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炯

    天尽头是一处山崖，风景如画，游人却少。

    老安头弓着虾米一样的背，出现在突兀的天尽头山崖上。

    老安头挺了挺身子，昂一昂头，一只手背在罗锅似的背上，另一只手搭在额前遮挡太阳，像哨兵一样扫视着周围，也望着崖下的沙滩和大海。

    老安头发现这崖上还有一个年轻人。

    老安头悠闲地往前走。

    年轻人没有发觉，依然向天尽头挺进。

    老安头觉得年轻人不懂事——再走几步就踏上天尽头了，而年轻人仍往上走。

    “喂，年轻人，帮一下忙！”老安头喊。

    年轻人听到老安头的喊叫，很惊讶，想不到在天尽头还有一个伴儿。

    “年轻人，你过来，帮一下忙。”老安头用命令的口气说。年轻人听说要他帮忙，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用毫无温度的语气问：“您怎么了？”老安头说：“我想去下面的沙滩上走一走，可这盘山小道太陡又太窄，我年纪大了不方便，你能扶我一下吗？”年轻人看看老安头，又看看通往沙滩的依山而凿的羊肠小道，又睃视一下不远处的天尽头，无声地点点头。

    年轻人搀扶着老安头，像孙子搀扶着爷爷慢慢而行。

    老安头稍微停顿了一下，问年轻人：“你知不知道那就是天尽头？”

    年轻人毫无表情地回答：“知道。”

    老安头又问：“你知不知道再向前走三步就会把小命丢了？”

    年轻人不假思索地说：“我知道。”

    老安头停下脚步，昂起头，用锐利的目光打量年轻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胳膊从年轻人的手中挣脱出来，独自往前行走。

    “年纪轻轻，为什么要来天尽头？”老安头问。

    年轻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向老安头倾诉了自己的遭遇。

    年轻人叫余莹，大学毕业后进了政府机关做办事员。他兢兢业业地工作了八年，别人升的升调的调，就他原地踏步。他本来就很窝囊，可回到家里，老婆又白眼相待，嫌他无能，闹着要跟他离婚。

    余莹愤懑地吼道：“我要文凭有文凭，论能力和工作业绩也不比任何人差。可领导有眼无珠，不肯用我；妻子也不能容我，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他们走下最后一道石阶，脚下已是平坦的沙滩。

    余莹转身准备离去，老安头忽然说：“你再帮我一个忙。”

    老安头俯身捡起一粒石子，往沙滩上随便一扔，说：“你帮我把刚才扔下的那粒石子找回来。”

    余莹睃视一番沙滩，用诧异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老安头说：“都是一样的石子，叫我怎么找？”

    话音未落，老安头已取下自己手上的金戒指，往沙滩上随便一扔，说：“你帮我把戒指找回来。”

    余莹呆愣愣地看了一下，没多久便找到了那枚戒指。

    老安头呵呵地笑起来，他语重心长地说：“你明白为什么找不到那粒石子，而能很快找到那枚戒指吗？”

    余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老安头又殷殷地说：“要让人发现你，你就得出色，先成为金子。”

    余莹呆了好一阵，猛然醒悟。抬眼望去，只见老安头披着一身金光，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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