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只书虫-给故事续个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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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培俊

    2006年夏天,我和付喜、于琪,还有何建中一起走进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禹三编织出来的。

    禹三是一个事业单位的小职员,没事的时候喜欢写点狗屁文章,四两豆腐块大小,登在小报上,被我们几个同学戏称为作家。禹三在单位不怎么得志,和他一起进单位的,比他晚进单位的,大小都混出点名堂,这长那长,人五人六的。可禹三快40岁的人了,还坐在进单位时那把椅子上没有挪窝。

    我们几个同学走进禹三编织的故事时,禹三已经病人膏盲——肺癌晚期了。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干巴,瘦小,面色黑青,眼看没几天活头了。我和禹三是同学,于琪、付喜和何建中也是。一天,当局长的付喜不知怎么吃错了药,邀上仍是农民的于琪、开出租车的付建中、失业做小生意的我,去看病危的禹三。

    刚在病房的床上坐定,禹三吃力地从枕下抽出几页稿纸递给我,喘着气说,这是我新近写的一篇东西。禹三又说,这是我一生中写得最得意的一篇。禹三还说,可惜没能写完就写不动了。你们给看看,能不能给续个结尾……

    我正要问他最初的构思,禹三却喘成一团,四肢抽搐着昏迷过去。

    回去的路上,我把禹三的那篇小说念给车上的几个人听。凭心而论,禹三这篇东西还说得过去,情感真挚,行文流畅,还真是他一生中写得最好的一篇。简而言之,禹三写了一个软弱可欺的农民,常常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受村主任的欺负,也受村民的欺负。后来,这个叫做黄四的农民生病住进了医院。弥留之际,他让老婆把村主任请来,村主任说,你还有啥放不下的就说吧。黄四示意村主任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禹三写到这里戛然而止,笔尖在稿纸上戳出一个大洞,洇出一大滩墨水,黑黑的,像一只不肯瞑目的眼睛。

    我知道,黄四其实就是禹三自己。去年县里搞创建,禹三桌上的书报太乱,检查时拖了后腿,给单位挂了黑旗。领导在一个没别人的时候,没别人的地方,给了禹三两个响亮的耳光。事后,禹三向我哭诉,我义愤填膺地要找他们领导算账,却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禹三死死抱住,一脸惊慌失措,说,千万别!千万别!

    稀泥不上墙!我骂一声禹三,叹口气作罢。

    禹三的那篇东西读完,我看看沉思着的付喜,说,禹三是个要死的人了,这点愿望我们帮他满足吧。付喜点点头,说,续就续吧。我对于琪和何建中说,那好,回去每个人写个结尾,三天后送到我那儿,我再整体顺一下。

    三天后,结尾还真送来了。

    付喜的结尾是:村主任流着泪附在黄四的耳边,说,你放心去吧,村里会照顾好你年迈的母亲和孩子,帮他们耕地,帮他们播种,帮他们收麦,还有,村里出钱供孩子上学。黄四在村主任的安抚下平静地离开了这个美好的世界。

    不愧是当局长的,勾勒出一幅干群鱼水情深的画面。

    当农民的于琪没写。脸红着,局促不安地说,让我握锄头还可以,捏笔杆实在不行,吭哧几天,还吃了一顿红烧肉,也没写出一个字。

    当司机的何建中写的结尾自己念,他不要别人念。何建中的结尾和付喜的结尾大相径庭:当村主任那张胖脸伸到黄四跟前时,黄四突然从被子底下抽出手,用尽最后那点力气,啪啪扇了村主任两个耳光,说,主任,你那年不是打过我两个耳光吗?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要一个不少地还给你!黄四说完,满足而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付喜没说话,脸黑着,把头扭向窗外,背对着大伙儿说,你这算啥结尾?和现在的形势适合不适合?

    于琪没说话,但他显得很兴奋,脸红扑扑的,看着何建中,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也没说话,觉得付建中的结尾十分解气,又顺理成章,和禹三的那篇东西融合得天衣无缝,简直是神来之笔!

    这是不是禹三想要的结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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