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边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住在海边的斐海生一辈子就靠海养活着。这片海不仅养活了他一个人，还养活了他的一家。

    斐海生有一门绝技：钓鱼。斐海生钓鱼十分拿手，海边人称之为“神钓”。他的这门绝技，是海边人眼热而又没法子学得到的。这年头儿海鲜值钱，海鲜就是钱，抓到海鲜就抓到了钱，谁不眼热斐海生有这一门绝技？

    斐海生置有一只舢板，作为钓鱼之用。舢板是靠人工摇橹行驶的，很小，在大海中看起来像一只瓢，很不起眼。但就是这只不起眼的瓢，每次出海都满载而归。

    斐海生垂钓用三条钓线，抛下拉起，双手没一刻歇过。说也奇怪，经他双手摆弄过的鱼饵，一抛入水里，无论是鱼虾还是螃蟹，都抢着去咬，争抢的速度好像比赛似的，看谁咬得快，仿佛让斐海生钓了去是它们的一种荣幸。

    十几二十年前，斐海生每次出海垂钓，总是满载而归。他把钓上来的鱼、虾、蟹，用海水养着，所以不管多长时间，回到岸边他的渔货仍然生猛。钓起小于三指的鱼，他全部放归大海。他这样做，一是要等鱼养大了才钓，二是小鱼不值钱。第三个最主要的原因，是舢板太小，载不下那么多。

    说钓鱼钓到舢板载不下，这话多少有点让人不能相信，除非你亲眼看见。跟斐海生一起出海钓鱼的做海佬，他们就不得不信。他们发现，斐海生每次出海，总是钓什么有什么。那些鱼就好比他寄存在海里的一样，想拿时就去把它们钓回来。他们眼热，想学，可是怎么学也学不来。鱼饵是一样的鱼饵，用的都是从海边滩涂上挖来的泥虫，或者小虾。可是海里的鱼就像开过了会，商量好了，只咬斐海生的钩，不咬别人的。就算他们傍着斐海生的舢板一起抛钩，斐海生将钩抛哪儿，他们就抛哪儿，仍然没办法改变这种残酷的现实。气得他们骂骂咧咧，恨不得伸手到海里去抓。

    他们问斐海生有什么秘诀，是不是对鱼饵念过了什么咒，或者用什么秘方配料拌了鱼饵，引诱鱼喜欢吃？

    斐海生笑笑说：“什么也不是，是鱼跟我有亲。”

    这句话真是一句顶一万句，别人不好再问，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斐海生靠了这门绝技，钓起了一幢小洋楼，钧起了一家八口的幸福。斐海生家里的人，一个个穿得那个光鲜，跟刚钓起来的鲮鱼一样，让人晃眼。

    可是现在，斐海生从海里再也钓不到鱼了。他以为浅水里的鱼被人捉光了，于是用兄弟钩，用铅坠将鱼饵沉到海底，拖钓深海里的鱼。兄弟钩像一只八爪鱼，四面全是钩，哪一面都可以钓到鱼。

    钩一变化，斐海生钓到的东西就多了。第一次起钓，他拉着沉甸甸的钓竿儿，以为钓到大鱼了。拉起来一看，却是一只可口可乐塑料瓶。瓶里装满了海水，至少有三斤重。鱼钩钩住瓶子的商标，将瓶子钓起来。斐海生拿起看了又看，骂了一句娘，欲将它扔了，想想还是放到了舱里。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他从海里钓起来的“渔货”。

    从此以后，斐海生就源源不断地钓上来啤酒瓶、破胶鞋、塑料袋、破衣烂袄，人们吃剩下的整条鱼骨，被揭去了一半的螃蟹壳。

    斐海生变了，以前他是小鱼放归大海，现在是钓起什么都要。他把钓起来的东西全部拿回家，堆放在屋前的栅栏内。时间稍长，这些东西便堆积如山。收破烂儿的找上门来，问他这些东西卖不卖。

    斐海生说：“卖。只怕你出不起价钱。”

    收破烂儿的说：“啤酒瓶一角五分一个，塑料鞋三角五分一斤……”

    斐海生没听完就骂起来：“你说什么？啤酒瓶、塑料鞋？这些全是我从海里钓上来的生猛海鲜！”

    收破烂儿的看了看斐海生，低声嘀咕一声：“废佬！”

    斐海生扬起手里的大碌竹（水烟筒），大声说：“你说什么？海鲜你都不识，还有脸挑着担在海边走？”

    收破烂儿的见了，慌忙挑起担子，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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