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鸟·墻中人-神行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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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早

    叶禄的故事,是我父亲在中秋赏月闲话时告诉我的。

    之前呢?祖父在大明湖畔喝茶时说给父亲的。

    再之前呢?曾祖父在京师候补时修书告诉曾祖母,曾祖母在灯下缝衣时告诉祖父的。

    再再之前呢?曾祖父听叶禄本人讲的。

    叶禄是先曾祖闻进公的仆人,善走,据说一昼夜间,能跑五百里,抵得了一匹传驿的快马!有人从《水浒传》上给他找了个外号……

    我知道我知道,神行太保。我插言道。

    不对,他叫“活戴宗”。

    他年轻的时候,好与人赌赛跑。当然四乡八镇没人跑得过他。一般都是牵骡子,甚至马,跟他赛。初时一定是牲口遥遥领先,叶禄在后面慢慢遛,一眨眼,他就加速了,看过的人说,双脚几乎不挨地,一条辫子像箭一样笔直向后!

    后来闻进公进京候补,就带着叶禄。在京候补是个极耗财的勾当,坐吃山空不说,吏部里还得不时打点打点,朋友同乡间的应酬聚会,也未可免。叶禄每年年关前回一趟老家,带平安家信,给老太太请安,顺便将次年的使费带回京师。

    咱们这里离京师,足足有一千二百多里,叶禄每次只消七日,往返,从未误过事。

    只有那年,叶禄回乡时,恰逢大小姐出阁,举家连日欢庆,赏了下人十二坛老酒。叶禄与园公老王、门房小王父子共饮,喝得大醉。次日起身已是下午,叶禄知道迟了,取了银子赶紧上路。这一来,头一夜便错过了宿头,叶禄一向忠心,打量主子在京等钱使,爽性连夜赶道。

    不料郑洼一带,人烟稀少,偏有一种营生,称为“打短棍”,专在道旁伺候来往客商。叶禄还没走到二更,突然当头飞来一棒,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待得他悠悠醒来,包袱当然没有了,连身上的短袄都被人剥了去。一摸头,满头是血。站起来,就着月光四下一望,一条大道,别无岔路。可是,这歹人他是往北走的,还是从南来的?

    叶禄直扑向北,一气奔出五六里地,鬼影都不见一个。拧转身,向南跑,跑回原处,再往南,跑了八里,影影绰绰看见有人扛着棍子在前面走,叶禄高呼:“还我行李!”

    那人扭头一看,拔腿就跑。那也算是个跑得快的,可他怎会是叶禄的对手?叶禄迈开脚步,跟在打棍的后面。打棍的跑了一气,回头看叶禄还跟着,妈的让你跟!提起棍子回身要打叶禄,叶禄马上回转身逃。打棍的哪追得上他?只得收手再往南跑,叶禄又返身跟着他。

    就这样,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两人在大道上磨了将近两个更次。打棍的烦了:“还你!”把包袱、短袄劈面扔去。叶禄接了过来,披上袄,背上包袱,仍然跟着打棍的。

    打棍的都快累趴下了,有心甩掉他,却哪里甩得掉?耳听得远处村落已有鸡叫声,星星也纷纷向天边滑落。索性回身站住,大声问叶禄:“壮士,行李还你了,苦苦相逼做甚?”

    叶禄也站住了,拱手行个礼:“咱哥儿俩跑了整整一夜啦,不打不相识的交情,总得看个真相儿,去你家坐坐吧。”

    “去你的,没听说过被劫的去劫道的家登门的!”

    “不去吗?不去我可喊了!”

    “莫喊莫喊!”没奈何,打棍的头前带路,斜刺里走了四五里,来到一座村庄,此时天已大亮。打棍的把叶禄让到一家门首里。

    叶禄在堂屋里坐了两盏茶工夫,出来一位老者。老头儿很客气,急趋上前一拱手:“壮士,老夫姓段,夜间小犬多有冲撞,莫怪莫怪!”

    两人坐下来,说一些沿途见闻,奇事怪谈。快中午,摆上饭来,叶禄吃饱喝足,告辞。

    打那以后,叶禄每次往返京师,都到段老儿家中看看,带点儿土产,捎点儿洋货。两家很要好,段老儿的两个孙子,还拜了叶禄做干爹。

    故事讲完了,我也困了。保保来带我进屋睡觉。临走我还问父亲:“叶禄跑那么快,他的腿长啥样?”

    父亲笑了:“这问题我听故事时也问了,祖父是见过叶禄的,他说,叶禄的腿,小腿比一般人长,肉结实得铁一般,密密麻麻长着黑毛,一根二三寸,卷成一个个小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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