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林

    走出王诜的宝绘堂，米芾有了一些醉意，满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回家把自己的画稿全部焚烧掉。

    在这之前，米芾对自己所创的“米家云烟”画技颇为自负。但是，刚才在酒宴上看了李公麟的《西园雅集图》后，他震惊了。李公麟的画足可以不朽于世了！

    他忽然对“米家云烟”自鄙起来。技法只能是艺术的皮毛，而不是灵魂。自己的画作缺少的恰恰是后者。与其让这样的画作流传后世，倒不如一火焚烧掉它。

    途经大相国寺，嘈杂的声音让米芾清醒了一些，他又犹豫起来。究竟烧不烧呢？那些画稿毕竟凝聚着自己一生的心血呀！

    这时，路边一个摆关铺摊子的人朝他招手：“官人心事重重，一定有左右为难的事了，何不来用博钱的方法断定它呢？”说着，那人从地上的瓦盆里抓起五枚铜钱，并指着一旁柳条篮里的黄柑说：“赢了你有柑子吃，输了，也不过掏三文铜钱罢了，更重要的是，你许个愿，心事自会解决。何况这还是一项娱乐呢。”

    米芾来了兴趣。

    他把钱握在手里，也不去看上一眼，只在心里默念道：“如若掷得正面多一些，画就不烧了；如若背面多，回家立即烧画！”（博钱为戏，看钱的正面多少，正面行话叫“幕前”，背面叫“纯”。五枚铜钱都掷成背面，叫“浑纯”，算庄家赢了通彩。反之，则算庄家输了。）博戏开始了，米芾醉眼迷离的，把手里的铜钱往瓦盆里一丢，丁丁当当一阵乱响，铜钱在盆内跳跃旋转。突然，米芾觉得忽视了一个细节，刚才只顾在心里赌钱的正反两面谁的更多一些了，那么，如果铜钱全部是正面或者全是反面，该怎么办？米芾正盘算着再修改一下心愿，四枚铜钱停止了跳动，背面朝上躺在盆底，只有一枚还在旋转不已。米芾屏了气，大张了两眼，只紧紧盯着这枚旋转的铜钱，嘴里“呀，呀”地喊着。他想好了，如果全部是反面，那也不再烧掉画稿了。“啪”，最后一枚铜钱也尘埃落定，看时，赫然是钱的正面。

    回到家，米芾把所有的画稿都搜罗了出来，一把火烧掉了。

    他不知道，当他掏出几文赌资交给设博局的人时，一转身，那人就冷冷地笑了，他从五枚铜钱中捡出其中四枚，放在眼前，眯着眼看了看，纳入袖筒，又排出另外四枚铜钱补进去——那先前的四枚铜钱竟然上下全是反面！

    李公麟听说米芾焚画这件事后，顿足道：“可惜了，可惜了，一批瑰宝从此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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