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尔

    该是牧归的时候了，太阳已经沉向山的那一边了。西山的天空被染红了，橘红的天空很美丽，就像是梦境一般让小海拉提着迷。小海拉提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喜欢云霞满天的傍晚。小伙伴们远远地招呼他：“海拉提，天快黑了，回家吧。”小海拉提总是说：“我的羊还没吃饱，你们先走吧。”其实，不是他的羊没吃饱，他的羊已经卧在地上开始休息了，是他舍不得这片燃烧的天空。

    小海拉提不止一次在心里勾画着一幅图画，就像现在的景色一样，上面是橘红的天空，下面是碧绿无垠的草场和洁白的羊群，羊群旁边还有一个手持牧羊鞭的少年。他知道那持鞭的少年就是他自己，那一定好看极了。可是，他没画纸和画笔，更不敢和父亲提起，他怕父亲鼓起眼睛的凶光，怕父亲八字胡向上一翘一翘的，怕父亲举起一双大手，问他是不是疯子。

    小海拉提就喜欢这样勾画着。后来，他的这幅图画中又多了一个翩翩起舞的少女。少女的容貌一会儿是菇仙古丽，一会儿是阿依吉丽。最后，海拉提把画面定格在那里，再也没改过，只有翩翩起舞的少女，面容很陌生，既不是菇仙古丽，也不是阿依吉丽，海拉提知道她是邻村的阿娜尔汗。因为，阿娜尔汗真的有一条粉红的裙子，阿娜尔汗头上梳了很多小辫子，海拉提喜欢阿娜尔汗甜甜的歌声，喜欢和阿娜尔汗一起放羊，一起望着天空幻想。

    十年后，海拉提长大了，他有钱了，可以自己买画笔画纸颜料了。海拉提就约阿娜尔汗一起去。阿娜尔汗羞涩地低着头说：“我很想跟你去，也很想和你一起画画，可是……”阿娜尔汗说不下去了，回头望了他一眼接着说：“可是，我父亲说你是疯子，和疯子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

    海拉提默默地走了，走了的海拉提再也没回来，再也没人知道他的消息，好像一滴水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

    转眼三十年过去了，洋瓦力克村来了一个很有名的老画家，说是来深入生活搞写生的。可是老画家大白天从不走出他的那间小屋子，只有在傍晚的时候，才背着画夹画架出门，到离村子两三公里的地方，支起画架，手握画笔画呀画。每天都是这样，从不和任何人说话。

    村里人都说这位大画家太古怪了，人家出来深入生活写生，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可是这位大画家从不和人说话，画的画也不让看，他画画的时候，不让人在他的身边，究竟画了些什么也没人知道。洋瓦力克村人都叫他怪老头儿。

    一个月之后，老画家走了，什么也没说，连一句感谢的客套话也没说。洋瓦力克人就觉得羊肉白给老画家吃了，不知道老画家会不会记住洋瓦力克村。

    不久，老画家那幅《牧羊》在国际上获了大奖，他把奖金全寄给了洋瓦力克村。他在信中说：“洋瓦力克还是那么穷，这点钱先把村里的路修了。”

    洋瓦力克村人在电视上看到了那幅在国际上获大奖的《牧羊》，远山和橘红的天空，碧绿的草场和雪白的羊群，在羊群的旁边有一个手持牧鞭的少年，三个少女翩翩而舞，红裙子，飞起的小辫子。

    大家好像都看懂了，又好像什么也没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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