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建国

    刀郎走红的时候，头儿最喜欢唱那首《冲动的惩罚》。啧啧，歌词多美。

    头儿只要有空，就不会让嘴巴闲着，翻来覆去就是那十几句。有时还用鼻子哼，间或嘘嘘地吹着口哨，听起来挺押韵、顺溜。

    头儿唱在嘴上，想在心里。他也想拉着一个人的手，胡乱地说话。这个人叫小雯，刚毕业分配到单位的学生，戴副眼镜，白皙素净，如一粒盛开的苔米，走到哪儿都有一股淡淡的香。

    终于有机会，头儿和小雯聚到一块喝酒了。小雯喝一点点，脸就红扑扑的。头儿一仰脖，咕噜咕噜就是一瓶青岛啤酒，然后抓起麦克风就唱：

    如果那天你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杯，你就不会明白你究竟有多美，我也不会相信，第一次看见你，就爱你爱得那么干脆……

    头儿唱得很卖力，小雯却没有一点动静，眼睛盯着电视，一丝不苟地看，生怕漏掉一个画面。头儿只得借着酒劲单刀直入，去拉小雯的手。在头儿的印象中，这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什么叫头儿？头儿就是大爷！没想到却被小雯挣开。再拉，小雯就反抗了。头儿气急败坏，一张脸拉得老长。

    第二天，小雯就从办公人员变成了清洁工。头儿规定，每天上班前，整个单位的大院都要扫得干干净净，林荫道上不能留下一片落叶。

    单位有钱，绿化得像个公园。树多，花多，路两边都是长满胡须的小叶榕。小雯特意扎了一把大扫帚，套上蓝色工作服，哗啦哗啦扫开了。

    头儿看着小雯吃力的样子很开心，口哨也吹得更响。有时，头儿会以散步的形式靠近小雯，问，感觉如何？

    小雯停住扫帚，抹把汗，很真诚地向头儿建议：后院水池边的那棵柳树应该移走，因为那是一棵旱柳，黄叶枯枝，没一点儿精神，最好换成河柳或是长叶柳。还有，月季不要栽在公园当中，南方的太阳毒辣，月季开花的品质会降低……小雯还想说下去，头儿已扭身走开了。

    头儿不想再理睬小雯，可内心总觉得竖了一根草，细细的，拨弄得他极不舒服。

    一天下着小雨，头儿破天荒早起了一次，他想看看在这种天气下，小雯是不是在坚持工作。穿着雨衣的小雯看到了撑着小花伞的头儿，忙向他招手。头儿心中窃喜，脸上却不露声色。

    小雯说，头儿，你听，我的扫帚会唱歌呢！

    唱什么歌？头儿怪怪地看着小雯在雨中哗哗地扫着随风雨飘零的落叶，一下，一下，又一下。

    是《雨中即景》。小雯回答得很认真，并跟着扫帚声唱：哗啦啦啦啦下雨了，看到大家都在跑……

    看着小雯自信且快乐的样子，头儿的胸中憋满了气。

    气大伤身。为了消气，头儿往酒吧里跑得更勤了。找陪酒的小姐，唱《冲动的惩罚》，一遍又一遍，唱得街上的流浪狗都跟着汪汪地回应，以为是同伴在呼唤呢。唱来唱去，头儿总觉得心里不是个味儿。

    一晚，头儿醉醺醺从歌舞厅里出来，上车的时候，脚下一软，摔了一跤。本以为没啥大事，谁知到医院一检查，竟查出是胃癌晚期。头儿彻底崩溃了，找遍了多家大医院，诊断结果都一样。头儿不想再折腾，就躺在家里静养。窗外就是林荫道，树木郁郁葱葱，一片碧绿。小雯还在当着清洁工，每天风雨无阻，依旧刷刷地扫个不停。

    头儿临终前，突然对家人说，他想听歌。家人赶紧给他找《冲动的惩罚》。头儿却说不，是《雨中即景》。然而没等家人找来，头儿就咽气了。

    事后，家人说，人死之前大都是大彻大悟，心跟明镜似的，而头儿却犯糊涂，要听什么《雨中即景》，家里根本没有那个带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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