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萍

    介绍她，一连串数字说得清清爽爽：双学位，年薪25万，1.65米是身高，体重54公斤，自住一套50平方米的小公寓……一切看来都非常完美，哦，对不起，忘说她的年纪了，今年刚刚37。是啊是啊，如果不说年龄，她几乎会被男人们“生吞”；如果是27，她理所当然要搭搭架子端端风情……但是，现在，人家挑你了。

    寻寻觅觅一番，有人开始给她介绍那些离婚了、带着小孩子的中年男人了。“我进入了人生的新阶段。”她苦笑，说有个男人跟她相亲，一岁的孩子也推来了，在比萨店里，沉默着，推车里的孩子却哇哇大哭……后来，她对我哭：我其实要求不高的，只要人好。人好就好，其他无所谓。

    现在……她还真的找到了这么一个，用她的话说，人很好，而且未婚。

    我们一起吃饭，那男的果然斯斯文文。几道菜下去，我要求换盘子，服务员走到他的身边，他摆手：我不要。我好奇怪，他微笑着解释：“我环保，这样就少洗一个盘子。”

    噢……虽然有点儿不自然，却令人想到，他是知书达理的，是关心大事的，是接受新观念的。

    嗯，有点儿意思。

    那个晚上，他送她回家，天上飘下雨丝，小雨来得正是时候，他就拿出了手绢。她笑了，问：“你怎么还用手绢呀？”他老老实实地道：“我看过程乃珊的文章，文章里说老派男人都用手绢的……”

    电话里，我夸起了他：“不错呀，你听听人家，还看书哩！人好，人好就好啊！”

    她格格地笑着……听那声音，有点儿飘，心一定飞起来了。是啊是啊，两个人都不年轻了，下一站，谈婚论嫁，请勿打扰。

    几天后的周末，两个人约会，他说在地铁站见。正值下班高峰，她在人潮滚滚里瞄到了他，他奋不顾身地推她挤进了车厢后，在她的耳边说：“你大概不知道，从前我爸爸妈妈挤公共汽车也这样子的。”一下子——不那么浪漫了，尽管他的下巴已经蹭到了她的头发，闻得到他的热气和汗味，挨得这样近，他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这样的近……可为什么，她会觉得委屈，甚至生气呢？

    那顿晚饭的话题就比较具体和现实了。他说，自己存了一点儿钱的，从1999年开始就老听人说房价会跌、会跌，就真的本本分分地等着跌。结果呢，等了5年，原来可以买一套的，现在只能买一间，因为还跟父母住，所以拖到现在没有结婚……

    依旧是他送她回去。在路边，眼见着一辆公共汽车到站了，他很兴奋地指着：“我上班就是乘这路车的。”说着，熟门熟路上车，从兜里掏出硬币，叮叮咚咚，投了进去。

    天很热，人又多，空调却完全不搭界，火烧火燎的人就叫：“凭啥坐一块钱的车花两块钱？”立刻有人帮腔，车厢里的温度“嗖嗖”地升！

    她看看他，他好脾气地安慰：“马上到了马上到了。”

    到了……分手了……

    我们坐在冷冷的咖啡馆里，她把冰块咬得嘎嘣脆响：“怎么说我也是年薪25万的人啊，难道就要跟他一起挤公交车、轧地铁吗？我至少3年没有挤公交车了！我的车费全部报销的他不知道啊！难道要我也像他的父母那样过一辈子啊？”

    她愤愤地：“好不甘心啊！”我问：“你不是说，只要人好就好？”她一愣，半天，无语。

    ……而在那个飘着雨丝的晚上，他送她回家，她指指三楼：“我住那里。”

    他说：“你到家后，就开个灯，我好放心。”

    黑暗中，她拉开窗帘，看见他仰着脸，等……她没有开灯，只是这样地看着。

    现在……她一个人回家，窗前，没有人。

    那个乘公交车的男人，再也不会来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