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

    千禧年10月19日，我被童教授叫到办公室。时隔十年余，为何我会把这个日子记得如此清楚？

    因为那次谈话，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童教授是物理系最负盛名的教授，他在国内热力学研究领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当时，童教授与我面对面坐着。他一言不发，只是眉头紧锁地看着我。我十分紧张，不知所措。

    童教授拿起手边的茶杯，复又放下，终于缓缓开口：“我的女儿童话，今年17岁，她是个聪明善良的女孩，但却被诊断为白血病晚期。”

    听到这里，我双眼茫然地看着童教授。

    童教授站起身，背对着我，面向窗外，继续说：“童话现在已经很难吃下食物，对此，我和她母亲无能为力，问她想吃什么，她总是笑着摇头。后来，她告诉她妈妈，她想尝尝恋爱的滋味，她怕她以后永远尝不到了。”

    对此，我沉默。面对童教授的女儿白血病的事实，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因为我只是个穷学生啊。

    过了半晌，童教授转过身，看着我说：“我请求你帮我一个忙，让我的女儿恋爱。”

    抛去童教授的身份地位，只是面对一位父亲的请求，我发现自己没有理由拒绝。当然，这并不是单纯的帮助，而是一场交易。

    我需要休学，每天陪伴着童话，直到她去世为止。而之后，童教授会推荐并且资助我去国外留学。

    我拿起茶杯，力求镇定：“为什么会选择我？”

    “因为童话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我喝了口茶，茶水冰凉。

    我回忆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童话，她又如何会觉得我的眼睛漂亮。但这些并不重要。交易开始后，我每天去医院陪伴童话。

    没有一般恋爱的开场，也没有男孩对心仪女孩的追求。

    童话是我的女朋友，她现在身体不好，需要住院治疗。我作为她的男朋友每天照顾她，顺理成章，天经地义。

    有时童话会主动要求吃水果。我将苹果削好，切成小小的块，插上牙签。

    童话会慢慢地吃掉，有的时候能吃完大半个苹果。

    我会在午后给童话读书。童话很喜欢听我读书，她说我的嗓音像春雨的声音。

    “这就像花儿一样。如果你爱上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儿，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像开着花儿。”我缓缓读着《小王子》这本书，这个时候，童话会将手覆在我的手上。

    我尽量将心思放在阅读上，不去看她手臂上青青紫紫的针眼。

    “你知道，当你悲伤的时候，就会喜欢看落日了。”

    读到这里，童话睡熟。

    童话的病情继续加重，经常流鼻血。头痛和呕吐把这个虚弱的女孩折磨得像一个随时会破碎的水晶娃娃。

    在童话生日那天，我跑遍全城，终于在一家小小的花店里，找到了我想要的花一麦秆菊。

    麦秆菊花似金色的骄阳，光彩夺目，十分动人。我将大捧的麦秆菊送给童话，我希望能够换取她的一个笑容。

    童话咧咧嘴，似乎是笑了，小声地说：“为什么不是玫瑰呢？”

    童话不再看我，只是轻轻地说：“我想一个人看日落。”

    我有些失望，转身离开了病房。

    尽管此刻我很想陪伴她，但是我不能拒绝童话的任何要求，这是当初童教授与我的约定。我还想告诉童话，我自小长在岭南，那里有大片绚烂的麦秆菊。

    有一天清晨，我接到童教授的电话，通知我不用再去照顾童话并表示感谢，童话将去美国接受治疗，而我们之间的约定不会改变。

    放下电话，我立即赶去医院，透过门缝，我看见童话目光专注地望着床前的那束麦秆菊。想起那份约定，我停止了推门的动作，转身离开。

    我的心底苦涩非常。

    半年之后，我被童教授推荐到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那里的核物理专业享誉世界。十年过去，如今我已事业有成。

    在秋末的寒夜，我偶尔会想起《小王子》中的一段话，“我那时什么都不懂。我应该根据她的行为，而不是根据她的言语来判断她。她香气四溢，让我的生活更加芬芳多彩，我当初真不该离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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