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志强

    米吉提穿越沙漠，抵达都城的那天，听说国王正在选驸马。不过，他沿街看见许多年轻的疯子，他们着装端庄，而且相貌堂堂。他在疯子们出色的外貌中看到了自己平庸的形象。确实，他相形见绌啊。

    米吉提打听出，那些疯子身份高贵，有官员，有富商，有武士，有诗人，他们同样患了相思病，一个个走入了单相思的迷途，神魂颠倒，不能自拔。甚至，还有殉情者。米吉提没欣赏过公主的芳容，但是，他凭这些疯子的表情和举动，能感觉到公主一定是位美艳绝伦、倾国倾城的佳人。

    都城笼罩着浓郁的相思的气氛。米吉提在街头的一个拉面馆坐下，喝了一碗浓茶，着迷地看见一团面在师傅一双手里由粗变细，像一挂帘子，他时不时地咽着唾沫。他身边，一个画夹，一件光板羊皮大衣，他知道自己已身无分文。

    可是，他的想象，如同雪水淌入了干枯的胡杨林，胡杨林发出了嫩枝绿芽——那位王宫里的公主在他脑子里渐渐浮现出来。他仅仅是看见听见沿街的疯子和传说，想象着公主的芳容，不过，他来了灵感。他忘记了腹中空空，好似看见了沙漠里的清泉。

    米吉提突然站起，奔向街对面的一棵茂盛的沙枣树。他听见背后有人说：“又一个疯子。”

    浓郁的沙枣花香弥散过来。他走到树荫里，打开了画夹，想象中的公主，首先是线条，继而是色彩，渐渐地在画板上呈现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几只蜜蜂嗡嗡地在画板上飞舞——仿佛那是一朵绽放的花儿。米吉提听见背后的话音：“这就是公主。”

    两个疯子扑过来。米吉提连忙去护着画。他收起画板，疯子跟着他跑。疯子喊：“公主，公主！”

    米吉提好不容易摆脱了疯子，他听说国王喜欢画师。休息一阵子，再做打算。何况，他相信自己的画，能打开生路。他糊了个纸袋，把那张画装进去。

    米吉提振作精神，宣称向国王献礼。宫中侍卫的眼里流露出轻蔑——他的衣衫实在寒碜。米吉提向国王恭敬地行了跪礼，接着，又是一番赞颂。

    国王问左右，说：“这份礼是否重复？”

    一位官员说：“陛下，这是独一无二的礼物。”

    国王有了兴致，便去看，说：“年轻人，你可曾见过公主？”

    米吉提说：“陛下，不曾见过，我只是凭空想象。”

    国王说：“你知道吗？公主跟你画出来的一模一样。”

    米吉提说：“陛下，我很荣幸。”

    国王说：“年轻人，你知道向公主求婚的人有多少吗？”

    米吉提说：“陛下，我是个穷画家，不敢奢望。”

    国王说：“都城所有的有身份的年轻人都来送过礼，都很贵重，可是，那些礼物，后宫里已有了。”

    米吉提说：“陛下，我不敢妄言我的画作有多么贵重，我仅仅是画出了我想象中的公主。”

    国王皱了皱眉头，说：“你的礼物，符合我公布的标准，就是唯一的，我还没见过如此神似公主的肖像，那就按我所承诺过的办理吧。”

    米吉提说：“陛下，我不敢奢望，我只是着迷画画，不想连累别人。”

    国王说：“我尊重你的意愿。你请暂且留下，等你想定了再说。”

    米吉提仍没见到深闺里的公主，除非他应承这桩婚姻。过了数个饭食不愁的日子，他浪迹天涯的念头又萌生了。他是个不愿受束缚的画家，不过，他没能目睹公主的芳容，他的想象倒活跃丰富起来，一幅一幅神态各异的公主画像悄悄地流传出宫。他听说，购得公主画像的人家，相思病明显好转，还有的人将公主画像供奉起来，随时瞻仰。可是，都城的居民已将情感投入画像中的公主。据传，深闺里的公主芳容一日一日枯衰，终于一病不起，致使国王担心画像影响了公主。

    一天，米吉提溜出了王宫，不知去向。有人说，看见他骑着骆驼进了沙漠，他背着惹眼的画板。王宫里一位侍者（跟着米吉提学画画）说：“真弄不懂这个画家，有福不享。”据说，米吉提在王宫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要是见到了公主，我的想象就终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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