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芜湖城都坐落在群山之上,林立而不显拥挤的民房之间点缀着很多高塔。一条宽阔的长江支流穿城而过,河面上千帆竞渡,让人产生一种壮观而怀古的感受。领事馆设在山顶,这里的欧洲人居住的范围不大,好在这里视野很好,可以欣赏到周围怡人的景色。海关总监的房子位置最好,在一座更高、景致更美的山上。传教士们则住在几英里之外的一座山上,那里树木茂盛,可以俯视长江的美景。不过,他们的房子周围全都是荒无人烟的田野。谁能说芜湖传教士的生活不安逸呢?他们这些房子,是多少商船船长和工程师们眼馋的对象啊!
传教士的别墅下方,有一所学校,那里有传教士最得意的工作——
对年轻人进行教化。山顶上还有一座规模很大的建筑,那是一所医院——专门为附近两省教徒准备的医疗机构。一所混在中国人的平房之间的医院,简直是用来围攻周围中式民居的要塞。
荷花盛开时节的芜湖肯定非常美丽。这里水面极为广阔,覆盖在上面的荷叶与我们的睡莲不同,不是懒懒地躺着,而是像翠绿的大托盘一般挺立着。满满一池塘的荷叶,与排列整齐的、高大的向日葵一起,把欧洲居民的草地网球场围在了中间。在中国生活习惯的影响下,一些外国人也喜欢随手扔垃圾了,以至眼前如此好的美景也很难称得上浪漫,因为总有一股股异味随风飘来,令人郁闷。
尽管芜湖县城并不大吸引人,可这里有很好的生丝。一大束绣花用的彩色丝线,能用很低的价钱买到。周边有几个乡村倒是值得一观,比如金山。我们坐船去那里时,看到了放鱼鹰的小船,数量很多,都挤在河道里。怪模怪样的鸟儿追逐着水中的鱼儿,真像是在英格兰猎狗追逐野鸡的情形。这种鸟儿抓住鱼会交给自己的主人,而不是吞下肚。
午饭是在一个小码头吃的,周围的植物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到达金山的时候,我们边走边欣赏周围的植物。其中有很多野生的艾菊和紫藤,等到它们的花朵开放时,芜湖肯定更加迷人。脚下不断有野鸡飞过,后来同伴终于抓到一只肥大的沙雉,做六个人的美餐都没问题。左边是一大片开阔平坦的农田,上面飘荡着袅袅炊烟。前面是一座小山,站在山顶,四周的美景一览无余。右边山坳里有一座庙,爬上山顶我们才看到它。考虑到还要跑到另一边,我们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走到那里值不值得。最后,我们还是决定冒险前往,从近道去庙里。
这条近路怪石嶙峋,非常陡峭,岩石间开放着一丛丛的百合。它们很像孤挺花,大大的花朵清香怡人,每根花枝上都开着至少六朵黄色的百合。我们每个人都挖了些百合的根,双手抱着满满一大捧百合花向那个庙走去。只见门口立着一尊神像,是个笑眯眯的胖子,很像莎士比亚戏剧中那个爱吹牛的福斯塔夫。三尊代表着现在、过去和未来的佛像,摆放在后面的供台上,十二门徒分立两侧。这些都没什么可欣赏的。
来到庙后面,我们看到大概40英尺高的岩壁上,居然有无数真人大小的佛像。这是我所看到的,中国最惊人的艺术品了。岩壁两侧雕刻着牛、马,上面雕刻着鸽子,只是在多年的风吹雨打下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一个中国人说:“看那鸽子,原来是两只,后来飞走了一只。”大概为了保护这些佛像,岩壁上方搭着个破棚子。在欧洲,这样的地方肯定有长长的说明,告诉人们作者的创作目的。可是,在中国,我们一团雾水!即使是当地居民,知道的也并不比我们这些外国人多,他们不怎么了解这些佛像。庙宇后院的一半,属于一尊镀金佛像。另一个院子里有几间非常矮的房子,里面住着两个穷苦、清秀的和尚,面带善意。
我们直到太阳下山才离开那里,夕阳映红了大地和远处的江水。
这时,一只猫头鹰恰好从头顶飞过,停在山顶的矮树上歇了会儿,然后从岩石上飞过去,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平原上。岩石与污泥被烧焦的草衬托着,异常醒目。我不禁回想起英格兰的黄昏。夕阳映照出我们的轮廓,洒落在黄色的百合花上,令人产生如临天堂的幻觉,可污泥的恶臭和成群的蚊子全都迎面扑来。终于坐在船上了,随着竹篙一点一点,船不断地向前走去。岸上那些围观的人,在落日的余晖中渐渐变成模糊的影子。暮色苍茫中,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色彩,左岸稀疏的竹林,白日浑浊的河流,此时都变得美好起来。在月光下行船,没有了白日的炎热,坐在船上静静地前行,这种乐趣妙极了。
芜湖还有三山,我们也去看了。实际上,它们是三座比周围更高大的山峰。山下也有座庙宇,只是不大吸引人,反倒是庙前的土坡上绿意怡人。我们猜想,到春天时,肯定是满树的紫藤了。爬上其中的一座山,发现它并不美,却很有趣。山顶上有个长满乱草的大坑,人们说它深不见底。实际上,我们还是看到了它的底部。那里有通向周围各个乡村的地道,有很多出口。但谁也不知道这些地道是什么人挖的。当地民间有各种传说,有的说曾经从坑里飞出过一只像鸟一样的动物;还有的说,曾经有一条龙口里含着龙蛋,从这里钻进去,龙蛋落在地上,砸出了这个大坑。总之,说法不一,没有定论。
回去的时候,我们从一个规模不小的村里走过,这里似乎在庆祝什么节日。拐来拐去的大街上,全都铺上了垫子,家家户户挂着灯笼,红色居多,偶尔也有一两个其他颜色的。白天从村里走过都觉得非常漂亮,夜幕降临时,在灯笼的映照下,这村子肯定更令人流连忘返。
大街上摆放着上供用的桌子,还有纸花。人们都穿着过节才穿的漂亮衣服,站在门窗后面。我们从每一户人家经过时,里面的男人和小孩就全都冲出来,跟着我们,好奇地看着。这种全村一起行动的架势,我还第一次看到。
一路上,我们还看到了一些大荷塘,以及寺庙。那些古朴的庙宇吸引着我,真想停下来好好欣赏一番,可惜天色越来越暗,后面还跟着好几百人。看来,只有回到船上才能将他们甩掉。还是坐船看仙鹤去吧,这种鸟有着乳白色的羽毛和细长的腿。低垂的夜幕中萤火虫飞来飞去,而我们的小船也像一只胖胖的甲壳虫,闪着点点光亮。
这一周,我们在芜湖过得很快乐。离开时,依旧坐船,只是改乘汽船。坐船沿着长江向前走,两岸棕黄色的土地上,栽种着小米与高粱。
岸上的村落掩映在绿树之中,庙宇也全都装点得很精美。向远处望去,青黑色的群山,映衬着点点帆影,帆船往来不断。经过一个镇子的时候,我们发现岸上有很多人,原来是全镇人都被汽船惊动,跑出来观看了。
男人们身着蓝色长袍,在岸上挨挨挤挤地站着。高处的阳台上,也站着凝神观看的人,有穿蓝袍子的男人,也有穿着红裤子的女人。岸边还有一堆举着大红伞的人,不知是在办喜事,还是在迎接什么重要的客人。水牛在吃草,鸡跑来跑去,汽船经过的时候,它们也都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这些人以及他们的生活,就这样在我们眼前一掠而过。
至于他们在做什么,我们这些汽船上的人无从得知,也并不在意。可是,这些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的东西,却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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