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春

    我越来越喜欢开会了。

    虽然我不是领导。不是领导的人大多不喜欢开会。

    我什么领导都不是，但我却越来越喜欢开会了。

    这个习惯是从去年开始的，具体日期记不清了。那一天，大家都有些昏沉，我却正襟危坐，目光炯炯，执笔做记录状，脸上带着微笑。我知道，领导不一定能看到我的表情，但我坐得端正，领导应该能注意到。

    可是他（或者她，女领导少）注意不到的是，我在他（或者她）的讲话稿背面写着诗。诗是语言的蒸馏水，我写得特别自得和舒畅，写得特别享受。所以，我抬头注目、微笑、支下巴等，其实是在构思或为自己的诗句得意。比如：走吧/趁领导讲话/咱们的心飘到田野里去；比如：立于秋风里/风表达衣角的形状/向着故乡的方向。

    就是发现我在开会的时候有写诗的才能后，我才越来越喜欢开会的。

    现在的会议都很正规，哪像当年毛主席在延安开会的那阵子，通讯员一吆喝，几大领导人就来到毛主席的窑洞前，在板凳或者砖头上就座。谁口渴了，抓起毛主席的茶缸咕咚咕咚就喝——现在的会议忒正规，对号入座，每人配有瓶装矿泉水（就不做广告了），每人有一个会议袋子，内装水笔、笔记本、领导讲话打印稿。稿子打印得特别齐整，A4纸，正文仿宋小三号标题二号黑体，领导姓名及日期为楷体小四号。领导念着，我们看着，拿笔画着，翻页时一片哗哗啦啦，刚好能惊醒几个睡觉的。

    闲话少说，回归正题。开会时，我特别能写诗。就写在领导讲话稿的背面。那讲话稿单面打印，背面雪白，多好的纸啊！在我的眼里，它们是一片未开垦的肥沃的土地。组成一行行诗句，就是一粒粒种子，排列有序，意蕴连绵，意象生动，诗味芳香，远比另一面的字词有意思。

    真的，这些诗基本上都发表了。实在怪得很，我写的竟然是诗？现在谁还看诗，谁还写诗，只有几家报刊在弄诗啊，所以我的诗能发表是个奇迹！或者从另一个角度说明，我写的确实是诗！

    那实在是我心烦无聊时写在领导讲话稿背面的分行的话，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实在奇怪得很！

    更奇怪的是，我专心致志，沐浴更衣，焚香静坐后，却搜索枯肠，写不出一句诗。老婆因为我挣了几十元稿费，很高兴，不让我洗衣做饭了，快挣稿费去！为我奉上香茶，铺开稿纸，打开空调，掩好房门。可我在这么好的写作环境里却写不出诗来。

    所以，你应该理解我越来越喜欢开会的理由了吧？开会的时候，我会写诗，能写出好诗啊！

    也只有开会的时候，写在领导的讲话稿背面，才不浪费了一页页雪白的纸张。我现在准备培养自己写小说的感觉，因为诗不值钱。小说值钱哪，要是再被哪个大导演看中，买断，一拍，火了，咱就成了大编剧了，一集十万二十万的——老婆鼓动我。

    不瞒您说，现在这个就是刚才领导讲话时候写的。不是小诗，是小说，并且是小小说。

    别急，小说就是从小小说开始的，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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