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寒

    星期天，动物园。

    豆豆蹦跳着，忽儿要看非洲豹，忽儿要看北极熊，忽儿要看孔雀……可不，她早已对这动物园轻车熟路了，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能脱口叫出一大串“动物”的名字呢。目睹活泼的女儿，妈妈心里既甜蜜，又歉疚。

    妈妈是军营里的一位白衣天使，肩负的双重使命决定了其家庭角色——匆匆过客。豆豆出生届，多亏了退休在家的奶奶。豆豆唤出的第一句甜润的爸爸妈妈，也多亏了奶奶的启蒙教育。豆豆三岁了，上幼儿园了，结识大自然好多好多的“小伙伴”，也是星期天跟奶奶上动物园的收获。动物园离家仅几站地，尽管如此，但妈妈也从没有领她去过。

    一次，妈妈哄着哭鼻子的豆豆说，乖，妈妈星期天带你出去玩啊。谁料豆豆撅起了小嘴，妈妈骗人，妈妈没有星期天。妈妈哑然。豆豆说，奶奶说妈妈上班班，就是救死扶伤。妈妈，什么叫救死扶伤？妈妈忙抱起豆豆，亲着吻着，幸福的泪水顺睫毛轻轻滑落。是的，妈妈没有星期天。先是因为科室里太忙，妈妈是业务骨干，大事小事离不了她；后来是医院实行末位淘汰制，一下进来不少高才生，妈妈不敢懈怠，就报读了高护函授……

    这不，妈妈第一次考试刚过，总算可放松一下了，就带女儿出来欢度星期天了。瞧，她俩置身在这“动物”的世界里，沐浴着春天的阳光和欢笑，宛若两位快乐的天使。

    当母女俩挤进猴馆，一下子就被里面的气氛感染了。原来，猴子们正即兴表演着荡秋千、倒挂金钩呢！引起不少游客频频拍照。妈妈您看！顺着豆豆的手指望去，只见一只猴妈妈抱着猴宝宝，正玩单臂吊环呢。妈妈趁机将豆豆抱过去，揿动快门，咔嚓闪了一张。妈妈问，宝宝，是不是世上只有妈妈好？豆豆回答，对！妈妈，我们去看大猩猩吧，大猩猩真可怜。妈妈边走边问，大猩猩咋可怜？豆豆说，上次我跟奶奶去看大猩猩，见它一个人关在铁栏里，好多好多人朝它吐痰，还扔香蕉皮，大猩猩可生气了，摇着铁栏，张着大嘴巴想咬人，真可怜！妈妈，大猩猩的爸爸妈妈呢？

    妈妈双腿仿佛一下灌了铅，她顺势坐在路边的石椅上，说，哎呀累死我了，咱们歇会儿再去看大猩猩吧。行！豆豆投进妈妈的怀抱，哼起世上只有妈妈好……妈妈惬意地拿出苹果，削着，削着，便睨见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表情怪异的女孩。

    女孩约莫十一二岁，身子斜靠着椅子，叼着烟，吸着，呛咳着，在那漠然而起的袅袅烟雾中，却是落泪无声……

    出于天使的本能，妈妈的内心便为之莫名地颤动。她将削好的苹果用餐巾纸包好，递给豆豆，示意道，呶，去给姐姐。豆豆接过苹果，朝女孩眨眨眼睛，就大胆地跑了过去。

    豆豆将苹果高高托在陌生女孩的眼前，小心翼翼地说，姐姐，吃苹果。

    女孩依旧旁若无人，吸着烟，呛咳着。姐姐。豆豆拽了拽女孩的裤腿。女孩这才惊异于跟前的小妹妹和她手中的苹果。一双童贞的黑眸子忽闪忽闪，姐姐，吃苹果。

    女孩双眼一怔，随即是一串感激的泪水簌簌淌过面颊。或许她想对面前热心的小妹妹挤出一丝微笑，谁知表情却百般扭曲。

    姐姐别哭。豆豆怯怯地注视着她。

    女孩灭了烟蒂，感激地抱起豆豆，哽咽道，好妹妹，你叫啥名字？

    豆豆回答，我叫豆豆，那是我的妈妈。豆豆指了指身旁的妈妈。

    女孩转过泪眼，目光一下子触及了笑盈盈的豆豆妈。这瞬间，女孩的泪水才哗地夺眶而出，她对豆豆说，好妹妹，姐姐好羡慕你，有一位好妈妈！有一位好妈妈——女孩放下豆豆，抽泣着，匆匆跑走了……

    妈妈，姐姐怎么啦？豆豆问。

    妈妈抱紧豆豆，没有回答。

    当母女俩走进猩猩馆，目睹铁栏里早已空空荡荡，哪见猩猩的影子……

    妈妈，大猩猩呢？豆豆又问。

    妈妈仍然没有回答，只抱紧豆豆。

    豆豆说，大猩猩是不是像姐姐一样跑啦？是不是找它妈妈去啦？

    妈妈不敢正视女儿天真的明眸。

    回家的车上，妈妈只是紧紧地抱着熟睡的豆豆，紧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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