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迪学生思考人生的故事全集:粉红色的信笺-青春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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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的美丽不在外表,而在于内心世界是否充实。只有对自己充满自信,青春才会耀眼夺目,人生也会变得有意义。

    轻轻地爱你一生

    侯德云

    生活中往往会有很多意外,我的初恋就是这样。

    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后来我才明白,我的初恋其实是一条温情脉脉的通往失恋的道路。

    另外,最让你想像不到的是,我的失恋好比一朵最美丽的玫瑰。

    我的初恋开始于高中的第一个学期。你会说,太早了,太早了。你这样说我很理解,很多人都会这样说的。如果你有幸见到她,你肯定不会再这样说了。

    我心里慌慌的,不敢正眼看她。我不敢相信,尘世间的女子竟然真的可以拥有这样的容貌和神情,以及说话的声音,走路的姿态。

    她把我的学习生活搞糟了,一团糟。但我一点儿也不怪她,要怪就怪我自己。甚至,我恨自己,恨自己以学生的身份走进她的生活。

    她是我的老师,语文老师,而且是班主任。

    她刚刚毕业于一所名牌大学。

    我喜欢她,但我不敢说。她却先说了。

    她说:“你的作文写得真好,我喜欢你。”

    我的心一下子乱了起来。太突然了,我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从她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我很想哭。

    那时候,我不仅作文写得好,其他各科的学习成绩也都很好。后来就不行了。第二学期,我的成绩下滑得厉害。不行,我学不下去了。我吃不了饭,睡不好觉。在课堂上我什么也听不进去。我只能听见一种声音,她的声音。

    她说:“我喜欢你。”

    我神不守舍的样子,一定让她觉察到了什么。她开始履行班主任的职责了。她一次又一次找我谈话。她追问我,她逼我。我什么也不说,低着头、红着脸,什么也不说。怎么回事,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心里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最后一次她显然是生气了。是的,她很生气。

    她说:“你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她说:“你是不是爱上了那个女孩子?你说,她是谁?”

    听她这样说,我也很生气。我抬起头,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

    我看着她的眼睛说:“是你。我爱你!”

    她愣住了。她流泪了。她的眼泪像露珠一样,在一朵水莲花的花瓣上滚动着,滚动着。冬天徒然降临了,空气变得寒冷而沉重。我像一条不幸的鱼,被冻在冰中。我能看见爱情的方向,但我无力游动。

    第二天,我收到她的一封信,是情书。

    此后,我会常常收到她写来的信,都是情书。

    她在信中告诉我,她喜欢我,她真的喜欢我。她希望我能考上一所名牌大学。如果我能考上,她会更加喜欢我,她会喜欢我一辈子。

    我喜欢听她这样说。我也经常给她写信,我告诉她,我想到她的母校读大学,我一定要到她的母校读大学!

    我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到了高三,我已经是全校学习成绩最优秀的学生了。

    我的作文也越写越好。我告诉她,将来,我想当一个作家。

    她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像是一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摆的红玫瑰。

    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夏天,我终于要到她的母校去读大学了。她兴高采烈地送我到车站。临上车的时候,她在我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差一点晕倒在站台上。我很快就知道,其实,在初恋刚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已经失恋了。

    我收到了她的信。很长很长的一封信,超过我情感所能承载的程度。

    她在信中告诉我,当初,我对她说我爱她的时候,她跟她的恋人正准备结婚。她的男友是她的大学同学。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为了我,她推迟了婚期,一再推迟。她说服她的男友,不要到学校里去找她。她说,现在,她已经是一个幸福的新娘了。她请求我原谅她……

    怎么是这样的呢?

    我长叹一声,推开窗户仰望夜空,夜空里闪烁着明亮的北斗星。

    应该是我,我请求她的原谅才对啊。

    我度过了一个不眠的长夜。我眼前,一直闪烁着明亮的北斗星。

    她说:“请你不要伤心,我会轻轻地爱你,爱你一生。”

    我也会。我也会用自己的一生轻轻地爱你。老师,你听见了吗?

    第一个青春是上帝给的;第二个的青春是靠自己努力的。

    风起时,情已逝

    旅行者

    那天,天蓝,云白,没有风。他和她相识了。

    她长得很阳光,活泼、可爱、自然,没有拉发、染发,扎着一条可爱的马尾,一副近视眼镜架在水汪汪的大眼睛前更使她显出几分成熟。而他,则其貌不扬,为人深沉,成熟稳重。他是听别人这样评价自己的,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样。总之,她是他所喜欢的类型,但是他不知道她是否喜欢自己。

    他喜欢上她了。这个是只有他才知道的事实,至少在刚开始的时候。于是,他便绞尽脑汁地找借口约她一起学习、吃饭、逛街、跑步。而她,除非实在没有空,否则都一一答应了。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感到很开心。

    她一次又一次对他的邀请的接受给了他进一步的鼓励。他愈发关心她了,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女朋友一样。

    有一段时间,她身体不是很好,常生病。他便为她买药、煲粥,叮嘱她注意休息,俨然医生关心病人一般,却甚于此。

    其实,在之前的交往中,他已经知道她已有一个不在她身边但是却很爱她的男朋友了。所以,每次他在给她所需要的关心的时候,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动,他也不敢奢望得到她的感动。或者有,或者没有,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有接受。他猜不透。有句话说,女孩的心思你别猜。在他看来,这话一点不假。

    他想向她坦白自己的心迹,但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没有勇气说出。他能做的,只能是一如既往地关心她,爱护她。

    就这样,他习惯了关心她,她好像也习惯了他的关心,把他的关心视作理所当然的,心安理得地享用着,在他看来。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地重复着。天,依然是蓝的;云,依然是白的;风,依然是没有吹起;他和她的故事依然在迷茫中延续着,因为太多的顾虑使他始终没有勇气说出那三个字。

    尽管这样,曾有几次他还是把话说得露骨一点儿了。在他看来,她是听得懂的,不仅他的话,还有他的心。而每次,她不是付之一笑,好像是满不在乎的那种,就是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她的话,她的心,他也是听得懂的。原来曾经她的莞尔一笑,她的一个眼神给他的无尽遐想都是假的,是错觉!

    天不再蓝,云也不再白,只有风仍是静的。世界就像他的心一样,变得灰暗一片,充满哀伤,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一样。

    我们还是好朋友吗?他问。

    我无所谓。她答。

    沉睡的风终于醒来了,轻轻地吹,沁人心脾,但终觉少了点什么的,他觉得。

    原来,

    风起时,

    情已逝。

    有了金钱就能在这个世界上做很多事,唯有青春却无法用金钱来购买。

    缸中鱼

    新锐出击

    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每日旭日东升,夕阳西下的世界。我的天空应是蔚蓝的海水,海水的上面依旧是蔚蓝的海水。蔚蓝的海水上面才是现在的蓝蓝天空。我恨透了那个把我从海底捞起的渔夫。他是一个年轻的渔夫,也是第一个欺骗我美好心灵的人。我永远记得他的模样,也永远不会把他忘记。

    在离开我的那片畅游天地之后,我来到了这个仅仅只有几尺之深的鱼缸。每天都会有一个年轻人给我喂食,他总是在我吃完饭之后,静静地呆在一旁看我摆动那条闪着金光的尾巴,总是微笑着对我说一些我永远听不懂的话语。渐渐地,我感觉他已经是不能自拔地爱上了我。因为我一连几天没吃饭,他就一直用一种忧郁的目光看着我。当我在家的时候,我就总会看见我的哥哥看我的嫂嫂的目光也是这样。他是真的爱上了我。在我开始每天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他又会用昨日深情的目光看着我。我觉得自己开始恋爱了,我爱上了我的主人,那个穿着蓝色休闲服的男人。他每天都不会忘记给我喂食、换水。我生病的时候,他会一刻不离地待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我要睡觉的时候,他就会轻轻地把我放到阳光充足的户外。他从不把我孤独地留在家里,即使他不在的时候,他也会让他那条最忠实的小灰狗守在我的身边,为的是防止那只邻居家的波斯猫对我的无理侵犯。他对我的一举一动让我坚定不移地相信,他就是我生命中的骑士,而我则是他永远爱之不及的公主。我期待着终会有一天上帝赐予我一把剪刀,一把锋利的剪刀,因为我听说美人鱼以前就是用那把剪刀剪断自己的尾巴,而得到一双修长的大腿。而我也要像她一样,我要做一个新时代的美人鱼,我要用我的无限温情去爱我的主人。

    那一天终于来临了,主人要搬家了。他依依不舍地把我寄存在了邻居家里,临别时一直用深情的目光看了我大半天,然后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让邻居一定要好好照顾我。就这样我开始在期待中等待我的主人有一天会把我接到新家,那时候我就会拿起那把剪刀割去我的尾巴,那样的话我就会拥有一双属于自己的美丽大腿。我可以迈着脚步向我的他走过去,我想到那时他一定既惊讶又奇怪,但是他也一定会幸福地感谢上帝!感谢上帝把我赐予了他。从此以后,我们也一定会过上王子公主般的生活。就这样在我待在鱼缸的剩余日子里,我开始无边无际的遐想,遐想那以后的美好日子。

    日子就这样在我的一天天游来游去中消失。我也在游来游去的日子中开始学会了忍耐,忍耐着所有的寂寞和孤独,时间把我的幸福的棱角磨平,磨光。我开始怀疑,怀疑我的主人是不是爱上了别的鱼。我开始不坚定他对我的感情,我开始暴躁起来,我开始厌食。我觉得上帝背叛了我。

    终于有一天,我明白了美人鱼故事的结尾是凄美的伤痕,那条深爱王子的美人鱼并没有与自己深爱的王子结合,王子娶了另一个公主,王子已经彻底地遗忘了昨日救自己的是一条可爱的鱼公主,美人鱼为了自己的爱化作了弥漫海面的水泡。而我也在最初的希望里变得绝望,最后碰壁自杀,在血流不止之时,期待化作满天星辰,用永远的眼睛看着地上的那个——我的他,那个我永远无法倾诉爱意的他。

    如果青春的时光在闲散中度过,那么回忆岁月将会是一场凄凉的悲剧。

    细雨三月

    赵冬

    柳梢绿了,黛眉弯了。布谷鸟飞回来的季节。街上,花园里,到处都是打扮得很漂亮的人们。那年,我在一家科研所工作,那年,我有一位很漂亮的女友。

    小京是个青青涩涩,乖巧别致的女孩子,那年只有十七岁,在所里已有三年工龄了。她母亲是所里的功臣,曾在一年内研制成功三项国内尖端项目,但因过度劳累,悄悄地死在了设计室里。当时小京才十四岁,初中刚毕业,她就接了母亲的班,在所里当了一名技术资料管理员。

    每次我去资料室查找资料,小京都不厌其烦地给翻找。她不算漂亮,一脸孩子气,气质纯纯的,甜甜的,穿着那件干净的白大褂显得格外动人。我喜欢跟小京开玩笑,虽然我刚从学院分来不到半年,却跟大家交往得很熟了。所里人人都把小京姑娘当小孩子看,我也当她是个孩子。

    小京有时闲歇也跑到我的办公室坐坐,聊一些年轻人都感兴趣的事。那天,我的女朋友来所里找我,中午,所里没有食堂,职工们都用气锅蒸饭,小京默默地给我俩送来了一饭盒米饭和朝鲜泡菜,我俩吃得很香。下午送走了女友,我刷好了饭盒还给小京,发现她望着我,眼眸里闪烁着羡慕的光亮。

    “她可真漂亮。”小京轻轻地说。

    “我们学院里的同学,她分到了化工厂,离咱所很近的。”我说。

    “真好。”小京把脸转向了窗外。

    有人说,当女孩子变得温柔了的时候,那么她的心里一定有了爱。小京姑娘的温柔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我自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就发现这女孩柔情似水。

    三月里,春鸟在鲜艳的杏花枝头欢乐地蹦跳着,细雨霏霏,淅淅沥沥,缠缠绵绵。下班了,我提起自己的自动黑伞往外走。所里的人几乎走光了,走廊里,见小京姑娘还伫立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雨雾发呆。

    “小京,怎么还不回家?”我向她走去。

    “我……有雨。”小京迅速地望了我一眼,低下了头。

    “没带伞,别等了,一会儿天就黑了,我送你回家吧。”

    小京默许了,我俩同在一把伞下,走进了雨中。

    “让我举伞好么?”她轻声请求道。

    我把手里的伞让给她,伞一下子变矮了,我俩的世界也一下子缩小了。凉凉的雨丝把我的左肩和她的右肩淋湿了,衣服湿湿地沾在肉皮上,痒痒的。我往里靠了靠,用右臂有力地把小京搂住,两个人就都缩进了伞里,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冷吗?”我感到小京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不,不冷。”她把头歪在我的肩膀上,那样恬静。

    天近黄昏,周围昏暗昏暗的。从所里到体育场站牌也就有一百多米远吧,我俩刚好走到一百米远的时候,另一只小红伞迎面停在前面,挡住了我俩。

    抬头,四只眼睛惊惶地一看,是我那位女友,她来得非常巧。

    “我自己能回去,你们走吧。”小京把我从黑伞里推进了红伞中。

    “伞你拿去用吧。”我说完,被女友挽走了。

    天黑了,路灯亮了起来,细雨把清冷的街道舔得干干净净。

    与女友吃完饭,看完一场电影,大约夜里九点多了,我一个人往所里走,我在所里住宿。走到体育场站牌处,我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路灯下徜徉着,是小京。我停住了,仔细地辨认,绝对是她,举的还是我的那把黑伞,仍然是刚才那个姿势,悄悄地躲在伞的一边,另一边空着,歪着头,仿佛把脸靠在别人肩头的姿势,一趟一趟地走,从科研所大门口到体育场站牌下,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内……

    “小京,是你么?”我不知站立了多久,忽然喊了一声。

    那女孩一震,黑伞一下子盖住了她的脸和上半身,像受了惊吓,匆匆地向远处走去,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了。

    会不会认错人了?若是小京她怎么会不吭声就溜走了呢?我感到很奇怪,我想、明天问问小京就知道了。

    第二天,小京没来上班,她病了。

    三天以后,等小京来上班后,我跟她提起了这件事。女孩子显得十分紧张,脸涨得红红的:“那不是我,那天晚上我一直呆在家里,哪儿也没去。”

    我不再问了,我明白了许多:“唔,那就是我认错人了,天太黑。”

    后来,我经常听见小京姑娘唱起一支歌,歌名叫《三月里的小雨》……

    青春是一个普通的名称,它是幸福美好的,但它也是充满着艰苦的磨炼。

    花香

    阳国彬

    生活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程序聚合在一起,有时难免出错,又或是遭遇病毒。我相信我就是其中之一,偶尔死机,偶尔速度过慢,偶尔丢失文件。

    “只爱花香不爱花”是我的网名。

    小麦问我花香是谁?我说,不知道,可能是你,可能是她,也可能是下一个与我擦肩而过的女孩子,遇上时我就能认出来。那时,我站在街角摆着造型做风景,又或者正在吸烟,是点火的一瞬。细长的火柴,擦过一段火光的弧线,在弧光的曲线以外就是她了,她的身影有一团金色的彩边。

    不过这类的假设,只有小麦相信,连我自己都不信,没准就是前一分钟,我错过了上帝从我身上取下的那根肋骨,她用尖细的高跟鞋敲打我的注意,而我的程序持续以二进制的方式运行,输入一个命令,Enter,出来一个结果。站在街角的我正在专心希望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又或者掏出钱夹,跟街边的烟摊进行一场关于进一步污染肺部的交易。

    小麦是我同窗四年后还保持着最亲密联系的好友。最初的相识是怎么发生的,偶尔我也想这个问题,可惜除了想得头疼,一无所得,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事情原来就该这样。

    晚上九点,网吧外面下着雨,她出了门在雨里一路小跑。这是第三次见她,她左眼角下有一颗黑痣,相书上说这是泪痣。我坐在她对面,注意到痣的同时也发现她的侧面比正面漂亮得多。

    我不在乎漂亮的女人有泪痣,就如同我不在乎能成为她的什么一样。

    当然,这是我的片面之词,你可以不信。小麦也不信,我会坚持一个月去同一个网吧,为了见同一个人,而又说不在乎能成为什么。

    小麦吸了一口潮湿的水汽,双手插在后面裤袋里,弯腰钻进车里。每到这个季节总是在阳光一天后,黄昏下雨。最多一分钟,她将走到这条街的尽头,而后转弯,消失。

    点火,起步,换挡,三十秒,可以追上她。

    小麦的眼光在夜里比我明亮得多。“你高兴?”我问她。她呵呵地笑,“她很漂亮,特别是那颗痣,性感!”

    快超过她时,或者可以慢下来,摇下车窗,便能看到她飘浮的目光,水汽朦胧。然后尽量试着用最平常的语气说:“送你一程?”

    故事如果太过完美就显得戏剧化,最痛恨完美的我平静地超过她,当然,擦肩而过一瞬,心脏沉重地跳了一拍,然后就是最沉闷的寂静。我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碾过路面,车轮上的雨水因离心力溅上短裙下赤裸的一截小腿。

    小麦回头张望几下,一巴掌拍在我肩上:“你错过了好机会。”

    她的声音迈着夸张的脚步,画过一圈一圈的半圆弧,上扬了几个音调。

    我瞪着这张麦色的脸,半旧的牛仔裤,光脚穿一双红色动力鞋,短发在她转头时在背椅上来回摩擦。“如果你能安静一会儿,应该会漂亮很多。”

    “去!”这个声音我喜欢了。

    半明半暗的街灯,热空气遇冷总会形成满窗的雾气,清洁剂在前几天做保养时被灌入油污,雨刮器一刮就一窗的油污。可能想像那是一双沾满油迹的手完成的这样一系列动作:摆弄发动机、轮胎、灌入清洁剂到填写保修卡的回执。递过来时还会有几粒油污溅到暗红的衬衫上。

    “太冷,找地方吃东西。”

    “火锅!”一说火锅小麦就来精神,再来一杯啤酒,我便能到她家里免费睡沙发,顺带把脏衣服塞进她的洗衣机。第二天,还没醒,我的衣服就会在她家阳台上呼吸阳光。

    而花香是谁的问题,小麦便会在这样的早晨问我。

    “可能是你,可能是她,可能是下一个……”我的回答虽然勉强得像隔夜的肥皂泡,在阳光下一个个破裂,而且破裂得无声无息,难得小麦喜欢听,我就得重复说下去。关于一个月中见过三次的女子,也许就是一次最彻底的擦肩而过,虽然还能隐约记得她的发香。

    香味对我来说是最致命的诱惑,例如,我在酒吧发现的小小。她的香味特别甜,像香草冰淇淋。

    小小的眼神像猫一般,晶莹的绿光,混在混浊的空气里。虽然后来我才发现那时她握着绿瓶的“喜力”,不过在这样的绿光折射里,我去了她的家。

    清晨时我看到她,除了微肿的脸,除了香草味少了些醇厚,除了擦掉劣质口红的唇角微微苍白以外,一切都好,她年轻极了,就像淋过雨的草莓,在清晨野地的草丛中散发出酒红色的甜香。

    “只爱花香不爱花”是我的网名,我在聊天室里梦游,跟古文高手谈后现代,谈海子,跟现代诗人谈前后汉,谈建安,再扮几个身份,相互打趣。而最终我打字的速度见长,文章是一篇没有。没有人的时候,我会给自己来上一刀,关于生存的意思,一些形而上的东西让我累得慌,想不清楚就睡觉,常常一觉到天明。

    小麦问我花香是谁?我说,不知道。

    我想问她,小麦是什么味道?

    小麦的窗前就是街旁的路灯,夜里不遗余力地浪费光明,躲在沙发上看它,孤独得近乎完美。灯光将窗户的影子拉成扁长,碎花的窗帘,风来时,摇曳的光线漏过细花的缝隙,洒在屋里,在肌肤上游走。太极致的独处略显凄凉,我说了,我痛恨完美,那么谁会在身旁,给我一个深的拥抱?

    有一张蔡琴的老碟,这样的气氛适合听她“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记忆中那快乐的情景,慢慢地浮现脑海,……只有那沉默无语的我,不时地回想过去。”

    让我来相思谁好呢?回忆簌簌而落,仿佛学生时校园东角的老槐,撒了一地的花香。

    如果我有镜子,我会想看看现在的表情,是无助居多,还是颓废浓重,又或者就夹在这两种情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过我所谓的生活。

    小小有猫一样的眼神,性感,不够安定。电话拨通时,我有些犹豫,铃声一声长一声短。

    “是我。”

    “你?……哦,你呀。你好吗?”

    “不好,想有人伴我听音乐。”

    “哈哈,行呀,明天我找你。”

    尖叫和急促的音乐淹没她的声音,意料中的断线。释然,我是谁?她知道我是谁?

    蔡琴的老碟,是谁送我的?碟上附着一张卡片:你那儿可有一样的月光?

    一段类似爱情的东西,含在嘴里,说出口时就化成了烟。姑娘问,除了你自己你还爱谁?我却忘了台词。最终落入我眼眶的除了两片隐形眼镜,还有姑娘踩着高跟鞋离去的背影。然后,我看见小麦,小麦的平底鞋很适合我的心情。其间,阳光很毒,我在槐树下吐出一圈圈的烟雾,我说:“小麦,我喜欢上你了。”

    小麦丢来一堆纸:“你的毕业论文呢?下周就得交。”

    小麦的话不合时宜,于是,我醒了。压根,我就不是爱情动物,只是渴望穿着忧郁的外衣,而失恋是忧郁中最凄美的一种。

    半夜两点,小麦睡了。我把耳朵贴在她卧室门板上都听不见一丝声音。

    女人是变化的水,在不同的容器里,她会瞬息间焕然一新变成不同的形状。这就是我眼中的女人,而小麦二十六了。入睡后的她是结了冰的水么?

    小小的背弯成了一个美丽的弧形,阳光洒在她裸露的肌肤上,细密的汗毛映着张扬柔和的光。我迎上她金子一般诱惑的青春,当然还有青春的曲线。同时,还得忍受着她像猫盯着老鼠一般,不屑的微笑,将我灼烧得体无完肤。

    她的房间和名字一样小。一堆绚丽的衣服,挂了一墙,必不可少的化妆台,一些我见过和没见过的牌子,五颜六色。“你把这些颜色全抹在脸上?”我顺手拿起一支紫色的唇膏。

    “不喜欢?”她从指间拿过唇膏,划过肌肤的手指冰凉,她仰着头,充满挑衅。

    “不过,你家没有音响,听不了我的碟。”

    小小拉上窗帘,阳光一下又暗淡下来,我看见她失去金黄色的身影,焕发出夜色的迷离,有一种陈旧的青苔的气息。

    一种情绪渐渐蔓延了我,分不清是喜是悲,想起离我远去的年少痴狂。

    从小小家里出来时,又是一个早晨。清晨感觉无力。小小说:“今天有课,送我去学校。”

    “你还在读书?”我有些惊讶,“满十八了吗?”

    小小走过我身旁,顺势踩了我一脚。

    “今天什么课?”我拉了拉她T恤细窄的肩带。

    “数据逻辑。”

    “逻辑?那么用你的逻辑来分析一下,我们之间是理性的还是感性的?”

    “我们?只要不是单纯的性就好。”

    “哈哈,估计就是这么单纯。”

    必然地,她又踩了我一脚。

    幸运的是小小的皮鞋的软面没有任何褶皱。我从鞋面,一路斜看上去,街对面站着的女孩子穿着纯白布裙,平底蓝鞋,像极了小麦。

    距离刚好可以完整地看到她的侧面,她还是那样新鲜。

    “小麦。”我挥左手的时候,小小转身挽住我的右手。我以这种极不舒服的姿势拖着小小穿过街道。

    小麦的脸色真好,阳光下她总让我自卑,让我如一只怯光的蝙蝠。

    “亲爱的,你脸色不错。”当然,我不能伸手去摸她的脸,一般那种情况只在我醉了以后,或者假装醉了以后才有机会发生。可现在是早上九点,身旁有另一个女人。

    “你的衣服很糟糕。”小麦皱着眉的时候,鼻子也会微微起皱。

    我拉了一下衣角,看着她转身离去:“有那么糟糕?”小小挑眉,耸肩,撇嘴,做了一系列动作后,说:“你眼神涣散。”

    又一次,我长久地注视小麦窗前的路灯,不同的是,这次的角度是仰视,我没有躲在沙发上,而是蹲在路旁。这相思病的角度,虽然累了些,可清晰很多。落过雨的路面有少许的凉意,清新潮湿。

    夜深了,一般有三类人蹲在路旁,一是流浪汉,衣衫褴褛,目光呆滞,居无定所;二是行走歌手,必有一头长发,抱着必不可少的道具,例如吉他之类的,眼神迷茫,在夜里更显忧郁;三是陷入爱情的傻瓜,衣饰单薄,方能营造“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舞台效果,或傻笑,一脸的痴迷,或颓废,满地烟头。前两类人多半是属于行走的,无缘由地消失,第三类的结局就简单多了,因满地烟头,被街道管委会的老头老太又抓个卫生罚款的典型,而后是知难而退,又或者迎难而上牺牲自尊换来女友一个回眸。

    我不属于这三类人,虽然用小麦的话来说,我衣服糟糕,用小小的话来说,我眼神涣散。小麦说了那话,她转身走了。小小说了那话后,我就丢开她,转身走了。

    现在的感觉就是无力,估计是饿了,午饭是半袋面包,晚饭是剩下的另半袋面包。白天的阳光极刺眼,我在街上游荡,然后来到小麦家对面看路灯,到了夜里,终于回到熟悉的黑暗里,有些隐蔽的快乐,只可惜快乐的东西不长久,我看见小麦抱着一打香水百合走过来,在楼口与旁边跟着的穿西服的男人道晚安,接着上楼,甚至没有发现我。

    “小麦。”我跟了上去。

    “你?干吗?在路边等谁呢?”路边这两个字让我又高兴起来,她到底还是看见了我的。

    “遇上谁就等谁。”我对她傻笑。

    小麦进了屋,开始摆弄她的百合。

    我说,这花味道可真难闻。小麦说,没你身上的味道难闻。我说,那是谁呀,送你回来的。小麦说,是可以考虑的结婚对象。我说,就他?你要慎重。小麦说,别人可比你强多了吧。我坐在沙发前的地上,从高兴回到失落。我说,适合不适合你,见过麦子开花吗,那才是你。

    小麦的音响效果真好,沉重的低音围绕,柔软的曲子,流淌出来,淌得我心里湿湿的。

    “小麦,我饿了。”我说。

    “活该。”厨房里有倒水的声音,然后是方便面的味道。

    “小麦……”我突然就流下泪来。“我告诉你花香是谁。”

    青春的特征乃是动不动就要背叛自己,即使身旁没有诱惑的力量。

    紫色人形

    毕淑敏

    那时我在乡下医院当化验员。一天到仓库去,想领一块新油布。管库的老大妈,把犄角旮旯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对我说,你要的那种油布多年没人用了,库里已无存货。

    我失望地往外走,突然在旧物品当中,发现了一块油布。它折叠得四四方方,从翘起的边缘处,可以看到一角豆青色的布面。

    我惊喜地说:“这块油布正合适,就给我吧。”

    老大妈毫不迟疑地说:“那可不行。”

    我说:“是不是有人在我之前就预订了它?”

    她好像陷入了回忆,有些恍惚地说:“那倒不是……我没想到把它给翻出来了……当时我把它刷了,很难刷净……”

    我打断她说:“就是有人用过也不要紧,反正我是用它铺工作台,只要油布没有窟窿就行了。”

    她说:“小姑娘你不要急。要是你听完了我给你讲的这块油布的故事,你还要用它去铺桌子,我就把它送给你。”

    “我那时和你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在病房当护士,人人都夸我态度好,技术高。有一天,来了两个重度烧伤的病人,一男一女。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一对恋人,正确地说是新婚夫妇。他们相好了许多年,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才盼到大喜的日子。没想到婚礼的当夜,一个恶人点燃了他家的房檐。火光熊熊啊,把他们俩都烧得像焦炭一样。我被派去护理他们,一间病房,两张病床,这边躺着男人,那边躺着女人。他们浑身漆黑,大量地渗液,好像血都被火焰烤成了水。医生只好将他们全身赤裸,抹上厚厚的紫草油,这是当时我们这儿治烧伤最好的办法。可水珠还是不断地外渗,刚换上的布单几分钟就湿透。搬动他们焦黑的身子换床单,病人太痛苦了。医生不得不决定铺上油布。我不断地用棉花把油布上的紫色汁液吸走,尽量保持他们身下干燥。别的护士说,你可真倒霉,护理这样的病人,吃苦受累还是小事,他们在深夜呻吟起来,像从烟囱中发出哭泣,多恐怖!”

    “我说,他们紫黑色的身体,我已经看惯了。再说他们从不呻吟。”

    “别人惊讶地说,这么危重的病情不呻吟,一定是他们的声带烧糊了。”

    “我气愤地反驳说,他们的声带仿佛被上帝吻过,一点都没有灼伤。”

    “别人不服,说既然不呻吟,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嗓子没伤?”

    “我说,他们唱歌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会给对方唱我们听不懂的歌。”

    “有一天半夜,男人的身体渗水特别多,都快漂浮起来了。我给他换了一块新的油布,喏,就是你刚才看到的这块。无论我多么轻柔,他还是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换完油布后,男人不作声了。女人叹息着问:‘他是不是昏过去了?’我说:‘是的。’女人也呻吟了一声说:‘我们的脖子硬得像水泥管,转不了头。虽说床离得这么近,我也看不见他什么时候睡着什么时候醒。为了怕对方难过,我们从不呻吟。现在,他呻吟了,说明我们就要死了。我很感谢您。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请您把我抱到他的床上去,我要和他在一起。”

    “女人的声音真是极其好听,好像在天上吹响的笛子。”

    “我说,不行。病床那么窄,哪能睡下两个人?她微笑着说,我们都烧焦了,占不了那么大的地方。我轻轻地托起紫色的女人,她轻得像一片灰烬……”

    老大妈说:“我的故事讲完了。你要看看这块油布吗?”

    我小心翼翼地揭开油布,仿佛鉴赏一枚巨大的纪念邮票。由于年代久远,布面微微有些粘连,但我还是完整地摊开了它。

    在那块洁净的豆青色油布中央,有两个紧紧偎依在一起的淡紫色人形。

    要获得理智,须付出昂贵的代价,它必须以青春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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