嘱过你不要乱跑吗,要是碰到坏人了怎么办?”
一说到坏人,小女娃就嘟着嘴,一指不远处的萧桓:“我本来捉了鳝鱼给娘煮汤喝的,却被他当成毒蛇给赶跑了,娘你说他是不是很笨?连鱼和蛇都分不清。”
四目相对,慕云西怔住了,萧桓背上的柴散落一地。
半晌,她回过神来,将他由上到下打量一遍道:“好久不见,王爷越发的出息了。啧,看来我得考虑考虑弃了你这糟糠,另觅良缘了。别的不说,最起码要养得起我。”
萧桓没说话,只是呼吸变得急促,胸口的起伏大了些。
“绥绥,我们走了,给你去找个有钱的爹爹去。”她笑着牵起小女娃的手,转身就走。
“站住!”萧桓终于开口了,一个箭步上前,紧紧地钳制住了她的手腕。他一字一顿道:“我要一个解释。”
一个让他的心死了四年的解释,一个她可以狠心地看着他每日每夜消沉却从不现身给他一丝希望的解释。
四年来,他以为她死了。带着她的骨灰盒,完成她以前的梦想,游遍五湖四海。
他做到了。
可是现在,她回来了,忽然间出现在他面前。
“你要解释?”手腕被捏的生疼,慕云西皱了皱眉,笑吟吟道:“解释有,我就怕你不想听。”
小槿代替她死了,被强行送出宫的她被西汝国年轻的帝王拘禁,软禁在皇宫三年。而那年轻的帝王,是她的初恋。
她们相爱过,可是后来,他为了顺利登位而娶了旁的女子。虽然只是利用关系,她却单方面弃了那份已经不纯洁、带有污点的感情。
可洛千樱不同意,非要费尽心思给她弄个假身份安置在宫里,试图强行娶她。她自然不同意,他以出兵东乾相胁,她只好许诺他三年。
她们之间的约定是,给彼此三年时间,如果在这三年里,他还不能俘获她的心,就依诺放她离开。
“那后来呢?”萧桓拽着她的衣袖,紧张地问。
“后来。”慕云西揉揉小家伙的脑袋:“后来我就带着这小家伙出来寻她爹了。谁知她爹不在家,又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我们娘俩儿就只好满世界找了。”
萧桓盯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问:“方才绥绥说,我在你心中是第一美男子,是不是?”
他很紧张,握住她手的掌心都隐隐冒了些汗,神色期待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就好像这回答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一般。
慕云西却眼神乱飘,就是不看他:“那个啊,绥绥她八成是听错了,你别当真。”
萧桓:“……可我已经当真了。”松开她的手,他改抓她的肩膀,逼她正视自己:“这是不是说明,我是你心里最在乎的人?”
小丫头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哭了:“绥绥才是娘亲心中最在乎的人,你这个坏爹爹不要跟绥绥抢!”说着,她拉了慕云西就走:“娘亲,我们走,不要这个坏爹爹了,快走快走。”
慕云西:“……”
萧桓:“……”
“好,我们走,这个爹爹太穷了,我们去找个有钱的。”慕云西简直要笑到肚子疼,被小丫头拉着一路走。
“不要,有钱的不帅。”小丫头边走边说。
看着那母女二人一唱一和,萧桓真是哭笑不得,他没做停留,锲而不舍的追了上去:“娘子,女儿,我有钱,我一定不会让你们挨饿的……”
夕阳西下,一家三口浪迹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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