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粒

    我早料到她会再来找我。时隔多年，她果然找到了我。

    还像多年前一样，她开口就问：“你有林涛的消息吗？”

    那会儿，我、她、林涛，在同一家公司做事。我和她每天共一辆车回家，因此我每晚都要听她讲林涛。讲林涛有多聪明，多风趣，多可爱。可是这些林涛根本就不知道——林涛成家了。

    林涛在很多人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实在太普通了，以至于我现在根本记不起他的长相。可是林涛对于她却意义不同。我看得出来，当年年轻的她是那么喜欢林涛，喜欢到快要疯了。然而她却不敢大声宣布出来，她唯一的办法是找一个稳妥的人倾诉和发泄。同车的我成了她的垃圾桶，她把她那点心事颠来倒去地告诉我。

    终于有一天，我很烦了，对她说：“你喜欢他为什么不去告诉他！告诉我有什么用？”

    她看着我，呆住，停嘴，脸憋得通红，却忽然很倔犟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后来，我们陆续离开那家公司，星散各地，已经三五年没有联系。今年，她在网上找到了我。不出我所料，她又拉开架势打算和我聊林涛，问我：“你有林涛的消息吗？”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都老了，对很多事情，懂得了宽容。我把当年一个意思的话说得委婉一些，实际上是劝她：“其实，有消息又能怎样呢？”

    许久，她在电脑的另一端发了一段话给我：“其实，即便有他的消息，我也不会去找他，也不会去见他。只是知道他还好好地生活着，我就会很安心。如果他过得幸福，那我也要过得幸福，我们虽然幸福着不同的幸福，但是总体来说，意义是一样的。这比做他的情人或妻子要好，这样，他在我心里永远那么好，不会在柴米油盐里变得庸俗。”

    我忽然很想抱抱她，抱抱这个执著单纯的傻女人。那一刻，我不再觉得她烦，因为我忽然发现，爱情的面目原来是如此慈悲和美好。

    这些年，我目睹了很多感情事件，身边的朋友、旧日的同窗或者是那些公众人物。他们大多爱得挺热闹、轰轰烈烈、热火朝天乃至声嘶力竭、面目狰狞——或许只有这样“喊”出来的爱情才能被人看见，因为那些温情脉脉、沉默是金的爱情，往往是以最平静的心态在守望，它是“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破”的。

    或许在常人看来，她这种无望的爱情是很卑微很荒谬的，但是对于当事者，这可能是生命里难得的爱情盛宴，并且，她还可以控制它，要它持续多久就持续多久。她可以尽情享受爱一个人、关心一个人的幸福。

    她是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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