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渔

    一位住在小镇上年过花甲的老人，在晨练的时候捡到了一个信封。漫不经心地打开一看，里面竟是“王东”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看看日期，这天正是报到的第一天。

    这肯定是粗心的学生前往报到的途中丢失的。可是信封只是普通信封，通知书上除了名字外没有任何线索，怎么才能找到王东呢？

    老人站在晨风中焦急地思索。他想，既然丢在县城，一定是县中的学生了。他急忙回家打电话给在县中做教师的女儿。

    女儿并没有教毕业班，她打电话向别的教师询问。有个教师说，毕业班确实是有个叫王东的，家住在离老人居住的小镇三十公里外的山村，交通不便，不知道有没有电话。不过凭他的学习成绩，考上大学是不可能的，学校并没有收到他被录取的通知，也许弄错了。

    老人想，这份通知书就在手里，怎么会错呢。他一点也没耽误，就到汽车站去了。开往那个村的首班车已经开走了，下午很晚的时候才有第二趟。

    不能再拖了！这已经是规定到校报到的第二天了。

    老人租了一辆三轮车，是行驶起来晃晃悠悠的那种。在接下来的近两个小时里，他一直在硬硬的座位上颠簸着。

    老人在那个偏僻的山村并没有见到王东，但是见到了王东伤心欲绝的母亲。老人那份宝贵的录取通知书递了过去，说：“赶快让孩子报到去吧。”他没有时间解释，因为三轮车主在门外直按喇叭；他觉得也没必要解释，他已经完成了一项光荣的使命。他走得如此匆忙，以致没有注意到王东母亲脸上呈现的是惊讶而非喜悦。

    两年多过去了。有一天我正在备课，学校收发室打来电话说我的一个学生找我。我去了，却发现并不认识他。

    他说自己叫王东。他说，两年前是他第三次高考，成绩仍像往年一样不尽人意。他家听说某大学有特招生，就东挪西借了一万多块钱，终于拿到了一份录取通知书。当他满怀希望前去报到的时候，却被告知：他手里拿的是一张毫无意义的废纸！

    他头脑空空地踏上了回乡的路，归途中，他把那个装着通知书的信封随手扔出了车窗外。到了县城天已傍晚，下车后他买了一瓶酒，径直走进了网吧。他无法忍受被人欺骗的愤怒和被人拒之门外的羞辱，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乡亲和母亲询问的目光。那两种目光截然不同，却一样可以刺得他遍体鳞伤。他觉得自己除了堕落之外别无出路。

    天亮的时候他还是坐上了回家的车，把事情告诉了目瞪口呆的母亲后他睡成了一摊泥。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母亲正坐在身旁，并且开口给他讲了一位老人的故事。母亲手里拿的，正是被他丢弃的录取通知书！

    他后来到省城找了一份工作，勤奋又努力。同时，他多方打听到了那位老人。他想，如果能站得住脚，就去看他。今天，他来了。他要告诉那位老人，当他把老人费尽周折送来的“录取通知书”重新拿在手中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落榜，他被“人间正道大学”正式录取了！

    我看着王东的脸，英俊、刚毅、自信又真诚。我说，父亲曾说过，能把一个自以为没有前途的学生送进大学，是他一生中最值得自豪的事。只是，我们无法再告诉他什么了，因为，那位老人，我的爸爸，几个月以前，已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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