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天

    李小末的春天过得很忙碌，他马不停蹄地奔走于各种毕业生招聘会之间，为着他在春天刚开始时许下的那个愿望，找一份月薪2750元的工作。

    李小末印了一百份简历。一百份简历就像一百颗种子，李小末相信总会有一颗种子落进春天的土壤里，生根、发芽、成长。李小末就需要这么一块土壤。太需要了。

    李小末的简历做得很特别，只有一页纸，内容分三部分，中间部分最明显，用180号的大字写了“2750”四个数字，这一项就占了整页简历纸的1/3，另2/3分别写了他的姓名年龄毕业院校所学专业等内容。

    阿龙看完这份简历，用鼻子笑了一下。李小末当然知道他笑的意思。

    阿龙说，愿望有时只能是愿望，在现实世界里永远实现不了。

    也未必。李小末说得很轻，但语气很坚定。

    这是愿望与现实之间的一次赌博，也是李小末和阿龙之间的一次较量。李小末不想输，也不能输，他若输了，输掉的就不只是一个赌局，也不是一个春天，而是整个人生。

    不想输掉整个人生的李小末于是像燕子一样在各种招聘会间飞来飞去。他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投递他的每一份简历，他祈祷着他的简历能帮他敲开愿望的大门，那时他就赢了，他就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对阿龙说，愿望不会只是愿望，有时也会变成现实。

    可事实是，李小末忙了大半个春天，愿望还是愿望。当不同的人看过李小末的简历后，会问他相同的问题，有过几年工作经验？

    李小末说，刚毕业，没有工作经验。

    这时招聘的人就会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一眼李小末，然后转手就把李小末的简历还给他。这个转手的动作非常快，看似不经意的一转，却透着没有回还余地的果决。就是这个果决的转手，一次又一次地伤着李小末的心，让他对愿望的成真越来越不抱希望。虽然有些简历没被退回，但也没了回音。

    李小末手里的简历越来越少，他投递简历的手也越来越虚弱无力。春天已经悄悄地走过了3/4，李小末的愿望还是没有成为现实。

    简历剩了最后一份，投还是不投，李小末拿着简历的手在颤抖。他站在嘈杂的招聘大厅，很无助，也很绝望。最终，他还是没有勇气把他最后一份简历投出去，他紧攥着它，走出了招聘会场。

    春天那么妩媚，到处都是温暖的新绿，只有李小末的心，还像冬天一样被冰雪覆盖着。

    阿龙突然出现在李小末的面前，李小末吓了一跳。

    伯母在医院里。我去你家时发现她摔在地上，就把她送到了医院。伯母的病应该住院治疗。

    李小末斜了一眼阿龙。

    小末别犟了，还是跟我走吧，他们给你的钱比你要求的多得多。我知道你嫌他们的钱脏，可是……

    李小末扬了下他手里的简历，他的最后一份简历，也是最后一份希望。

    阿龙不说话了。

    医院里，母亲苍白着脸问小末工作的事，小末说挺顺利的，有好几家公司让我去面试。母亲以为是真的，放心地点点头，还叮嘱他别忘了把衣领烫一烫。

    李小末真的把衣领烫平了，却不是去面试，而是去投递他最后一份简历。

    出门时下起了雨，春天里的第一场雨。李小末穿着雨衣赶到招聘会场时，会场还没什么人。是个很小的招聘会，只有十几家单位来招聘员工。招聘单位的人还没到齐。

    雨渐渐大起来，越下越大。李小末站在窗前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有些焦急。他还要去医院看母亲，说好九点到医院的，现在八点半了，招聘会还没开始。

    站在窗前和李小末一起看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李小末没说话，他也没说话。

    招聘会场出奇地冷清。李小末看着冷清的会场，不甘心把他最后一份简历留在这里，于是穿起雨衣准备走。

    招聘会还没开始你就要走了吗？李小末身边的男人问。

    嗯。

    有比工作还重要的事吗？

    嗯。我母亲在医院。

    沉默了好几秒，男人又问，你的简历我能看一下吗？

    李小末犹豫了一下，解开雨衣的纽扣，从西服里面的兜里拿出了他最后一份简历。

    男人看完他的简历竟然笑了。

    2750，为什么是这个数字？

    听见男人这么问，李小末忽然激动起来。他喉咙发紧，眼睛发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一直希望别人问这个问题，可是没人问。2750元，那是他母亲每月的医药费和他们生活的最低标准。这个数字是他精心计算过的，一分都不能少了。

    为了你母亲？

    李小末哽咽着点点头。

    男人又一次笑了。

    男人递给李小末一张名片，让他明天按这个地址去找他。

    李小末颤抖着双手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名片，不相信这是真的。

    雨继续下着，李小末的内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想尽快见到阿龙，他要把阿龙从那个黑暗的世界里拉出来，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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