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材于柳青《创业史》
编剧 张骥
时间 20世纪50年代初。
地点 陕西农村。
人物 梁生宝、梁三、生宝娘、改霞以及众乡亲。
序
[幕启。
[大天幕黑色衬底上面，月朗星稀……
[在观众面前矗立着一幅巨大的柳青和众乡亲的油画……
[大屏幕上白色暗纹纸上几个黑字：
无场次方言话剧《梁生宝买种记》
[翻过一页赫然纸上几个大字：
取材于柳青《创业史》
[随着场灯渐暗，白纸黑字翻过一页，上面写着：
柳青 （1916—1978），原名刘蕴华，陕西吴堡人。学生时代投身革命活动，参加了一·二九运动，1934年开始写作。1938年到延安，在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工作。建国初期，参加创办《中国青年报》，任编委、副刊主编。1952年到陕西省长安县皇甫村安家落户，任县委副书记。在那里生活了长达十四年时间，创作了长篇小说《创业史》。
《创业史》无疑是一个时代的经典，从构思上显示出宏大的历史解构特征，被誉为现实主义的经典之作，由于主题的历史深度使整部小说的内容具有史诗性。它体现了时代对文学的要求，它塑造了前所未有的新中国的农民形象，是一部具有深远影响和示范意义的传世之作。六十年过去了，往事并不如烟……
谨以此剧献给柳青及他笔下的梁生宝这样的千千万万的民族脊梁！
[随着字幕隐去，天幕上划过一道闪电，远远地伴随着滚滚的春雷声……
[云层翻滚……
[那幅油画开始向舞台后移动……
[画外音：
（苍劲嘶哑的秦腔）：
“……春风吹绿了八百里秦川，八百里秦川有一个蛤蟆滩，蛤蟆滩有一个柳青老汉，十四年写了《创业史》为咱生宝立了传。春风春雨都把那柳青赞，柳青为咱生宝立了传……春风春雨都把那柳青赞，柳青为咱生宝立了传……”
[随着唱腔渐弱，远处传来了钟声，“咣咣咣……”由缓至急……
[舞台上影影绰绰跑上了一群农民，男男女女，有老有少……
[似乎很着急，大声地呼喊：
“——梁生宝！——生宝——梁生宝……”
[梁三老汉披着袄，失急慌忙跑上……
梁三 生宝人呢！——人哩！
[生宝娘颤巍巍跑上……
生宝娘 没见么——宝娃他大，你说咱生宝去哪达买种呀？
梁三 买种买种！把他家的人咋跑了些——哎！宝娃娘，嫑急啊！——
人呢呀！
[梁三大声地吆喝……
梁三 生宝——生宝！生——宝——
生宝娘 宝娃！——宝娃哎——宝娃……
[梁三和生宝娘相互望了眼，摇摇头同时……
二人 ——唉！
[改霞急匆匆跑上……
生宝娘 ——改霞？改霞——
改霞 姨，嫑着急——生宝哥！生宝哥——
众人 梁生宝——梁生宝——
[另一表演区光启。
[一个汉子圪蹴在地上，脖子梗梗地，像是跟谁赌气……
[画外声：
男声 ——你言传一声！
汉子 （倔强地）——不言传！
男声 都寻你哩！——答应一声呀！
汉子 ——不！
男声 （无奈地）——唉！
[汉子依旧倔哄哄圪蹴着……
梁三 都嫑吆喝了，这会儿怕是上了走宝鸡的火车咧！
生宝娘 他大——啥是火车呀？生宝他——
改霞 姨，没事！火车跑得可快哩，黑黢黢地，瞪着眼，喘着气，叫唤着跑哩！
生宝娘 咋没说一声就走咧？走咧也不言传一声？
梁三 你问谁呀，就是头犟驴！
生宝娘 ——他大！
梁三 谁是他大？他是我大！我大！
[说完一跺脚走咧，慌得生宝娘连忙跟上。
改霞 生宝哥——你在哪儿啊？生宝哥——你言传一声啊！
梁三 你说——你咋盘算的？嗯——？
生宝娘 宝娃——你说呀，有啥难场地方说呀！
梁三 对咧！都回！
[随着梁三的喊声，众人隐去……
[大幕渐渐地变成黛蓝继而变为靛青，靛青渐变成蛋青，那青色慢慢洇开变成鱼肚白……
[陇海线上坐火车透过车窗天色就是这样……
[“呜——”的一声，远远地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鱼肚白变成一股水雾气。这是老式蒸汽火车拉笛呢，噌地从隧道里冒出黑黢黢的车头，疯了似的跑远了……
[在火车的蒸汽中跳出几个黑字：梁生宝买种记。
[随即而来的是一片昏暗和单调的车轮和铁轨磨出的声音：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第一节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男人佝偻着背，头快扎进了裤裆……
[在他身旁站着个年纪相仿的汉子看着睡觉的男人……
男人 （轻声地）哎！醒醒，——生宝，醒醒，快到了！
[打盹的男人没有一点儿反应……
男人 生宝！——宝娃！
[坐着的男人一下惊醒了……
生宝 啊？——谁啊！谁叫我呢？
男人 我！我问你，你走咋不给大伙儿说一声？
生宝 不说！
男人 为啥不说？
生宝 就是不说！不想说！不愿意说！咦？啊你是谁？我不认得你，你是——
男人 我是梁生宝！
生宝 你是梁生宝？——那我是谁？我是谁？
男人 嘿嘿，你也是梁生宝！小名宝娃——
生宝 你是我？我是——你？
[两个生宝不由得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不是嘛，个头和自己相仿，穿的和自己一模一样……
[为了区分两个梁生宝，下面分为生宝一、生宝二。
[昏暗的灯光下，生宝一依旧低着头……
生宝一 我是梁生宝，下堡村蛤蟆滩农民，共产党员……
生宝二 预备下的！
生宝一……互助组组长……
生宝二 六户人家的互助组，还有一户退组了！
生宝一……为了蛤蟆滩的父老乡亲们不再忍饥挨饿，我打算改种早熟稻种，腾出时间让地再种一季冬小麦。乡亲们凑下点儿钱，推举我走宝鸡到郭县买稻种。这不，火车快到得咧……你刚才叫我啥，——宝娃？
生宝二 宝娃！你忘了，咱本不姓梁，民国十八年陕西大灾，咱亲大活活饿死，咱和咱娘逃荒，你——忘了？
生宝一 没忘，我咋能忘了呀！1929年阴历十月间，下了第一场雪，我娘拖着我，和逃荒的人群从渭河北原上下来，到了蛤蟆滩，那时候，我才五岁……
[舞台另一表演区灯启。
[几十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从舞台下面缓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地爬上来……
[他们相互搀扶着，拖着迈不动的腿……一步一步走向舞台深处……五岁的宝娃被娘拖着在逃难的人群中……
[天空中飘洒着雪花，落在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上，他咬着没烟嘴的烟锅，狠狠地吸了一口，吐不出一点儿烟雾……因为烟锅没有烟叶……他迎着众人朝前走……
梁三 我姓梁，大号梁永清，在屋里行三，都叫我梁三，时间长了，大名也就没人叫了。
生宝一 （似乎听见了梁三的话）——大！你是我大？
梁三 黑压压的人群啊，我迎着人群就看见宝娃连他娘！
[又上来几个乡亲——
其中之一 这梁三心瞎咧！
其中之一 这㞞怕是要做缺德事呀！
其中之一 你看看，眼睛光瞅女人哩！
三人同时 哎——呸呸！不要脸！不要屁脸！
梁三 女人！我要寻个女人，给我当媳妇给我生个娃给我梁家传个种！我不管旁人咋说，我有我的打算哩，我要成家！我要盖房！我要置地！我要把日子过得比旁人都亮火！
生宝二 那一天真冷啊！我娘攥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我娘冻得发抖……
[生宝娘王氏出现在灯光下……
王氏 这男人是个狠人！他说话咬牙发誓，说要重新买牛、租地、种庄稼；说他将要把我宝娃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抚养成人，创家立业哩……
梁三 我不胡说！宝娃他妈，日久见人心哩，你信我的话吧！
王氏 我，我信！我信！
[另一表演区：
生宝一 我至今都记着呢，下堡村那个整个冬天忙着给人们写卖地契约的穷学究，戴起他的老花眼镜，俯身在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上，按照迷信的说法，写过寡妇改嫁契约的地方，连草都不长，所以在干河滩把那块红布铺展开来……
[另一表演区光启。
[老学究拿起毛笔，梁三几个人围着他，看着他毛笔在红布上划动……毛笔插进了铜笔帽里，戴眼镜的穷学究，严肃地用双手捧起写满了字的红布，从头至尾，一句一顿地念了起来：
穷学究“立婚书人王氏，原籍富平南刘村人氏。皆因本夫夭亡，兼遭灾荒，母子流落在外，无人抚养，兹值饥寒交迫、性命难保之际，情愿改嫁于恩人梁永清名下为妻，自嫁本身，与他人无干。本人日后亦永无反悔。随带男孩乳名宝娃，为逃活命，长大成人后，随继父姓。空口无凭，立婚书为证。”（问宝娃娘）你看——得成？
王氏 ——能成。
梁三 好！各位乡亲父老，今日梁三续弦，恰逢灾年，略备粗粮，请各位赏脸！
王氏 我说，宝娃他叔！这是饿死人的年头啊，你何必这么破费呢？只要你日后待我娃好，有这婚书，没这婚书，都一样嘛。千苦万苦，只为我娃……长大……成人……
梁三 啥，你娃？这是咱娃！从今往后，这就是咱娃！叫我大！——我就这话！来，宝娃——跟大回屋！
[梁三说着就去拉紧紧抱着娘大腿的宝娃……
[宝娃挣了一下，没动……
梁三……走，跟大回！
[梁三说着，手上加了力，把宝娃拉了个趔趄，没承想，小小的宝娃，冲着梁三就是一口唾沫……
小生宝 ——呸！
[随着一声凄厉的唢呐，众人成了剪影，梁三成亲了。人影绰绰，除了能听见“吃吃吃”就是“喝喝喝”……
[收光。众人隐去……
[依旧是火车在铁轨上发出的单调声和汽笛声……
“……哐当哐当……哐当……”
[十年过去了。
生宝二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十年过去了！
生宝一 庄稼人为了生计起早贪黑，为了啥？
生宝二 为了啥？我大说了，要买牛，要置地要盖房要把日子过得舒坦！
生宝一 （苦笑摇头）难啊！太难了！我在财东家熬长工熬了十年啊！
生宝二 财东家的牛死了，剩下头牛犊，财东怕养不活，我说，卖给我！我养！
生宝一 五块硬大洋啊！我记得我把牛犊牵回我屋，把我大吓坏了——
[另一表演区光启。
[梁三和生宝娘，俩人都显得老了些，唯一不变的是梁三手里的烟袋锅依旧不冒烟……
生宝一 （兴奋地）——大！大，娘，你看，我把啥引回来了？
[生宝身后跟着个牛娃子（一个人头戴牛头，身披绛黄红色的布），走起路来一摇三晃……
梁三 啊？——牛？这是咋回事？
生宝一 呵呵，大，你听我说，财东家的大黄牛死了，财东怕这牛犊养不活了……
梁三 送给咱了？
生宝一 哎，你想啥好事呢！那吕二财东粘上毛比那山里的猴子还精，能送给咱？我掏五块硬洋买的。
生宝娘 你哪有钱？
梁三 问你哩——你哪来的钱！
[生宝倔强地一转身不理梁三了……
梁三 好我的碎爷呀！你哪来的钱啊！
[生宝二倔生生地甩了一句话：
生宝二 我让他年里在咱工钱里扣！
梁三 哎呀，你个瓜娃呀，啊呀呀呀！我的瓜娃呀！你就给咱往下办这号事哩！
[说着话老汉身子圪蹴下去了……
生宝一 咋？大——你这是咋了？
生宝娘 你呀，你都这么大了，做事咋不思量呢？财东怕牛犊养不活，你就能养活？
梁三 （捂着头）哎呀，五块大洋啊，五块啊！买成苞谷能吃半年呀，买成粗布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新衣服能穿到棺材里呀，买成柴能堆成山！你说你牵回来个这软囊囊的东西，做啥哩嘛？——你！你成心不让我舒坦啊！——好你个宝娃呀，你就不是我的种！你这是害人呢！你——给我牵回去！牵回去！
生宝二 不牵！就是不牵！我花钱买下的，凭啥！
梁三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我把你娃拉扯大就是让他气我呀！这屋里谁说了算？你说你说！
[梁三冲着婆娘就是一阵吼……
生宝一 你想咋？有本事冲我来，这连我娘没关系！
梁三 你——你——你等着，等着……
[说着话，梁三转身抓起个扁担……梁生宝忙躲闪……似乎成心气梁三，满台躲闪……
[二人满台追跑着，把个牛娃子吓得忙往人后躲呢……
[梁三累得气喘吁吁瘫倒在地……
梁三 日他先人呀！——我不得活了，我咋养下个这二货呀！
[生宝索性转过身，冲着台下笑着说……
生宝二 看着大和娘哭哭啼啼的样子，我就笑了。
生宝娘 宝娃呀，你还笑？你咋还能笑得出来！
[生宝转过身安慰梁三……
生宝一 大，——你哭啥嘛！你常常给我说，人要有出息呢！照你的样子，今辈子也创不起业来。熬长工的人嘛，要攒多少年，才有买一条大牛的钱呢？这牛犊几块钱，叫我娘用稀米汤喂上。大一点儿，你就从渠岸上割草喂它。几年以后，咱就有大牛了。有了大牛，咱就能给自家种地了，再不受财东的气了！
梁三 （慢慢地站起身）这，这养得活？
生宝一 死了咋，天塌不下！只要有人在，怕啥？
梁三 好我的宝娃哩，有你这句话大啥也不怕！你比大有本事！娃他妈，我没看错，咱娃将来是个有出息的娃！
[站在一旁的牛娃子忍不住大喊一声：
牛娃 哞——我看成！
[梁三和宝娃娘随着切光隐去……
[依旧是火车在铁轨上发出的单调声和汽笛声……
“……哐当哐当……哐当……”
[天幕上是透过火车车窗滑过的山坳，沟坎，田野……
[生宝一陷入了深思……
生宝二 生宝——你想啥呢？——说话啊！
生宝一 我在想我大说的话——我有出息——你说——我有啥出息呀？
生宝二 是啊，有啥出息？又过了三年，雄心勃勃的宝娃果然做好了种庄稼的一切准备——陆陆续续从下堡村破产的农户手里，拾便宜置买下几样必要的农具。小伙子又在土围墙里老草棚屋对面，搭起两间稻草棚棚。里间盘了炕，他自己睡；外间盘了槽，拴着那头已经长大、引起许多人羡慕和嫉妒的大黄牛。
[说话间生宝一圪蹴在地上手脚不停地拾掇着些旧农具……牛娃长成了大牛（两个人头尾相接扮演）……
生宝一 我创家立业的锐气比我大大百千倍，头一年就租下财东家的十八亩稻田，并且每亩又借下二斗大米来买肥料……可怜我大呀，最苦最累的是我大！
[另一表演区光启。又过了三年。
[梁三满身泥水躺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呻吟……
“哎哟……噢噢……哎哟……噢噢……”
[生宝娘提着篮子上……
生宝娘 呀！——他大，你这是咋么了？——啊？
梁三 我给稻田间苗除草捉虫子，腰要断得了！我实在动不了啦，只能躺在这渠岸上……哎哟……噢……
生宝娘 他大，赶紧，赶紧吃饭！
梁三 啊，我动弹不了了，手都抬不起，哎哟……
生宝娘 他大——嫑着急！我喂你，我送到你嘴边……
[生宝娘跪在梁三身边，拿起碗，拿起筷子给梁三送到嘴边……
生宝二 大呀，你回屋里睡吧！
梁三 不！我不放心！
生宝一 不放心，就来！我就不信，我比不上你个老汉！
梁三 我不放心！万一谁夜里扒开水口，放了咱稻地里的水，咋办啊？
生宝一 咋办？把眼窝睁圆，看谁敢来！
生宝二 大，你不能一黑一黑不合眼啊！你通夜就在渠岸的青草上睡觉哩。你看看蚊子、牛蝇把你的脸都叮肿了！
[生宝一忙着手里的活计，头都不抬，咬着牙说……
生宝一 ——庄稼人，这就是命！
梁三 嘿嘿，这不是肿，这是胖！这年月谁能胖呀？是财东！我这是胖了！日子过得舒坦才能胖哩！
生宝一 秋天到了，眼看着稻子黄了，我全家都下田里收割，那稻草堆得比我屋蒿子还高！
生宝二 缴了地租，还了欠下的肥料账，呀——好我的爷呢，还有满满三装子呢！可谁能想到，下堡村大庙里的保公所打发保丁来了！
梁三 （声音变得颤抖）宝娃他娘，你说我这心咋慌慌地呢！我，我不放心啊——
[另一表演区光启。
[两个保丁，一辆独轮车，一个肩上挎着个长枪……
保丁甲 佃户梁三，共欠粮捐二石零三斗。
生宝一 不给，——凭啥呢！
保丁乙 凭啥！种粮缴捐自古至今，你问我我问谁呀！
生宝一 我，我要硬是不交哩？
保丁甲 （把肩上的枪一晃）——由不得你！你问它答应不？
生宝一 （要冲过去）——你！
[被娘拦住……
生宝娘 生宝！宝娃——不敢可不敢！
[保丁乙看了眼旁边的大黄牛，趴甲耳朵上说了些啥……
保丁甲 ——装！
[另一保丁把三麻袋谷子吃力地掀上独轮车……
保丁甲 ——走！
[生宝娘一下瘫软在地上……
生宝娘 老天爷呀——你不让穷人活命呀……
生宝一 看着三装子粮被独轮车拉走，我娘一下瘫软了，瘫软在村口土场上的石碌碡上，放声大哭……
生宝二 那哭声传得很远，附近村上都能听见……都问呢，谁殁了？
生宝一 收成殁了，粮食殁了，我娘好像送葬一样，眼睁睁送走了一年的好收成！
[说着话，生宝一痛苦地蹲在地上……
[另一区灯启。头戴瓜皮帽的保长上……
保长 告示如下：接县府、乡公所案。本村抽丁，男丁一名，按户轮派，梁永清长子梁生宝，符合规程。特此告知！
[另一区的梁家人听闻此声，个个僵住……
梁三 （缓过劲儿）——啥？当兵？——好我的保长爷呀，这屋里全凭宝娃呢！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给通融一下吧！
生宝娘 保长爷呀，宝娃是你看着长大的，这娃命苦，从小没了大，你就可怜可怜我这苦命人吧！我当牛做马还你的恩啊！
保长 说啥呢，说啥呢！乡里乡党的说的啥话嘛！我这不是也没有办法，县上催乡里催，这得罪人的事我也不愿意啊！没办法么，前线战事吃紧，为了实现三民主义，天下为公嘛！
生宝一 啥天下为公？啥三民主义？我看你们都是满嘴放屁吃人不吐骨头的瞎㞞！
保长 骂吧骂吧，说出来心里痛快些，保不住上了战场死㞗咧想骂也骂不成咧！
梁三 （冲生宝）闭嘴！（对保长）——你嫑跟娃娃家生气！好我的保长爷呢，论辈分你还要喊我声大哩！
保长 ——嗯？
梁三 我把你叫声大——你放过咱娃吧！
保长 哎，千万不敢。你要这样说，我看办法还有——
梁三 你说你说！
保长 你屋出钱，我给你另想办法寻个旁人替代你娃，你看——咋样？
生宝娘 那，那要多少钱？
保长 这——兵荒马乱的，起码得二十个大洋！
生宝一 娘——不跟他磨牙，我去！
梁三 好我的保长爷呀，你看看咱屋里屋外打摭一块儿值下几个大洋呀！
[就在这时候，大黄牛也不知道抽得啥疯，“哞，哞”地叫个不停……保长笑咧……生宝慌了……
生宝二 不行！不行！这牛是我的命！
[生宝一护着大黄牛，大黄牛不停地用头拱着生宝的身子……
生宝二 （哭了）……牛啊！我的牛啊！……我就知道我留不住你……咱穷人家不配养牛……
保长 对咧对咧，哭啥！牛重要命重要？我让人牵走，再到上面说些好话，梁三，你这宝娃的命就算保住了！
梁三 （呆呆地）好么，好么……
保长 ——牵走！
[保丁上，欲牵牛……
[生宝一一动不动……大黄牛望着生宝一开了口……
大牛 哞——宝娃，我要走了……哞——
[生宝一纹丝不动，木雕石刻一般……
[突然，生宝二在一旁一跃而起，抄起个杠子，朝着保长冲过去……
生宝二 我日你妈——我打死你狗日的——
[保长随光隐去……
[剩下生宝二一个人满台地抡着棍子乱打……累得瘫倒……
生宝一 （望着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的生宝二）从此——大小伙子变成了哑巴……再也不提发家置地了……
梁三 （大哭）老天爷呀，我梁三，心不甘啊……
[切光。
[黑暗中火车特有的单调声……
“……哐当哐当……哐当……”
[突然，“叭叭……叭叭……”几声枪响，划过黑暗……
[人声犬吠嘈杂……
[光启。
[梁三老汉披着袄，点着萤火虫屁股亮的油灯，惊恐地……
梁三 谁——那是谁！？
生宝一 ——是我！大！——生宝！
梁三 这是咋么了？你——咋还背着枪？
生宝一 大！——解放啦！解放啦！
梁三 啥？
生宝一 这世道变了！
梁三 啊？
生宝一 狗日的吕财东跑了，咱穷人分了他的地！大，咱屋里分下了十八亩！
梁三 啊？——十八亩？
生宝一 十八亩！
生宝娘 宝娃，我问你，那十八亩地交不交地租？
生宝一 交给谁？财东家的地契都架上火烧了！
生宝娘 也不用给村保公所缴？
生宝一 保公所？那几个狗日的早跑得没人影了！
[生宝娘和梁三互相望着……
俩人 这么说，那些地就完完全全成咱的了？
生宝一 咱的了！
梁三 好，好！宝娃，大连你娘明白了，咱的苦日子到头了！到头了！
[切光。
[天幕上火车喘着粗气喷着白烟又进了黑黢黢的隧道……
第二节
[几个人圪蹴着晒太阳呢……
[梁三上……
梁三 吃了没——
几个人 哦——吃毕咧！
[梁三和几个人圪蹴在一起……
一人 叔——你这不冒烟的烟袋叼着可有年头了！
梁三 呵呵，习惯了！
一人 啊这就连狗一样，骨头没肉，咬着过瘾呢！
梁三 来来，让我把你嘴里吐下的粪拾到筐里去！
[众人哄笑……
一人 叔——你屋里出贵人啦！
梁三 啥贵人？
一人 你还不知道？
梁三 知道啥——
一人 你宝娃现在是互助组组长咧！
梁三 生禄不是组长呀？
一人 早撤换了！狗日的光知道给自家拾粪哩！
一人 你宝娃现在是大忙人，说一弄要到县上开会哩！
一人 全村都议论呢，你宝娃这下怕是要把事弄大咧！你就等着你宝娃给你盖房娶媳妇吧！
梁三 嘿嘿……嘿嘿……真个吗？
众人 你等着呀！
梁三 嘿嘿……
[远处传来鞭炮声……隐隐地听见吆喝声……
人声 ——时辰已到，上——梁——了！
梁三 （手搭在额头看）——这又是谁屋里呀？
一人 村西郭老四，盖了三间新瓦房，架梁呢！
一人 这郭老四日子舒坦，要车有马，要地有牛，外面有人干事，屋里有人种地，一年四季不愁吃喝，个人是咱村上头一份！
梁三 他凭啥哩？这是托了共产党的福！要是没解放，他屋连个囫囵裤子都没有！
一人 啊对着哩！——你生宝在党，这蛤蟆滩你屋怕是要盖楼房哩！
一人 啊对着哩！——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嘿嘿……
[梁三站起身，离开了晒太阳的人们……
梁三 （自语）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我说宝娃，这眼看着蛤蟆滩的新瓦房越来越多，你还等啥呢！宝娃，咱入他那个党做啥？咱种庄稼的人，入他那个做啥嘛？咱又不谋着吃官饭，拿开会当营生哩？有空儿把自家的牲口侍弄肥壮，把农具拾掇齐备，才是正事啊！生宝——梁伟人！梁老爷！把他家的！——可开会呀！唉——
[切光。
[生宝二走到依旧熟睡的生宝一跟前轻声地……
生宝二 ——醒醒了，生宝，快到了！
[躺着的生宝一没有动……生宝二提高了声音……
生宝二 开会啦！开会啦！——
[生宝一一个激灵站起来，慌慌张张地望着生宝二……
[另一表演区光启。
梁三 （气鼓鼓地）日头照你尻子上了，还不起来啊？
[睡着的生宝一翻了个身，继续睡……
梁三 生宝！梁生宝！梁伟人！——起来了！
[生宝二不耐烦地在一旁搭话……
生宝二 啊呀，你吆喝啥哩嘛！
梁三 你是预备朝天黑里睡呀？嗯——梁伟人！
生宝二 大！你颇烦得很——（转身欲走）
梁三 立住！——做啥去？
生宝二 开会！
梁三 开会开会，村上会刚开完炕还热着呢，可开啥会？
生宝二 开啥会？重要的会！制订生产计划，打算今年每亩稻田在六百斤的基础上增产四百斤！
梁三 凭啥呢，就凭你一张嘴？
生宝二 凭啥？我们计划引进优良稻种，不但高产，还要早熟呢！
梁三 对咧些，你娃说话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生宝二 这还不算呢！
梁三 你——还能咋？
生宝二 今秋上收稻子不种青稞了，那是粗粮！
梁三 不种青稞，你种啥？
生宝二 种麦！青稞一亩才打多少，换成冬麦一亩最少二百斤！有了粮，咱蛤蟆滩的乡亲们再也不用逃春荒了！
梁三 哎呀呀，我的天爷呀，这蛤蟆滩一季稻子一季青稞种了多少辈人了，你说改就改？
生宝二 ——咋？不得成？
梁三 能成能成！你还能披着被子上天呀！时兴人真个胆大啊，你嫑忘了，地和人一样，你有多大力能背起不能！帽子太大，就怕你娃是个碎！
生宝二 咱走着看，我就不信依靠群众的力量办不成事！
梁三 我等着！
[梁三随着灯切光隐去。
[另一表演区光启。
[农户都围着炕开会呢……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在说。
干部 开会啦开会啦！今儿黑咱召集村上互助组的几个组长开个会，大家伙儿都想一想今年的头等大事——咋样能让群众度过春荒。
一人 能咋样？愿意出去的让走，不愿意出去的相互帮衬着嘛！
一人 你说得轻松，咋帮衬呀？年年到了这时候青黄不接，谁都没有余粮，咋帮衬？
一人 大不了再进终南山砍竹子嘛！
一人 砍竹子？你说得容易，肚子没粮走路都打晃呢，咋砍？
[两个生宝凑了过来……
生宝一 咱蛤蟆滩稻田除了秋天收了稻子，就不能再种点儿啥？
一人 种了么，种下一季青稞哩。
一人 那也算粮？那是财东喂牲口的，可咱穷人还要当饭吃，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生宝二 咱要不种青稞，种麦咋样？
一人 种麦当然好啊，可咱这儿种不了麦啊，收了稻子时间不赶趟。谁能让老天爷把稻子催黄呀？
生宝一 催黄不难，我就怕地扛不住。
一人 扛不住一亩也能打二百斤麦，也比种青稞强！
生宝二 一亩二百，咱全村五百多亩地，就算五百亩就是十万斤小麦啊！十万斤啊，咋都够过春荒了！
一人 问题是稻子黄不了，地腾不出来呀！
生宝一 我听说在咱宝鸡有个郭县，那里种下的稻子比咱能早黄二十多天呢！
众人 二十多天？真个吗？真能提前二十多天啥事都办成了！
干部 生宝，你是咱示范互助组的组长，我看你就给咱带个头咋样？
[众人都望着梁生宝一……
[两个生宝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心发虚，不由得圪蹴下去……
众人 咋？——咋？——咋？
[生宝一猛地站起来犹豫着说了句……
生宝一 我，我，我看……
[生宝二慌忙去捂生宝一的嘴，生宝一挣脱后，跳着脚喊了声……
生宝一 ——能成么！
[气得生宝二一跺脚跑了。
[切光。
[光启。
[孤零零的舞台上就剩下个生宝一……
生宝一 一句能成么，装下了全村人的希望。梁生宝啊梁生宝，你可不能尻子发轻，脚后跟离地，一拍尻子胡整啊！
[生宝二出现在光下……
生宝二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是为了谁！
生宝一 为了谁？
生宝二 咱<口外>没过门、没挨过春荒活活饿死的媳妇！
生宝一 真可怜啊！<口外>女人是咱大为了给梁家传宗接代给我寻下的童养媳。自小殁了双亲，进了咱屋连咱大咱娘睡一个炕上盖一个被子，<口外>不是我媳妇，是我妹子！
生宝二 活着的时候瘦得一把骨头，一阵风过来我都怕把她掀倒……死了人倒是胖了……
生宝一<口外>不是胖，是肿。我连我大抬起她，腿一按一个坑……
生宝二 咱大咱娘哭得郤惶，眼泪流成了河……
生宝一 哭啥呢？——我就不哭！
生宝二 我知道，我知道，咱想的一样——
俩人 轻省！活着比死了难！
[收光。
[昏暗的油灯下……
[几个年轻后生围在一起……
[改霞急急忙忙上。
改霞 生宝哥，生宝哥——咦？生宝不在？
[几个年轻人学她说话……
“生宝哥生宝哥——寻你生宝哥做啥呀？”
改霞 去——讨厌！人家问他工厂招工的事哩！
[生宝上，笑着接话……
生宝 是改霞啊，咋？心动了？
改霞 生宝哥，你来，我个人问你个话。
[又有后生学她的声调……
“生宝哥，你来，我个人问你个话！”
[改霞追打那个后生……众人都笑着跑了……
[只剩下生宝和改霞……
[俩人都觉得有点儿尴尬……
生宝 ——啥事嘛，还要单说……
改霞 （不好意思地）——也没有啥，就是想问问你，当工人好不好？
生宝 好嘛！当然好！中国共产党就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能当上工人那是多大的荣誉啊！
改霞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到城里当工人？
生宝 改霞啊，就你条件好有资格，当年你大盼你能顶上个儿子用，才把你叫改霞！你大省吃俭用还让你读了三年书，全村能识文断字的有几个？
改霞 ——生宝哥，你说的我也明白。可是我，我就舍不得咱这蛤蟆滩，舍不得咱这看不到边的南山根，舍不得……
生宝……哎……你呀，这事，我同意了！
改霞 啊？——你——同意了？
生宝 同意！你明天就收拾铺盖往县上走！
[改霞气得一跺脚……
改霞 ——梁生宝！
生宝 （吓了一跳）——咋？
改霞 ——你就是个瓜娃！瓜娃！
[改霞说完转身跑了……
[留下呆呆嗫嗫的生宝不知道咋得罪了她……
生宝 （反应过来抽了一下自家的脸）——哎！把他家的！
[切光。
[梁三老汉上，后面紧跟着生宝娘……
生宝娘 他大——他大，你这是咋么了？
梁三 咋么了？问你儿去！
生宝娘 我儿——那不是咱儿？
梁三 我没有那福分！我消受不起！
生宝娘 你这是咋了？几十年过去了你也没有连我红过脸拌过嘴，有话不能好好说呀？
梁三 说？说啥呀，说我梁三养了个白眼狼！眼看着地分了，日子有盼头了，可，可这生宝一天到晚不着屋，我听说要去郭县给互助组买稻种呀！
生宝娘 他给你没说？
梁三 他眼里没我这大！
生宝娘 咦，他说连你说过了。
梁三 说了我能让他去嘛！就你儿能，我看这蛤蟆滩盛不下他了！走到哪儿手一背腰一插，嘴上说的都是官话，谁说啥他都能插话！县上有个王书记，咱村有个梁生宝，你都没听人背后说啥！
生宝娘 说啥——
梁三“这梁生宝到底不是他梁三的种！”不是我梁三的种！
生宝娘 这话你也听？王书记看咱生宝为人热心，让他带着互助组做示范呢！咱宝娃是党员，咋能不听党的话呢？
梁三 对对对，听话！听话！他听过我一句话没有？——那一年他不到五岁，大雪天，精着尻子是谁把他抱回来的？个心瞎咧，把我老汉当瓜哩！我辛苦一场把他拉扯大我图了个啥呀！
[随着梁三的话音落切光。
[生宝一出现在另一光区。
生宝一 （像是自语）——图了个啥？问得好！你说人活着图了个啥？吃香的喝辣的穿暖的？——不是这么简单吧？——我是个苦出身，一辈子就盼着过上好日子！解放了，共产党来了，穷人翻身了，都盼着过上好日子！地分到手里了，可穷人的日子还不好过。你看这蛤蟆滩每年的春天显得那么漫长，粮食吃完了，女人家带着娃伙遍地挖野菜，弄不好就有人卖地退社，弄不好还有人卖儿卖女……到了那田地这和旧社会有啥区别呢？那就是倒退啊！王书记说了，共产党打倒了财东分田分地才是第一步，让穷人过上好日子才是正路！难啊，这眼看春荒到了，咋办？今年过了明年咋办？难！真难！
[众人陆续上，或圪蹴着或站着，唯一一样的就是都把手笼在袖筒里……
生宝一 ——乡亲们，召集咱互助组开个会。事大伙儿都知道了，咱要买稻种哩，钱是个问题……
[话刚说到钱字，一个人站起就走……
生宝一……大伙儿都说说……
[人是一个看一个学样呢，噌噌噌，一下都走㞗了……
生宝一 哎，哎哎……咋都走咧？商量事开会哩！
[生宝二出现了……
生宝二 商量个㞞！开㞞会哩！
生宝一 你咋这态度呢？
生宝二 态度好能换下钱么？
生宝一 咱不是商量钱的事么！
生宝二 能商量出来咱还种地弄㞞呀！
生宝一 你——你说咋弄？
生宝二 各自㞎下各自撮！
生宝一 再难也要办，谁让咱是党员呢！
生宝二 羞你先人哩——预备的！
[生宝二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剩下生宝一圪蹴在原地抱着头看蚂蚁……
[突然，刚走的一个村民悄悄上，看看周围没人……
村民一 嘿嘿，生宝，嫑生气——
生宝一 咋可回来了！
村民一 呵呵，我知道你做下难了。给——这是我屋里凑下的钱。
[说着，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包，递给生宝。
生宝一 多少？
村民一 七块八毛二，是我年下进山砍竹子攒下的，可不敢给旁人说啊！
生宝一 为啥？
村民一 嘿嘿，都背后说哩——这事怕是不得成。
生宝一 你个人咋看？
村民一 嘿嘿，嘿嘿……你收好……收好……嘿嘿……
[说着，没回答生宝的问话，跑了。
[紧接着，又一个村民悄悄地上……
村民二 ——组长！组长！
生宝一 ——可咋又回来了？
[村民扬了下手里的纸包……
村民二 呵呵，组长——这是我屋凑下的买种钱——你拿上，嫑嫌少！
生宝 多少？
村民二 五块半！——这是我媳妇背着我攒下的，原来打算给两个娃娃扯个布衫呀。
生宝一 你觉得咱这示范改良稻种有把握没有？
村民二 呵呵，呵呵……有你梁大组长哩……怕啥哩！没弄成权当做梦娶媳妇了！呵呵……你忙——你忙……
[说着，赶紧走了，生怕生宝再问啥……
[生宝低头看看手里的钱……摇摇头……苦笑……
[生宝二上——看着眼前的一切……
生宝二 哎哎，怪事！怪事！
[女村民急急忙忙地上……她叫声生宝，身子先扭得放不下……
女村民 ——生宝！生宝——
生宝一 ——啥事！
女村民 啊就是你要借种个事嘛！
生宝一 胡说啥呢，是买稻种！买稻种！
女村民 对着哩，一回事么！
[说话身子蛮拧得不行……
生宝一 叫你男人来！
女村民 个蔫人屁都放不响来能做啥！屋里我拿事哩！——给，这是我屋的钱！
生宝一 多少——
女村民 十一块六毛七！
生宝一 呵呵，没看出来，你屋有钱么！
女村民 再嫑羞人咧，那都是我从鸡尻子里抠出来的！屋里养下三只鸡，我连娃娃一年到头没吃过一个鸡蛋。对咧，你都拿去——生宝，你看这天都快黑了，你吃了没有？
生宝一 哎哎哎，对咧！赶紧回，屋里老汉等着呢！
女村民 那我走了啊，走了啊！走了啊！
[说着话身子不动眼还勾人呢……
生宝二 （大声地）——赶紧回！胡骚情——
[女村民悻悻地走了……
生宝一 嘿嘿，嘿嘿……谁说群众觉悟不高？嗯——这是啥！这是啥！
[扬着手里的钱……
生宝二 ——嫑高兴！——多少？
生宝一 （数数）——把他家的！
[又垂头丧气地圪蹴下……
生宝二 ——咋弄呀！
[生宝一下突然跳起，大声地……
生宝一 娘！娘——
[另一表演区光启。
生宝娘 咋——宝娃，有事？
生宝一 娘——我，我想问你个事哩！
生宝娘 娘也想问你个事哩！
生宝一 我知道咱屋里是你拿事哩，嫑看我大成天叫唤。娘，你知道，我现在是互助组组长，乡亲们都等着我拿事哩！
生宝娘 生宝啊，过了年你就虚岁二十八了，你看人家生禄连你同岁，娃娃都五个了……
生宝一 娘——我在全县会上给王书记打了保票，说要改种早熟稻腾下地种麦哩！
生宝娘 改霞是个好女子，娘看得出来，这女子心思都在你身上哩……看见改霞，我就想起你那没圆房的媳妇——娃命苦啊……
生宝一 娘——我知道咱屋里也没钱，可这眼下要买稻种的钱还不得够啊！
生宝娘 娘给你攒下了些钱，我寻思着托人给你到改霞屋说亲哩。
生宝一 钱？——有多少？
生宝娘 屋里养下五只老母鸡，一年下的蛋卖了不到二十块。给你和你大一人扯了个布衫还剩下十五块……
生宝一 娘，提亲的事能不能再说，眼下季节不等人呀！你也知道我这互助组里七八户人家个个都是穷人，算算去买稻种的钱还是不够啊！
生宝娘 生宝，娘这一辈子就盼着你能成家立业……
生宝一 娘，我这一共凑了不到三十，还差二十块钱！
生宝娘 （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慢慢地打开）——给，这是给你说亲成家的钱！
生宝一 这，这是你当年领着我改嫁我大的婚约？
生宝娘 这是娘全部的家当！给——给，都拿上！
生宝一 娘——我……我……
[生宝二上，他眼看着这一切，他面朝着观众，腾的一下跪下……
生宝二 娘——
生宝娘 不说咧，娘都明白！生宝，娘给你蒸下几个馍馍，带上，路上吃！
[说着，拿起一个布褡裢递给生宝……
生宝娘 娘知道，你这是为了咱穷人能过上好日子办下的大好事。你不要怨你大——那是个好人。生宝，你袖子咋破了？来，娘给你把褂子补一补！
[说着，老人拿起针线给生宝补衣服，生宝依偎在娘的身旁……
生宝娘 衣服新了，狗都不咬。这是你大说的，你忘了没有？
生宝一 哪能忘呀！那一年咱娘儿俩刚进这门，我大让我出去和娃们家耍，我不敢去，他就问我怕啥嘛，我说狗见了我蛮咬哩！大就把他的袄脱下来让你给我改小了穿！我不信大的话，我穿上囫囵衣服小心地出了门——把他家的，狗见了我，真个不咬了！
生宝娘 要么说狗眼看人低——好了！来，把这带上！
[说着，娘拿出个烟袋锅……
生宝一 这——这……
生宝娘 你大怕你路上犯困，让你提提神！你知道，你大一辈子要强，刀子嘴豆腐心！这不，自己从不舍得放烟叶，知道你要出远门，专门给你带上包烟叶。
生宝一 我不要，给我大留下。
生宝娘 带上吧，路上解个乏！
[生宝娘把烟袋别在生宝的腰上……
[生宝二又一次地大喊……
生宝二 大！——你才是我亲大！
[收光。
[“呜——”火车的汽笛声……
[车轮和铁轨的摩擦声，“哐当哐当……”
第三节
[黑暗中传来列车员的广播声：“旅客同志们，列车前方到站是郭县车站，下车转车的旅客请拿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哧——哧——”听声音就知道火车慢了下来……
[光启。
[梁生宝胳肢窝下夹着个卷着的麻袋，挽着裤腿，他抬头望着天……伸手遮挡着飘下的小雨……
[生宝二在一旁默默地望着他……
[梁生宝把麻袋解开，抖开一个披在身上，又抖开一个顶在头上，剩下的叠好抱在怀里，他四处张望……
生宝二 渭河涨水了，最后的渡船开走了。没有办法，所有的人都在车站前的小旅社睡一晚，等明早的渡船……
[另一表演区，光启。
[改霞害羞地站在那里，她小声地：
改霞 宝哥走了，去给乡亲们买稻种了。你说这个人咋想的嘛，平日里三杠子打不出个屁，一开会就他点子多就他爱发言。这不，给县上打了保票，说要引进“百日黄”稻种哩，哎——这时间怕是到了吧？
[改霞随灯光隐去。
生宝一 把他家的，这下着雨在哪儿能过一夜呢？还把人难场住了！
[生宝二扭头眼看着改霞走了，一下撞在站在那儿发呆的生宝一身上……
生宝二 哎，咱咋不进旅馆呢？人都住满了？
生宝一 没事，我披着麻袋呢！我问过了，住一晚最便宜的大炕也要两毛钱呢！
生宝二 咱不是带着钱嘛，都说穷家富路，咱可千万不要亏了自己！
生宝一 咱是带着钱呢！可你知道这钱对咱这穷雇农意味着啥，都恨不得一分钱拿刀劈开花呢！我心里算着账呢，这一趟除了来回车票运费外，能买多少就买多少，乡亲们都等着呢！
[切光。
[梁三老汉随着光启上。
梁三 见天喇叭里说，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哩！我娃是党员，我是人民，可咋没见给我服务哩？——宝娃，你图了个啥呀！
生宝二 图了个啥？——是呀，大问我，我图了个啥？
生宝一 大，啥都不说了。你知道我是在党的人，你应该理解我，我是个党员呀！党员就是要带着咱穷人过上好日子！
梁三 穷人过上好日子？我是富人吗，你咋不带领咱屋里呢？地分了，原指望着我连宝娃一块儿经管好自家的事，谁知道这娃咋迷了心了！见天的开会忙得连家都不回，听说还入了党？我说宝娃呀，这共产党不就是让咱穷人过好日子的嘛，听大的话，退了吧，跟大一起干，大还能活几年？大要看着咱拆了草棚盖瓦房，大要看着你娶妻生子给咱梁家传宗接代呀！
生宝一 大，你这思想落后了！你知道啥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不是多吃多占只为自家十几亩田忙活，共产党是为这天下的穷苦人不再过苦日子而忙活！大，人不能太自私，你要朝前看！
梁三 嗯嗯，好我的娃哩，我自私，我没眼光！你能，你是大圣人，你是梁伟人！全蛤蟆滩人都候着你发家致富哩！
[梁三随灯光隐去。
[生宝一听了梁三老汉的话，气得圪蹴下了。
生宝二 咋，想不通？后悔了？
生宝一 （抬头）后悔？我梁生宝心里就没有这两个字！
[生宝一猛地站起来，感觉头晕眼花，差点儿栽倒……
生宝二 坏了！坐了一天火车都忘了吃饭了！
[另一表演区光启。
[一人系着个大围裙，抄着手大声地吆喝……
伙计 吃面了哎！吃面了哎！扯面臊子面油泼面蒜蘸面，biang biang面！吃面了哎！
[旁边蹲着一排头戴柳条帽的农民工，一个个正大口地咥面呢，动静大地稀里哗啦……
[生宝慢慢凑了过去……
伙计 吃面了哎！……哎哎哎，走走走，旁里走！
生宝二 咋看不起人？把咱当讨饭的了！
生宝一 （冲生宝二摆摆手，问）——面咋卖哩？
伙计 看你吃啥哩，扯面、臊子面一毛五，油泼面蒜蘸面一毛！——吃啥呀？
[生宝二看着生宝一，两个人互相望着……
两人 咋这么贵呢？
伙计 嫌贵呀，有，有便宜的，素汤面五分！
[生宝一和生宝二同时……
两人 一碗素汤面！
伙计 （大声地吆喝）好咧——素汤面一碗！——五分！
生宝二 咋？——现在就要钱？
伙计 呵呵，小本生意，先付钱再咥面！
生宝一 唉——看不起人！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包……
[天幕上出现红布包包的特写镜头……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红布，里面是层写着字的红纸纸……
[他剥开红纸，露出一沓子钱，最大面值十块，几乎都是一块、两块、五毛、两毛、一毛的毛票……
伙计 （撂凉腔）唉，人啊，就是想不通！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吃干弄净那才是享受！
生宝二 （对生宝一）他笑话咱哩！
生宝一 他笑话是他的事！咱要是把乡亲们凑下的血汗钱吃了，那就不是笑话了，那就是缺德哩！
[镜头特写：手在一堆毛票里挑来挑去……一个破旧的五分纸币……
生宝一 ——嗯，给！
伙计 哎呀！你挑来挑去我以为你给五分钱比大小哩！对！这钱再不花怕是要烂在你手里了！
生宝二 哎——你废话多很！先来碗面汤！
伙计 面汤！——来咧！
生宝一 这面汤不另要钱吧？
伙计 不要，管够！
生宝二 那就再来一碗！
伙计 来咧！——面汤两碗！
[天幕镜头特写：梁生宝掏出自己带的干馍，用手掰成几块，放进碗里……他用筷子搅和了几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生宝二 伙计，打听个事！
伙计 说——
生宝二 这附近有能过夜的地方没有？
伙计 街道上旅社多得是！
生宝二 我知道！
伙计 咋——都住满了？
生宝二 没有。
伙计 明白了，怕花钱得是？——哎，我说你这小伙子第一次出门吧？这出门在外哪有不花钱的，再说了，你又不是没钱！
生宝二 嘿嘿，实话告诉你，这不是我的钱，这是我为大伙儿办事买稻种乡亲们凑下的钱！我不怕你笑话我，我舍不得呀！你知道这点儿钱是乡亲们咋凑下的？那是从鸡尻子里抠出鸡蛋一个一个攒下的，是不舍得吃不舍得喝锥鞋底子一分一分攒下的！为了这点儿稻种钱全村青年娃伙上山砍竹子，妇女老腊婆扎扫把编筐子换来的啊！一个年下，山里的雪都没有化，多少人从山坡上滚下来摔得爬不起来，多少姑娘媳妇的手让竹条划得都是血口子！我问了，旅社最便宜的大通炕一晚上也要两毛钱哩，我咋能睡呀！我睡得着吗？——啊！
伙计 噢——听口气你是村上的干部？
生宝二 干部？你说，啥是干部？当官就是干部？我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让我说，干部就是先干一步！要说不一样，我是个党员——我知道群众都看着我哩，我要拿稳办事不能出差错，事小但弄不好要给共产党抹黑哩！我就是今晚在你房檐下圪蹴一晚上也要省下这两毛钱！
伙计 噢——好好！是这，你看啊，顺着这朝前走不远就是候车室。晚上没车，里面没人也没有灯，就是前面那个黑房子——
[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梁生宝放下手里的碗笑了……
[切光。
[黑暗中，梁生宝哼唱着最爱的戏文……
[“河东城困住了宋王太祖，把一个真天子昼夜巡营，黄金铠每日里把王裹定，可怜把黄骠马未解过鞍笼……”
[一根火柴划亮了他的脸……
[生宝把身上的麻袋铺在地上……
[把一个麻袋卷起当枕头……
[他俯身躺在铺着麻袋的地上……
[他感觉身子下有什么东西……一摸，摸出一个烟锅……
[梁生宝笑了，把烟锅噙在嘴上……
[梁生宝躺着跷着二郎腿，哼着戏文……
[另一表演区光启。
[改霞笑模龇样儿地出现在他眼前……
[生宝揉揉眼，不敢相信……
生宝一 ——改霞？——你咋来了？
改霞 咋，不能来？
生宝一 能能能，咋不能呢！
改霞 我就问你个事，你给个准话！
生宝一 你问——啥事？
改霞 ——你——喜欢我不？
生宝一……我……我……
[生宝觉得嗓子眼发干……
改霞 咋，让麦草噎住了吗？
生宝一 我……我是个预备党员……
改霞 （忍不住笑了）梁生宝啊梁生宝，我看你就没种！
生宝一 你——你说啥？
改霞 我说——你就没种！没种！
[说完，改霞一下不见了……
生宝一 我有……我有种！——有种……
[喊完，翻个身又睡了……
[原来是梦话。
[生宝二上，望着睡着的生宝一……
生宝二 梁生宝虚岁二十七了。他经历过讨饭的童年生活，那是个在财东牲口棚里睡觉的少年，青年时代又在秦岭荒山里讨生活，他不知道世界上有什么可以叫作“困难”！他觉得，照党的指示给群众办事，“受苦”就是享乐。这一夜，他睡得很甜很香还做了个梦，梦见了蛤蟆滩的父老乡亲们……
[收光。
[众乡亲上。
一人 ——生宝！生宝回来了！
一人 生宝！稻种买回来了吧？
一人 各家各户注意啦，梁生宝分稻种喽！
[大家兴高采烈地簇拥着生宝……
生宝一 乡亲们！父老乡亲们，我梁生宝把稻种买回来了！下面我把这次买稻种的花销给大伙儿一笔一笔说一说！
一人 说啥哩，谁不相信你嘛！
众人 就是嘛，不说不说！
生宝一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除去来回的火车票钱，稻种一共买了二百五十斤。这是各家凑下的钱数，这是各家要的稻种数，一笔笔都记着呢！
一人 哎呀，生宝，这不是个事儿，赶紧分稻种吧！
生宝一 咋能不算个事呢？路上的花销不能合计在稻种钱里啊！
一人 那不算个事呀！你出门好几天，为大伙儿劳累再贴赔上些自家的盘费，那算个啥理儿？
众人 是啊是啊，不能让你吃亏！
生宝一 大家静一下，我给大伙儿说清楚账目是因为大家相信我梁生宝，我这次出门一没住店二吃的都是自家带的馍……
[生宝二在人堆里搭话……
生宝二 自家的馍是泥巴捏下的吗？
[众人都笑了……
生宝一 对咧对咧，都不说笑了，咱分稻种！
[众人忙活起来，约秤的，计数的……
一人 生宝！我，我能不能也要三升？
生宝一 ——万有？——我走的时候专门到你屋了三回，你回回不在屋，打发媳妇不回话，你这是啥意思嘛！
一人 生宝哥哎，不怕你笑话，屋里实在是没钱！娃娃饿得嗷嗷哭，我没办法一个人出去给塬上人家打胡基，一去就是二十天，打了几千块土坯，挣下了二十块，买了玉米屋里媳妇娃伙才不挨饿了。我听说这“百日黄”从插秧到搭镰收割，只要一百天。我想试火一下哩！给——我有钱！
另一人 你想啥美事哩？生宝走的时候挨家挨户做工作筹钱，能躲的都躲了，这会儿眼见稻种买回来了，可都凑上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数落起来……
众人 就是，就是！做饭时候没人捡柴，闻见味道可端碗呀！不给！早弄㞞去了！
生宝一 对咧，对咧，不说了，各有各的难处！是这，我买的有富余的，给秤上！
[其他人都争先恐后地喊：
众人 还有我！——我也要哩！还有我！
生宝二 别慌！别急！都有！都有……
[众人忙着秤种。
[众人都欢天喜地地走了……
[剩下梁生宝一个人，他把剩下的稻种在手里掂了掂……望着生宝二尴尬地……
生宝一 把他家的，咋弄下这事呢！
生宝二 咋，——咱自家的不够了？
生宝一 唉，怪我！没有想到乡亲们对新稻种有这么大的热情！
生宝二 梁生宝啊梁生宝，你咋就冒冒失失，做事没个底底。我说你先把自家的稻种舀出再分，你说不好，要先人后己。这阵好，看弄得自家不够了吧？
生宝一 你说啥？你这样做能对得起乡亲们的信任不能？对咧，咱够了！我梁生宝把种买回来了，我梁生宝有种咧！我有种咧——我有种咧！（说着，快步跑到台前大声地）蛤蟆滩的父老乡亲们，我梁生宝把稻种都分到各家各户了！这眼看着就要谷雨了，咱庄稼人都知道，时间不等人！老少爷儿们——
[幕后传来众男人声。
男众 ——哎！
生宝一……妇女同志们——
[幕后传来众女人声。
女众 ——哎！
二生宝 大家动弹咧！
[众人齐声……
众人 ——噢！
[音乐起……
尾声
[在音乐声中，梁生宝带领着众乡亲挥汗如雨……
[他们动作整齐，如同舞蹈般地撒播着稻种……
[金色的稻种从天而降……
[在音乐声中众人的动作变得庄重优雅，像是一种久违了的古老的仪式……
[改霞、梁三老汉和生宝娘相互搀扶着站在高高的坡上……
梁三 生宝，——好我的娃哩，大没看错你！有人说你是个瓜娃，入了党没有给自家捞一点儿好处，尽吃亏咧！大想明白了，这人活一世不光图个舒坦，还要个脸呢！我梁三有你这儿，走到哪儿人都把我老汉高看两眼！生宝——你是我的亲儿，是我梁三的种！我没看错你！你就放心大胆地带着乡亲们朝前走，朝前走，千万嫑回头！跟着共产党咱农民的幸福日子天天有！
[天幕上一片绿色的秧苗……
[在朝阳下，生宝和众乡亲成了剪影……
[田野边一列蒸汽火车呼啸而来，拉着汽笛钻进隧道……
[黑色的隧道里出来的是一列内燃机，它呼啸着继续向前……
[隧道中电力机车迎面驶来……又钻入隧道……
[飞驰出来的已变成现代化的高铁列车……
[字正腔圆的陕西话画外音：
“……六十年过去了。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唯一不变的是共产党员梁生宝一心一意为群众办事的那种精神。正是千千万万个像梁生宝这样的共产党员带领着人民群众造就了今日的辉煌……”
[高铁风驰而过……轰鸣声中……
[演职人员字幕表……
[全剧终。
本剧链接 本剧取材于著名作家柳青的长篇小说《创业史》，是迄今为止国内专业院团第一次将柳青作品搬上舞台的作品。2014年由宝鸡市艺术剧院排演，获陕西省第七届艺术节优秀剧目奖、优秀编剧奖。获2014年度中共陕西省委宣传部重大文化精品工程剧目。2015年12月，赴西安参加首届陕西省现代文化艺术节，获贡献奖，《中国艺术报》《陕西日报》等刊发报道并给予高度评价。刊载于《当代戏剧》201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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