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薇

    我开车从610号高速公路下来，左转的红灯让我的车停了下来。我非常不喜欢停在立交桥下的左转处，那里有太多的乞丐。每当红灯的时候，他们就会走到停下的车前，拿着一个星巴克的咖啡纸杯，示意你应该有所表示。

    今天路口站的是一个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中年白人男子。虽然是白人，但是皮肤已经被休斯敦强烈的日光晒得非常黑。这一次，出乎我的意料，他手里拿的不是纸杯，而是一只草编蚱蜢。

    我看出来了，他正走向我的车。在他向我走来的时候，我迅速扫了一眼不远处。立交桥的桥墩下，有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中年女人，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和男人的关系很亲密，她身边有一个大包袱——也许是他们的全部家当。在她身旁蹲趴着两只大狗，它们看上去并不瘦弱，可见主人对它们不错。

    男人走到我的车边，敲了敲车窗。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降下了车窗。

    “您好，女士。”男人很有礼貌地说。

    “您好。”我回答，然后等着他下面的话——也许说他是伊拉克回来的伤兵，也许说他需要帮助什么的。

    但仍然出乎我的意料，男人说：“您想要一只草蚱蜢吗？这是我刚刚编的。”他把他的蚱蜢递到我的面前。新鲜草叶编成的蚱蜢，看上去手工精细，隐隐还带着青草香。说实在的，虽然它是一件精美的手工艺品，可我似乎并不需要它，但是一眼瞥见远处的女人和两只狗，我还是没法说拒绝的话。

    “很漂亮，多少钱？”我问。

    “五美元。”他说。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并不便宜。但是还是决定买下它。今天的温度是华氏九十九度，路面的温度更是热得可以烤香肠了。我想，生活都不容易。我打开钱包，只有十美元的纸币：“很抱歉，我没有零钱！”

    “我可以找给您。”他把草蚱蜢给我，伸着手准备接我的钱。他的眼睛很真诚。我选择相信他，于是递给他一张十元的纸币。

    男人转身走到女人身边，我看到女人打开腰包找着什么。

    这时候绿灯亮了，我缓慢地移动车，但是后面的车很不耐烦地按起喇叭。男人也发现了，快速往我这里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不得不离开。我向他挥挥手，告诉他不用找钱了。然后我离开了，我跟自己说今天用了十美元买了一只草编蚂蚱。

    回到家，我随手把那只草编蚂蚱放到了书架上，这件事就忘到脑后去了。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我再次被左转的红灯拦在了610号高速公路出口。我又看到了那个男人，他的妻子依然坐在桥墩下，身边围着两只大狗。男人身上依旧是那件衣服，向我的车走来，手里拿着一只草编蚱蜢。这一次我打定主意不再买他的东西了。

    “您好，女士！您想要一只……”话还没有说完，我看到他的脸上露出兴奋的光芒，“太好了，终于又见到您了！”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我在这里等您一个星期了，我们本来打算到别的地方去，上帝保佑又让我遇到您了，这下我们可以安心地离开了！”后面的话模糊了，他的面孔也在我的眼睛里模糊了。我的手停在方向盘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男人看出我的迟疑，很有礼貌地说：“非常感谢您的惠顾，但我是一个生意人，不是乞丐。这是找您的钱。感谢上帝让我再一次遇见你，如果这五元钱找不出去，那么我就不是一个生意人，也不是一个乞丐，而是一个骗子。”

    我怎么能用自己的卑微的想法去衡量一个真正的商人？我接过男人找给我的钱，说了声“谢谢”。

    绿灯又亮了，我不得不离开了。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大声说：“您的手艺真棒！”

    男人笑着朝我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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